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扳指,尤其是清代的玉扳指,那可比市麵上的翡翠要高級多了,放到現在來說,隨便找個黑-市脫手賣了,都起碼都能賣個下半輩子養老的錢。隻是這扳指的來曆不太好,但凡這種古墓裏出來的東西,拿的人是十個有九個有那個心,但沒那個膽子拿。
玉這個東西邪性,更能通靈,尤其是上了年紀,還在古墓裏躺了百十來年的玉,一旦認了主,就能護主人一輩子。
但要是這人它看不上,也不認這個主的話,任憑天皇老子來,那該碎的還是得碎。
不過顧大老板大概還是隻有商人頭腦,並沒這個危機意識,滿腦子就盯著這扳指的水頭,思考它的行市,不管邪不邪性,是不是什麽成了精怪的古墓裏頭帶出來的,總之他先拿回去轉手賣了再說。
當然,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顧大老板既然拿了這枚扳指,那伍韶川說的三車槍和三批彈藥,也就成了鐵板釘釘的事情了。
我和伍韶川看著顧大老板頂著碩大的肚子和龐大的身軀,卻用身輕如燕的姿態往外頭走去,都感覺像看了場怪異的默劇,總覺得這人和景一點都搭不上來,看著就跟戲台上唱的單口相聲似的,好笑是很好笑,隻是笑過了還得擔心,擔心顧大老板能不能準時把槍給送到,老元帥那邊還能不能暫時拖住翁玉陽的手腳,伍韶川還有沒有那個信心東山再起。
還有塗修文.............
這也是個不怕死的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口送,送完了高人還是該成仙成仙,世道還是該壞的壞,就他一個人白死,全世界也就隻有我這麽一個老妖怪還偶爾惦記著他。
附魂術大概是隔了太長時間,又大概是我的道行不足以讓塗承基封印了那麽久,總之一日一日地在失去效用,漸漸地,我不光想起了塗承基,我還想起了伍韶川從前的二太太蓉秀,還有已經化成灰了的塗老仙。
說實話,想起來這些破事,還真不如讓附魂術永遠把這些記憶給封掉,不然一想到自己差點死在塗承基手裏,還要被活生生地捏斷脖子燒壞人皮,簡直就是刻骨之仇啊..............
刻骨之仇終究還不怎麽刻骨,我比塗修文惜命,也更有自知之明,塗承基這個死人妖現在根本就是窮凶極惡,白長了那麽一張臉,拿人家姑娘和幼童的身體煉法器,還有那條跟了他這麽多年的蛇王,居然也是說開膛就開膛,真是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更別提什麽仙氣了。
隻是到底以前也是看著小屁孩長大的,塗修文這麽一去,擺明了是送死。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的死期還沒有到,塗承基總歸會看在塗老仙的份上,讓他多活那麽幾天的。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希望塗修文那個傻子能夠快點回過神來,別上趕著去送死,好歹找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躲上一陣,十年後出了山還是一條好漢,根本不必摻和他不該摻和的事。
連我替塗老仙從前保管著的禦靈魈都被搶了,我這也不是沒說什麽,照樣找著了伍韶川,想帶著他去避難麽。
不管是人還是妖,都要往前看,都不能向後看。我知道我現在衝到南寧去找塗承基沒什麽好處,說不定還會趁機被奪了丹元,所以我忍耐住脾氣,我不去。
反正誰愛去誰去。
我和伍韶川並肩靠在床頭,被顧大老板半夜這麽一攪和,伍韶川是渾身一震,重新有精神了,而我卻是困到了極點,反倒更睡不下去,幹脆我跟他一起幹躺著思考人(妖)生算了。
躺著躺著,伍韶川就開始沒話找話,說他小時候是怎麽趁夜偷鄰居養的瓜,又是怎麽一個人抱著西瓜連翻三座牆,第二天累的連瓜都不想吃,甚至他連第一次見到蓉秀的場景都說了,還說當年被偷了西瓜的那戶鄰居一定想不到,當初那個混小子居然還能混成一個軍閥,還跟老元帥搭上了關係。
最後伍韶川說:“蓉秀其實挺可憐的,從前我覺得她人老了,做的事兒又惡心,就恨不得放火把她燒成塊炭。”說完伍韶川就有點落寞:“現在我也成了半個廢人,就算以後東山再起,那也是個連路都走不順溜的廢物,我現在才曉得當初蓉秀心裏想的。”他看著我頂著梅小姐的臉看著他講話,那模樣實在是比蓉秀好看太多,也美太多了,於是心不由己地歎了口氣:“說到底,還是我對不起她多一點。”
這話不說還好,說了就是欠揍,蓉秀要是沒有變成肉球,還是個活生生的人,聽見伍韶川這話,指不定就要跳起來罵他脫褲子放屁了。
人在的時候你不對她好,現在人都沒了,你再說對不起她。
我對著伍韶川一氣說完,末了最後還補了一句:“你怎麽不說你對不起我呢!?”
