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簪子頭似紫花,尾似蜂針,很像那些話本子裏佳人受辱時防身的絕好利器,我把簪子拿在手裏比比劃劃,特別想往伍韶川身上戳上一下子,讓他痛倒還在其次,我隻是想看看這簪子到底能戳多深而已。
真不知道這簪子到底能不能把伍韶川的皮肉都戳開,好讓我看看他的心長什麽樣,是不是在熾熱地跳動,且跳動的十分健康。
辮子被我鋪散開,像塊最上等的黑布一樣,隻是潮了些。
還有黏糊了些。
大概是被醋熏的吧,我側頭嗅了嗅自己的頭發,有些答非所問,像逗狗似地逗伍韶川,還故意邀請他和我一起吃晚飯:“要不你去買些湯包來,咱們一起吃?”這要是換做平時,伍韶川大概是要樂壞了。
可現在不是平時。
伍韶川看看我,又看了眼爐子,有點想吐。
他最終沒有吐出來。
他默了。
他第一次沒把我的話聽進去,選擇了轉身隨著爐子一起離開。
破天荒的,伍韶川今天沒有陪我吃晚飯。
難得一天能這樣清靜的過去。
在現在這樣兵荒馬亂的年代,有飯吃有活幹的人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們比許多人都多了一口飯,也多了一點活下去的機會。
我們可愛的小桃就屬於這了不起的一批人之中。
她半年的工錢抵不上我的一隻香熏球,但能抵她一家四口一年的日常開銷。
為了討好我和伍韶川,也為了不被扣工錢,她現在是一頭紮進了日常工作當中,每天準時給我送早飯,準時打掃衛生,準時打聽小道消息來和我匯報,為我悠閑的生活增添了別樣的色彩。
日子一旦過的舒坦,就開始越過越快。
我舒坦,別人不舒坦。
起碼小桃是第一個不舒坦的。
不光不舒坦,她還特別看不慣。
不管嘴巴有多甜,她的眼裏依舊隱藏不住對我的豔羨。
羨慕到眼睛都紅了。
誰叫她不是祖宗,享受不了太太的生活呢。
就連吃東西,她都是沾牙就胖。
不像我,卯足了勁吃,也不過是毫厘的區別,真要減肥那還不是一眨眼的功夫。
轉眼,我的腰圍就減去了五寸,變得更加苗條。
這使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就連伍韶川來找我時,我也能大發慈悲地偶爾賞給他一張笑臉了。
雖然也隻是偶爾。
見我心情好了,伍韶川心情也好。
他高抬貴手,說小桃半年的工錢改成半月,扣半月的就行了。
扣照樣扣,但總歸是扣的少了。
小桃心裏委屈。
小桃想哭。
不過這回有進步,她委屈歸委屈,總算是不再用熏醋折騰,改為從食物上下手,為了證明甜桃加枇杷不會胃虛,還很賣力地花了兩個禮拜的時間給我好好醃了壇甜桃醬,獻寶似的每天早飯都給我在各類早餐上塗一層。
碰到我想喝小米粥的時候,也很體貼的在旁邊放了個小碟子。
她是不是覺得,隻要把我喂胖了之後,伍韶川就會覺得我醜,就不會捧著我伺候我了。
我沒再往深處想,因為我知道小桃是個蠢人,蠢人的主意都露在臉上,不用看就知道。
甜桃醬味道不錯,又膩又甜,兌了水就是桃子汁,混了糯米就是粉桃糕,小桃總能給我做各種各樣的東西,來使我發胖。
我向來不和螻蟻計較,所以一開始我嚐了兩口,還能笑著誇小桃,說她說做的東西好吃。
可吃的多了,這句好吃我就有點說不出來了。
小桃見我甜的幾乎牙疼,對伍韶川的笑臉也收回來了,她的桃子臉上才終於重新洋溢起紅潤的光。
這就是女人啊.........
