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霜閉著眼睛,仿佛聽見了什麽人輕微的歎息的聲音。她一直都沒有睜開眼睛,直到她聽見了什麽人的腳步聲。她聽見了陳文傑輕手輕腳走出去的聲音,然後將那門關上了。

陳文傑剛離開了這裏,白流霜就感覺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流出了眼睛,什麽滾燙的東西順著她的臉流了下來。

她再也忍受不住似的,立刻趴在**,然後嚶嚶哭了起來。她不敢哭得太厲害,也不敢將自己的聲音都放出來,生怕別人會聽見,或者會有什麽人會經過,然後會恥笑她的懦弱一樣。

這個時候,白流霜才明白自己的心情和心意。她其實並不想讓陳文傑走,她也不想通過這種方式讓陳文傑離開。她其實心裏十分依賴他,生怕他會因此而再也不搭理自己,然後冷落自己。那樣的話,她就真的沒有任何生路了。

可是她並不想表現出來,那樣的話,她豈不是就變成了討飯的?明顯是在依賴他的施舍和可憐才能生活下去的人?她生性高傲,就是認為這樣其實是向陳文傑乞討,而這是她最不願意去麵對地事情。

她不願意去變成這樣的人。

哭了好一會兒,她才算是止住了。她努力不將這些當成自己唯一的寄托或者依靠,雖然生活艱難,但是到底還是要堅持下去的。

她打起精神,開始四處找尋自己能用的東西。這個屋子如果一直這樣,要是入夏了,下雨了的話,四處漏雨是肯定住不了的。這些天幾乎沒吃什麽東西,門口今早那些人送來的飯菜也打翻了,屋子裏麵到處都是酸臭和腐爛了的味道。

她這才覺察出來,不免用手捂住了口鼻。她開始四處尋找,終於找到一塊還能用的木板。她捂著鼻子,將那些東西全都刮到了一塊,然後又拿了一塊木板,將那些東西鏟到了另一塊上麵,去院子裏找了塊空地,把那些東西埋了進去。

屋子裏麵仍舊是又髒又亂。但是她一個千金小姐,怎麽做過這種灑掃的活兒?她即使是想要收拾,也是無從下手。她沒有辦法,隻能垂頭喪氣地坐在一邊,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邊那個!別愣著了!趕緊吃飯!”等到外麵的人朝著她痛罵的時候,她才意識到現在仿佛已經是傍晚了,宮裏的人已經給她送來了飯菜。

她愣著看那人將東西放在地上,看著她,冷哼一聲,然後離開了這裏。她愣了一會兒,才趕忙跑了過去,掀開那食盒看裏麵是什麽。

雖然還是糙米飯和簡單的菜,但是今天的似乎還是好好的,沒有發黴也沒有酸了或者餿掉。她仔細地翻了翻,好像也沒有什麽異樣。

似乎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她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一口飯下去,她才感覺到自己其實已經餓極了。她狼吞虎咽一般,將那飯菜都吃了個幹幹淨淨。

她也沒想到這種糙米飯和沒什麽油水的菜竟然這麽好吃。她這才感覺到了些飽腹感,但是仍舊是餓。她這麽多天幾乎沒進食,現在雖然餓,但是也不能一次吃太多。何況現在還沒有什麽吃的給她。

她於是把那些空盤空碗都放回食盒,然後放在門外等著人來收。她在房間四處走動,開始想自己的對策。

本來她已經心死,想要從此老死這裏,被人抬出去亂葬崗埋了了事。可是現在,她並不想就這麽草草而且悲涼地結束自己的一生。她想出去,但不是繼續留在深宮裏麵,她要逃出皇宮,在外麵,回家也好,什麽地方都好,至少不要讓她再繼續在這裏了。

她總算是明白,崔忠華這一輩子跟她都不再可能了。她沒有別的索求,隻要能讓她出宮,什麽都可以。

“這人最近又活過來了好像,今天還把東西都吃了。”外麵來收碗筷的太監嘀咕著。

“小聲點,被人聽見了,”另一個趕忙說道,“吃了又怎麽樣?反正也出不去,這輩子也翻身不了了,管她呢?我們把這些事情完成了,給皇上皇後報備就行。”

那兩個人議論著快步走遠了,但是這些更是堅定了白流霜出宮的打算。

可是現在顯然是不行的。她躺在**,繼續想著該怎麽度過這段時日。越想越是艱難,她竟然這麽慢慢就睡了過去。

後來,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她被一陣輕微的響聲給弄醒了。自從進入冷宮以後,她的睡眠就從來都沒有踏實過。

