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老板此行並非瞞著所有人,老元帥肯定是知道的,還有老元帥底下那麽吃閑飯的多半也知道,隻不過他們都知道的有限,最多隻會嘮叨一句,說顧大老板跟豬扒皮一樣吸光了朱常德家裏的那些油水以後,已經賺得盆滿缽滿,為什麽連送西藥這樣的小生意,還要自己親自去跑一趟。
首先提出這個疑問的,毫無疑問就是新上任的翁督查。
不過這話問出來也是問不出什麽東西的,尤其是像顧大老板這樣的老油條,從身體到身心都是統一的油,摸一把都嫌油膩。是以翁玉陽沒有問,隻是派了底下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兵,一路裝作小商販跟著顧大老板。
這一跟不要緊,果然就讓他有了‘意外收獲’。
翁玉陽立馬會也不開,老元帥那裏話也沒留下,直接拋下那批新政-府派來的官員,直接就奔著之前沒去成的杭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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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我漂亮的花喂了點血,又給缺了魂,整天迷迷瞪瞪的小黑關好了房門,這才重新脫了外套,又靠在伍韶川的旁邊。大概是顧大老板走了已經很久,我的困勁又重新泛了上來,不一會兒就靠著伍韶川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不淺也不沉,既沒有做什麽不該做的夢,也沒有動不動就驚醒,和之前的我的相比,已經是睡的相當安穩了。
說起來,這還是伍韶川靜養到現在,我第一次和他在同一張**躺著,還是幹躺著什麽都不做。
這可真是太稀奇了。
雖然一方麵是因為伍韶川的身體還比較虛,但另一方麵,我現在的脾氣可比之前好太多了,早已不再是從前動不動就朝伍韶川指著鼻子耍橫的腔調,畢竟他現在一窮二白,喝個雞湯加麵疙瘩都得我掏錢,我還不如對他好一點,等他東山再起了,我再橫也不遲。
更何況,伍韶川還那麽喜歡我,我也正好有點喜歡他。
那就更不能動不動就對他發脾氣了。
我把頭靠在伍韶川的肩膀上,又把他的一條胳膊抱在懷裏,就跟在天津的時候伍韶川死皮賴臉地在我身邊磨蹭,死都不肯滾下床一樣,隻不過伍韶川的思想比較低-俗,我的就比較高尚,因為我隻是想這麽抱著他睡覺,不想再多做別的。
有件事我沒有跟伍韶川說過,我是很想修煉成人,但目的卻不單單是為了生老病死,隻是為了不讓自己變得那麽孤獨——天知道我有多討厭一個人睡覺,狃陽山的地又硬又冷,野兔子肉又粗又腥,還是做人好,享富貴的時候有人上趕著巴結你,落難的時候,連伍韶川這樣表裏不一,脾氣陰晴不定的人都有我來照顧,可見做人的確是有不少好處的。
反觀我這個老妖怪,除了法術高那麽一點,活的久了那麽一點,幾乎就是一無是處,會讀書會寫字,任誰活上個一千年都能會了,可是對我好的人,值得我惦記的人,都不用兩隻手,一隻手就數的過來。
幸好,伍韶川現在沒有死,隻是左腿稍微有點小傷,小傷而已。
他還是能夠活很久,能夠陪我很久的。
要是在活很久的這個大前提下,伍韶川能一直這麽虛弱,一直這麽依靠著我,那就更好了。
我覺得這個願景很好,也很值得去研究,於是睡著睡著,唇角就無意識地翹了起來,還將頭往伍韶川的肩膀上蹭了蹭,睡的這樣安逸,也這樣的不設防。
這也得虧是伍韶川,不然換做乸蘇那隻臭狐狸,我非得把他毛給拔光不可。
不是我說,伍韶川現在身上可幹淨了,洗掉了泥土和灰塵,就隻有一股清清淡淡的肥皂香,是介於青年與成年人之間的一種味道,比未出閣的姑娘家都好聞。有些時候伍韶川吃完飯了,剛剛擦拭過的身-體上還會留下股雞湯的味道,聞聞就覺得很補。
老妖怪睡著了,小黑這樣的,不睡覺也等同於睡著了,整個客房裏頭,就隻剩下伍韶川一個正常人沒有睡。
他也不是睡不著,隻是這幾天腦子一直都在轉悠,轉悠到天上轉悠到人間,想的最多的,也還是自己的‘宏圖大業’。