伍韶川麵對著我的氣憤,臉上波瀾不驚,隻是很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誰叫我喜歡的不是蓉秀,是你呢。”
我頓時就不生氣了。
“也是哦.........”我收斂起一身的火起,又磨磨蹭蹭地朝伍韶川身邊靠過去:“你沒有對不起我,你一直都對我挺好的來著.........”
伍韶川摸摸我的頭發,也表示認同。
其實伍韶川不說我也知道,看人看麵和賞玩物件是一樣的,憑的都是手感和眼緣;還有喝茶和泡茶,功夫不在茶葉和手法上,而是在茶具的唇感,就像為什麽翁玉陽一門心思要把伍韶川的人和錢給奪走,又一門心思的跟在強大的塗承基身邊,這些統統都是為了我,或者說是我身上這幅原本屬於梅小姐的皮囊,這些我都知道。
可惜啊,翁玉陽還是遲了那麽一點,錯過了最佳時機,我現在喜歡的是伍韶川,也隻看伍韶川一個人順眼,靠的隻是我對他這個人獨一無二的好感。
乸珍有句話說的真是太對了——天降喜事,總比不過日久生情。
總是被從天而降的有什麽好,不過是一時新鮮,一時腦子抽住了筋,就跟朱常德似的,隻圖著自己喜歡,自己高興,到頭來誰也感動不了,隻能感動自己。
還是伍韶川聰明啊,成日裏在我麵前刷存在感,逼著我把他的臉給記住,接著再把他做的那些事給記住,逼著我要承他的情,還要還他的情。
現在,估計連我自己都得賠上了。
我想的正出神,伍韶川一句話就把我給又拉了回來。
他說:“你剛才那一手連我都沒想到。”說完就刮了刮我的鼻子,從前都是看我臉色才敢伸手給我摸我腦袋的人,現在說話的功夫就開始占我便宜了。
可結果,我還美滋滋的,不怎麽生氣。
伍韶川說:“你看沒看顧大老板走的時候那股小心勁兒,看把人給嚇的,走的時候,肉都差點抖出來三斤。”他邊說邊幫我捏了捏肩膀:“我覺得這樣不太好,你以後可千萬得改一改啊..........”
我見伍韶川的上邊就穿了件綢做的睡衣,實在是有點單薄,便伸手給他往上拽被子,一邊拽還一邊笑他越來越像個老媽子,哼哼道:“刻薄他又不是刻薄你,你還不開心了?嘖嘖,果然是越活越老了。”我看伍韶川一臉‘你說話,我聽著’的老實樣,不免數落著他數落的更厲害了:“你看看,我會法術,也有臉皮,離開你一樣過得好;你再看看你自己,你已經快三十了,老油條,又膩又難啃,指不定哪天我就丟了,你居然還發話讓我改,不怕我生了氣,不管你了嗎?”
伍韶川搖頭,眼睛星亮:“改不改都不要緊,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感覺到被子底下的左腿又在隱隱作痛,說話聲也不免低了些,但還是溫和的。
他說:“我的意思是,你這樣像個暴發戶,隻有暴發戶才上趕著嚇唬別人刻薄別人,咱們現在是破落戶的身份,東山再起也得有段時間。眼下,凡事能好好說話就好好說話吧。”
伍韶川讓我好好說話,我的確是好好說話了,隻是內容依舊不怎麽中聽,像個火藥桶似的,就差那麽點火星子就要炸。
我說:“我不是人,更不是暴發戶,你要相敬如賓的生活,讓我像別人一樣裝瘋賣傻討你歡喜,那我可做不到。”
說完,我緊跟著又想起了蓉秀,頓時靈光一閃,忙對伍韶川建議道:“那要不你再討一房姨太太吧,娶個聽話的,沒什麽原則的,反正要當狗也是你們當,我可不當。”
但我到底還是‘有點’在乎他的,於是又強作鎮定,裝作有點隨意地對著伍韶川發表意見:“不過說清楚了,你娶一個我殺一個,才不管你喜不喜歡。”
伍韶川一聽這話,一下就笑了,眼中似有柔情萬千:“這我可娶不動了。”
他說:“有你一個妖精就夠了,我作哪門子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