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和景北淵不約而同地在腦中蹦出來一句髒話,可誰都沒有罵出來。

景北淵停了琴,周子舒收了劍,兩人麵色平淡地衝晉王拱了拱手,“見過王爺。”

晉王又激動又憤怒。“子舒,原來你那麽早就背叛了本王。”

周子舒不為所動,景北淵冷笑一聲,“王爺,見我活著,您就這麽惱怒嗎?”

“不,北淵,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烏溪不想他說下去,立刻護在景北淵的身邊。溫客行也把周子舒護在身後,殺氣騰騰地盯著晉王和盧愈。

盧愈也是緊張得不得了,為了見周子舒,晉王遣走了天窗和護衛,讓人盯著通往南疆的路,直到今日周子舒出莊送別烏溪。“周莊主,七爺……”

景北淵不以為意道:“子舒,看來一時半會走不了了,咱們一同與晉王爺敘敘舊吧。”

周子舒道:“英兒,去整飭一桌酒菜,送到前麵的長亭去。”

韓英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周子舒安慰道:“沒事,你師父在呢。”

景北淵也笑道:“還有小毒物和阿沁萊,沒事的,你去吧。”

強行壓下心中的怒氣,晉王吩咐道:“去把本王的帶的那壺酒拿來。”

長亭外,四季山莊二十個徒弟站在一邊,烏溪帶來的南疆護衛站在另一邊,盧愈帶著三個天窗孤零零地站在後麵,挺尷尬的。

長亭中,晉王坐在上首,烏溪坐在他左手邊,溫客行坐在他右手邊,景北淵和周子舒挨著他倆,與晉王坐了個麵對麵。

晉王雖然氣悶,但也知道他們兩個對自己的忌憚,硬是扯出一抹笑容,拿起小錘敲掉了酒壇上的封泥,打開封口晃了晃,倒進酒卮裏。“這是青鸞別院的那壇酒,年深日久,已然成漿,已經裝不夠兩壺了。”

溫客行鼓著腮幫小聲問周子舒:“阿絮,青鸞別院是什麽?”青樓嗎?

景北淵笑眯眯道:“是王爺寵姬蘇青鸞姑娘的別院。”

溫客行這才放鬆下來,晉王的姬妾啊,那阿絮肯定不會動心思。“那這位姑娘呢?”

周子舒湊近他耳邊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自縊了。”

晉王:……

溫客行用扇子遮住半邊臉,“哎呀,真是紅顏薄命呀。”

晉王握了握拳頭,又笑著道:“那時我們約定好了十年為期,十年之後還是我們原班人馬,還在那個小院,把這壇酒起了喝掉。”

溫客行又小聲問道:“你們原班人馬都有誰啊?”

周子舒這回卻沒有回答他,隻是對晉王道:“哪還有什麽原班人馬?允行遠赴邊疆,青鸞自縊而亡,九霄戰死潞城,北淵,也險遭你鴆殺。”

心虛地看了景北淵一眼,晉王道:“孤王午夜夢回,也是無數次地回到那個落滿繁花的小院。北淵撫琴,九霄吹簫,允行舞劍,青鸞作歌。一回頭,子舒就站在孤王身邊。”

溫客行的臉也黑了,“阿……”

周子舒眼疾手快的夾起一隻雞腿塞到他嘴裏,“多吃菜,少說話。”

溫客行泫然欲泣地看著周子舒,眼中滿是委屈,周子舒想裝看不見,但奈何溫客行的眼神太過熱烈,他隻能歎了口氣低頭小聲哄道:“那時你還在鬼穀,這事插不上嘴,沒見大巫也沒說什麽嘛,給我點麵子。”

溫客行這才高興起來,站在晉王身邊又怎麽樣,阿絮現在是躺在自己身邊的。

接二連三地被打斷,晉王對溫客行厭惡到了極點。不過也巧,溫客行對他也是如此看法,也算心照不宣。

“故交皆零落,如今就剩咱們仨了。我們的恩怨算也算不清,孤王也不想再計較了。北淵,子舒,你們回來幫我吧,以前的事,咱們一筆勾銷。”

景北淵和周子舒齊齊笑了。周子舒端起酒杯嚐了一口,“好酒……”

晉王仍舊勸道:“酒重陳釀,人重故交。”

景北淵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打斷了他的話。“王爺,你對我如何就不說了,終歸子舒情深義重沒讓我死。不過,周伯父的死,九霄的死,四季山莊其他人的死可以一筆勾銷嗎?子舒為晉州百姓的著想打掉牙往肚子裏咽,他身上那七顆釘子不隻是為自己贖罪,更是將你的罪孽一起承擔了,你怎麽好意思說不計較,說一筆勾銷?分明是子舒與你一筆勾銷才對。”

“瓦罐難免井上破,將軍終究陣前亡。”

按照溫客行的扇子,周子舒愴然道:“刀劍無眼,生死有命,你推得挺幹淨啊。”

晉王麵露惱色,“子舒,你別忘了,天窗這個名字還是你起的,你想為這個暗世引進一絲天光,為蒼生祈福,為萬世開太平,這些人犧牲的意義你不明白嗎?孤王眼看就要把這個腐朽的亂世燒成灰燼,你們怎能缺席!”

溫客行樂了。“阿絮,燒成灰燼這話挺耳熟的。”

悲傷憤懣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了,周子舒無奈中帶著寵溺道:“聽誰說過?”

溫客行**地搖搖扇子,“我曾在師父墳前說過要與這濁世共焚。”

周子舒一瞪他,“胡說八道什麽,不怕師父托夢罵死你!”

溫客行嬉笑道:“阿絮莫氣,當時不是想岔了嘛,我呀,覺得世人皆負我,舉世皆可殺,可最後,我也沒殺幾個嘛……”

若不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周子舒一定去掐他。“說得跟全世界都欠你似的。”

景北淵也笑道:“王爺,你是不是也覺得全世界都欠你?覺得你是真命天子?所有與你為敵的都是逆天而行?”

晉王道:“本王倒也沒這麽自負,不過為了天下蒼生、人間正道,必然要覆滅這亂世才對。”

“十年來,為了你的人間正道死了多少人,王爺,你說的太平盛世遙遙無期,我隻看到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因我而死。他們的冤魂日日夜夜壓在我的脊梁之上!”

溫客行收了扇子,也收斂了笑容,悄悄握住周子舒的手,一臉心疼。

晉王拍桌而起,“沒有浴血洗禮哪來的太平盛世!他們是為大義捐軀的!”

周子舒也勃然大怒,“他們是為大義而死,還是為你的野心而死?!”

溫客行冷冷抬眼,殺氣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