全天天底下的女人都一個樣。
和全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樣,是一個道理。
沒意思,真沒意思。
伍韶川後來問過我,為什麽對小桃這麽容忍,連熏醋這麽惡心人的事都可以不介意,為什麽他替我買香餅買禮物,還替我縫扣子,結果就連說句話都要被我罵,罵了還不帶喘氣的。
總之一句話,待遇不公正,精神有創傷。
伍韶川高舉雙手,表示自己也需要申訴。
其實不久前他也曾相當委婉地表示過一回,說我對他是不是有點太不公平了。
我那時認真的想了想他的話,回答他說:“不知道。”
別看我活了那麽多年,我是真的不知道。
伍韶川事事捧著我,那是他分內的責任,反之小桃的把戲還沒鬥蛐蛐有趣,在我眼裏都是芝麻大的事,我為什麽要生氣?
伍韶川歎口氣:“你真是......那你知不知道,小桃是因為暗戀我,所以才嫉妒你,想欺負你。”
我樂了:“暗戀你,你這個老臉老皮的廢物哪裏值得人家喜歡了?還有,就她還想欺負我?自己的肉都沒掂量清楚呢,是不是隻是看我長得比她好看啊?”
伍韶川上下唇抿住,神情是一種奇異的僵硬,僵硬著,五官卻依舊不難看。他好像在生氣,又好像沒有。
伍韶川抿了一會兒嘴,輕輕地嗯了一聲,避重就輕地跳過我的前半句話。
他這麽‘嗯’一聲,也算是間接地承認後半句話,也就是我的確好看。
他背起手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兩圈.....最後也沒轉出個什麽名堂,隻好又坐回來,和我麵對麵,眼睛也不看我,隻是自顧自地接著道:“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喜歡,我當然知道喜歡是什麽意思。
我喜歡金銀珠寶,喜歡物質優越,還喜歡長得好看的美人皮。
我喜歡的東西可多了。
伍韶川是有多大臉,還想和金銀珠寶相提並論。
我從不掩飾對他的輕蔑,和輕蔑中微弱的不屑。
再過一陣吧,過個十幾二十年的,他或許就能夠上入門的級別了。
此刻他根本就不在我喜歡的那列單子上。
我不知道伍韶川嘴巴裏說的‘喜歡’和我內心所想的‘喜歡’區別甚大,這一點我也沒法子很詳細地解釋,解釋不了,那就隻好茫然地看著他,還是那句話:“不知道。”
然而我還是問他了:“你知道?”
伍韶川一個肚子裏墨水快漏光的大男人,想必再怎麽說也說不清楚。
對此,他給我的最終版答複是:“小桃眼饞你這樣的日子,也有點喜歡我.......總之意思就是她不是個真正的好人,並且也想當姨太太。”
我聽罷,終於恍然大悟:“那她追求還挺高的嘛~”
伍韶川挑眉,看著我:“就這樣?”
我也回看他,挑著眉:“這樣是怎樣?”
伍韶川想張嘴,但最後還是給閉上了。
我瞟見他的喉結幾不可聞的動了下。
到底是什麽話,要問問問問個沒完?
我賞給他一個白眼,繼續回**盤腿打坐,閉目養神。
伍韶川問來問去,見我完全沒在意,索性也就不再提了。
最後他說伍家宅的原主人,也就是他隔了幾輩子的太太太爺爺喜歡看書,所以單獨有兩個書房,讓我沒事可以去看看,畢竟之後他每天都要出去抓新兵,練人手,是真沒時間回來了。
不過他還是說,有什麽就讓他的副官去買,錢他來報銷。
他可真有出息,毛才長齊沒多久,也開始使喚別的小兵和副官了。
伍韶川離開時最後提了一句:“我把小桃趕走了,以後給你再買個聽話的丫頭。”
好像語氣聽著不是很好。
我一向對除了自己的事都沒什麽意見,便隻能閉著眼回答一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