次日,天還沒亮。
那被稱作夫人的女人便走了進來,她帶了兩個人,亦是一身戎裝的女子。
“夫人,這女人真要帶上城?”其中一女子問。
“嗯,聽完顏將軍的吧。”那女人瞪劉憐心一眼,轉身出帳。劉憐心全身依然軟綿綿的,倒不是因為藥力,此時藥力已過,但是她到底是沒吃沒喝地被關了幾天。
劉憐心被帶上橫水城樓,城樓比不得大宋的氣派威嚴,卻有種滄桑沉重之感,令人莫名壓抑。
完顏亮已一身鎧甲,看她來,冷笑一聲,劉憐心瞥他一眼,突地,完顏亮揮起一掌重重擊打在劉憐心臉上。
“現在還敢囂張,等一下,就讓你看看,你愛的男人……是怎樣的嘴臉!”完顏亮一句話令劉憐心一怔,她似乎懂了,也許完顏亮已經知道趙楒並不愛她,可他依然這樣做,大概是自知內部鬥爭不斷、耗損嚴重的聯軍,抵擋不了大宋軍和西夏軍的攻打,而隻是要在陣前給趙楒難堪。
但若僥幸,趙楒在乎她,也在乎麵子,那麽也許還可行緩兵之計。
哼,這人真是足夠卑鄙。
劉浩雲,你這個傻子,看來是被完顏亮耍了。
完顏亮太了解劉浩雲,知道他會關心則亂,當劉浩雲反應過來返回之時,完顏亮已經來到了橫水城,一切為時已晚。
完顏亮一推,將劉憐心推到城前,他站在她的身邊,一把尖利的匕首抵在劉憐心身後。
趙楒已列陣整齊,在城下鋪排開來,可完顏亮卻絲毫無開城迎戰之意,隻是站在城牆上,牽扯著臉上飄忽不定的笑紋,看一眼身旁的女子。
“完顏亮!你我二人恩怨,是好漢的就今日做個了結,緣何閉城不出?若是有種,便速速出城與本王一戰!”
趙楒遠遠地望著完顏亮,見他臉色自若、神態安定,心中也難免忐忑,他知道,完顏亮也是頗有才幹之人,絕不會就此放手投降。
完顏亮不緊不慢,任趙楒如何言語相激,他也不怒,“我說……英國公!你先別急啊,你我一戰之前,我倒是想要你見一個人……”
趙楒眉心一蹙,暗了臉色,並沒有貿然接話,他反複思量完顏亮的每一個表情,可完顏亮的臉色,卻偏忽明忽暗,叫人琢磨不透……
趙楒正自思索,完顏亮向兩旁之人一揮手。
突地 ,秋風乍起,沙塵橫飛,趙楒不禁眯起眼睛,再睜開時,一個粉白色的身影已盈盈立城樓,淡淡裙衣薄紗飄然,乍現眼中,眼如灼火,“憐心……”
趙楒心中登時一涼,他最擔心的事情,終還是發生了……
劉憐心粉衣如蝶,在瑟瑟秋風中,如欲展翅而飛,秋風亂拂,將她的發吹得零亂紛雜,好像密密麻麻的網,捆綁在趙楒心上,逐漸緊勒……
劉憐心雪色麵容,盡管染了秋涼之意,自城上望下來,卻一絲慌亂也無,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好像之前他們從未見過,好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趙楒心底陣陣發冷,猛然轉過頭去,憤怒地看向完顏亮,“完顏亮!你好卑鄙!兩軍交戰,竟利用一個女人?!”
“少跟我假裝清高!你不也是在利用女人嗎?”完顏亮眼神一側,看向一邊大病初愈,臉色還有微微蒼白的翎嫣公主。
此時,大宋軍與西夏軍上下莫名躁動,身邊的將領相互觀看,偷望著一向沉穩冷靜的趙楒,俱有不妙之感;雖然大多數人不知道城上的女子是誰,可一定和趙楒關係非比尋常才會被當做人質!
趙楒緊握韁繩的手不住發抖,嘴唇微微泛青,翎嫣公主望了望他,自也感到了周圍氣氛的驟然改變,那個女人,她認得,就是趙楒口中,所謂……玩玩的那個女人!
可她此時沒空閑胡思亂想,大戰在即,軍心卻顯然已有所浮動,再這樣下去,恐會就此落於被動也說不定,這可如何是好呢?
翎嫣公主盡管冷靜,可麵對如此兩難的局麵,卻也一時沒了主意……
完顏亮居高臨下,自能看出大宋軍中微小的變動,得意地大笑起來,“怎麽樣啊?趙楒……這個人……認得吧……”
趙楒眼眸如火,幾欲分裂的瞪著他,唇齒間切切的憤怒之意,字字刺心,“完顏亮,劉憐心要是少一根頭發,我趙楒發誓,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一句話,翎嫣公主的心仿佛被瞬間扯碎了!
他騙她,雖然她早就知道,可當真是在這樣的局麵下,他如此真情流露,亦不再顧忌身邊的自己,隻為了那個女人!還是令她不覺間攥緊了手中韁繩!
“呦,瞧瞧,都說你本事大,是什麽常勝將軍,還不是血氣方剛?何必激動呢?有話咱們好商量。我的要求,其實也很簡單,你隻要即刻退兵,並且與我方簽訂議和協議,我完顏亮保證,將你的王妃安全送回!英國公,這筆交易……還合算吧?”
其實,哪裏需要他開口,趙楒怎會不知他真正的意圖?這場仗是聯軍挑起的,如今卻因為內耗而麵臨敗仗,完顏亮是挑頭之人,自然會為挽回敗局和顏麵而做出卑下的事情!
可是,能怎麽辦呢?一邊是大宋幾萬將士的威嚴鬥誌,一邊又是摯愛的女子,他從未如此彷徨過,盡管他睿智,盡管他熟讀兵書,可此時,卻也止不住心中陣陣的矛盾……
“英國公!”
完顏亮見他尚在猶豫,左手便突地向劉憐心攬去,鉗住了她細弱的腰,用力扯過,劉憐心一掙,卻沒能掙開,隻覺得腰間的匕首似乎刺進了衣衫,有些微疼痛……
“完顏亮!拿開你的髒手!”
趙楒幾欲躍下馬來,眼望著掙紮而無法掙開的劉憐心,心痛陣陣。
正如完顏亮所言,他自己並非好色之徒,他這麽做,不過就是為了刺激趙楒,讓他更加亂了方寸而已,“趙楒,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還要快些考慮,否則……我不保證我下一步將要如何做?” 說著,另一隻粗手便滑向了劉憐心細嫩的臉頰,劉憐心扭頭避過,側首之間,看到了城下焦灼萬分的趙楒,她看著他目光中的熱烈與掙紮,眉心間的糾結與痛。夠了!真的夠了!
她想,她終於明白了那句話的真正意思,讓她感覺別有深意的那一句——自此別後,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