她好像感覺到什麽人輕手輕腳走了進來,一個模糊的人影,好像不知道是什麽形狀,手裏不知道拿著什麽東西。

那人朝著自己走了進來。白流霜一挑眉,慢慢摸出了自己藏在枕頭底下的一根削得尖銳的木頭。她今天在房間內四處搜尋的時候找到的。萬一若是來了什麽人,她還可以拿來防身。

她不由分說,立刻拿著那根木頭就刺了過去。隻聽那邊一聲吃痛,隻是忍著沒有叫出來,然後什麽溫熱的**順著自己的手就流了下來。

“你可真的是狠啊。”她聽見一個熟悉而低沉的聲音,吃痛著仿佛有氣無力地說著。

“陳文傑?!”白流霜也驚愕不已,但她趕忙捂住了嘴巴,以免自己喊出聲來。她連忙跳下床,摸索到了一根蠟燭還有打火石,她點燃了蠟燭,放進燈裏,連忙湊過去去查看。

內務府塞給她的蠟燭都是劣質的,點燃以後全是煙冒了出來。她咳嗽了一陣,才算是就著燈光看清了麵前的情況:陳文傑的肩頭插著一根尖銳的木頭,鮮血滲透衣服,順著他的身子流了下來。

“你沒事吧!你為什麽都不說一聲?我……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啊!”白流霜又氣又急,焦急地對他說著,一邊手足無措地想要找什麽東西給他包紮。但是這裏什麽都沒有,怎麽可能還有可以療傷的東西?

白流霜在兀自忙亂著,然而陳文傑卻愣了下來,很久很久,他才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心裏一陣暖意。他看著白流霜,臉上綻開了一絲溫和的微笑。

“我這裏真的沒有什麽可以幫你處理傷口的,你趕緊回去去弄一下,別感染了。”白流霜急切地說著,仿佛很擔心他一樣,然而她轉過頭,卻見陳文傑溫柔地看著她,這番神情讓她頗為不自在。

“你怎麽了?”白流霜局促地問道。

“你在擔心我嗎?”陳文傑微笑著,問道,仿佛肩頭上的東西這一刻對他沒了任何傷害,疼痛都沒有了一樣。

“你現在還隻想著這種事情嗎?!”白流霜隻覺得無奈和氣急敗壞,到現在,他怎麽還不想一想自己?

“你今天來幹什麽?”白流霜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語氣十分冷淡地問道。

“我想你今天晚上一定會覺得冷,所以,我給你帶了一床被褥和枕頭過來,我幫你收拾收拾**,你以後睡覺就用這些就好。”說著,陳文傑也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立刻將**原來的枕頭杯子什麽的都扔了下來。

他想了想,還是用原來的被子擦了擦床板上麵,把灰塵都擦下來。看得差不多幹淨了以後,才將他帶過來的被褥枕頭放在了上麵。

白流霜注意到,隨著他的移動,他肩頭上流下的血液仿佛更多了。

“你別弄了!這些我都可以做的,你趕緊走吧,這樣下去你的傷口會發炎的!”白流霜壓低聲音,但是仍舊沒有掩飾住自己聲音裏麵的焦急。她連忙撲了上去,將最後一點整理好,把那些換下來的破被褥扔出窗外,然後不由分說就把陳文傑往門外推,然後立刻關上了門。

“趕緊回去!”白流霜最後留給陳文傑這句話,就立刻回去,準備熄燈睡覺。

然而就在她想睡覺的時候,看見那被褥和枕頭,卻愣住了。她久久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看見的那被褥枕頭,全部都是打著補丁的破布表麵,可是伸手摸上去,卻是實打實的枕頭和棉被。

她忽然覺得眼眶發熱,不由自主地想要哭泣,卻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哭。

這個人,細心到了這種地步,是她自己都想不到的。想要讓她過得好一點,又怕被每天過來的人看出端倪,之後她的日子更加不好過,於是想出了這種方法。

她心裏不可謂不感動,可仍舊有些不明白。

陳文傑,這樣做是圖什麽呢?

她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用手觸摸著,感受著那被子的柔軟。她躺了進去,隻覺得渾身所到之處都是溫暖而且柔軟的,她覺得十分舒適,仿佛躺在這裏隻想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然後閉上眼睡下。

那天晚上是她進入冷宮以後,睡得最為安穩和舒適的一晚。她似乎已經忘卻了很多東西,忘記了自己這些天受的苦,忘記了這裏讓人頹喪的生活和環境,甚至忘了想,陳文傑究竟是怎麽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