小妖精他也想,隻不過如今人已經給他牢牢地攥在手裏了,有些事也就不急在這一刻,除非她哪一天突然地又看上別人,那他伍韶川也沒什麽辦法,再重新花心思,把人給哄回來就是了。
剛才很奇怪,他這些天受了那麽多照顧,也經常看見小妖怪衝他開玩笑,還幫他去嚇唬顧大老板,當時當刻肯定是滿足的,是高興的。可他心裏頭是很高興沒錯,但從前那股對她誌在必得的衝勁和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突然就沒了,就淡了。
伍韶川心想,或許他這個人就是犯-賤,就是個沒臉沒皮的混-賬,他對她好的時候,她偶爾領情,偶爾不領情,領情的時候他高興的跟幾百年沒見過女人的毛頭小子一樣,心裏能美好幾天;她要是不領情,那他就更有衝勁,更想對她好。
他就不應該去什麽南寧,也不應該去投靠老元帥。一個風燭殘年的紙老虎有什麽好怕,現在應該是年輕人的時代,該是他們出頭的年紀,憑什麽要在別人手底下混日子。
甘蔗沒有兩頭甜,你啃了這頭,在這一頭嚐到了是甜的,那另一頭,必定就是滿嘴的澀,澀的轉頭就要吐出來,嘴巴裏還得咒罵兩句,怪這甘蔗為什麽沒有甜到你的嘴。
可現在呢,伍韶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吃到了甜,還是吃到了澀。他先是丟了槍,後又失了地盤,幾乎什麽都被翁玉陽一朝搶走,隻剩下這身邊的人,這麽個妖異的,鮮活的妖精。
再回首這短短的一年,伍韶川覺得,他每一步,都走的堪稱艱辛無比。
現在,他好容易將小妖精勾到手心,懵懵懂懂地教會了她什麽是喜歡,什麽是不喜歡,這些全部都是他以身作則,全部都是他教的。
怎麽現在他想要的都有了,卻又覺得沒什麽意思了呢?
伍韶川的手一直拍著小妖精的後背,好似很當心,很仔細,還有恰到好處的溫柔。
什麽都是恰到好處,不會招人討厭,也不容易被忽視。
可惜現在的伍韶川,隻有動作尚且保留著無限的溫情。
可他這個人,卻已經變了。
早上照舊是我睡到自然醒,伍韶川就算醒的比我早也沒用,他現在吃喝都得靠我給他張羅,吃的東西還得看我心情,心情好就是雞湯混麵疙瘩,心情不好但是雞湯,麵疙瘩就省了,白白讓伍韶川喝一肚子湯湯水水,還得拖著條殘腿來回跑好幾趟廁所。
有顧大老板一句話,他現在起碼是翻身有望,如果情況再樂觀一點,杭縣的那副官還活著,並且留有一批舊部的話,那伍韶川就更有底氣了。
我這幾天除了照顧伍韶川這位病人,還不時地就要趁夜往外跑,跑的還不是什麽好地方,多半都是些空曠的平地,空曠的墳崗,還有些空曠的死人坑。
老話往往都很對,天黑好辦事,這事兒幾乎涵蓋了任何事兒,隻要一到了晚上,尤其是三更和四更天的時候,這夜色是尤其地暗,街道也是尤其的靜,但凡找件深色的衣裳往身上一裹,就算光明正大地翻牆去門戶裏偷東西都不怕,因為天太黑了,身上穿的又暗,實在是不容易被人發現,往往趁著天黑的時候,是人是鬼也都更容易隱匿身形。
伍韶川就再三地跟我說,半夜別老往外跑,也別老往不幹淨的地方跑,他以前有人有兵,不管誰來了一槍都能解決,可現在他多半時間都是躺在**,就算有那個心想保護我,也沒那個速度和力氣下地了。
我聽歸聽,但事還是照樣做,隻是一直瞞著伍韶川,不肯讓他知道而已。
畢竟我做的事情說出來實在是不好聽,按照通俗點的說法來說,就是道家裏頭搬運術的一種,學名叫采折,也就是從死人身上扒東西下來,再給安到活人身上去。
當然,如果要從活人身上扒下來什麽東西,再安到死人身上,那也不是不可以。、
我要去找最近三天死掉的人,趁著屍體還比較新鮮,給伍韶川找一條新,能讓他重新正常行走的腿來。
我那麽喜歡伍韶川,自然也得對他好。
哪怕‘好’的稍微有點過頭,那也沒什麽關係。
所以大晚上的,當伍韶川在看到我偷偷背了一具男屍回來時,我還能毫不在意地跟他說笑,一點都不怕他有什麽心理負擔。
反正我沒有心理負擔就行。
還沒等伍韶川發表什麽意見,甚至他臉色還停留在青白交加的狀態,沒有恢複血色時,我就‘咚’地一聲,把男屍給扔到了他的床邊,喜滋滋的說:
“你看,我有辦法治好你的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