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春天的早晨,當人們醒來,走到牧場,

可能視線就被一種全新的雜草占領了。

旱雀麥入侵山腰和西北部的山麓,

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旱雀麥當家

如同小偷之間會有一定的友情,植物害蟲和動物害蟲之間也會團結協作。當一種有害的動物遭遇困難時,另外一種動物就會前來幫助它。到最後,每個地區和每種資源,都被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占據了一定份額。

當馬逐漸減少,英國麻雀不再被視為害鳥,隨著拖拉機的普及,椋鳥取代了英國麻雀的害鳥位置。當栗疫病無法衝出栗樹的世界時,荷蘭榆樹病迅速蔓延,甚至在榆樹之外的世界擴散。白鬆皰狀鏽病遭遇了平原的阻礙,那裏沒有樹供它們傳播。於是它們開辟了新的路徑,沿著落基山脈,迅速地從愛達荷州擴散到加州。

當最早的殖民地出現時,生物偷渡者便紛紛湧入那裏。瑞典植物學家彼得·卡姆發現,早在1750年,歐洲大多數的雜草已經登陸了新澤西州和紐約州。拓荒者的鋤頭不斷前進,雜草的勢力範圍隨之不斷擴展。

其他的偷渡者稍後也來到那裏。它們發現了被牲畜踐踏出的幾千平方公裏的土地,於是在這塊巨大的苗**迅速繁殖,速度快得幾乎令人無法想象。在一個春天的早晨,當人們醒來,走到牧場,可能視線就被一種全新的雜草占領了。旱雀麥入侵山腰和西北部的山麓,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為了讓你對於旱雀麥不產生過於樂觀的想法,我需要說的是,旱雀麥並不能使一片草地變得生機勃勃。它和看麥娘、馬唐一樣,都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每年秋天,它們都會凋零,當年秋天或第二天春天自播繁殖。在歐洲,它們往往生長在屋頂腐爛的草堆裏。屋頂的拉丁文是“tectum”,旱雀麥草的學名是“Bromus tectorum”,意思即為“屋頂的旱雀麥草”。它能夠在屋頂上生長,也能在這片幹燥的新大陸上蔓延。

如今,西北山側的山丘呈現出蜜色。曾經,那裏覆蓋著富含養分、用途廣泛的叢生禾草或冰草,但帶來這種顏色的卻是低劣的旱雀麥,它們取代了當地的草。當汽車駕駛者的目光被山所吸引,隨著那些流暢的線條延伸到頂峰,他們會由衷地發出讚歎。但他們並不會注意山上的草已經發生了改變。他們不知道,大山也懂得化妝,遮蓋被人類破壞的容顏。

之所以會發生這種變化,是因為過度放牧。數量龐大的牛群和羊群從山麓上掠過,帶走了遮蓋土地的草皮,因此需要一些東西將光禿禿的土地遮蓋起來,旱雀麥承擔起了這個任務。

旱雀麥成熟後,呈現出一簇一簇的樣子,而且莖上長著一團刺,想要食用它的家畜根本無從下口。如果你想體會一下想吃成熟旱雀麥的牛的尷尬,可以穿著短筒靴從這種草叢中經過。在生長著旱雀麥的田地裏工作的農夫,都穿著長筒靴;隻有坐在汽車裏或者走在人行道上的人,才能穿尼龍襪。

這種多刺的芒極易燃燒,如同給秋日的山麓蓋上了一條黃色的棉絮。生長著旱雀麥的田野想要避免火災光臨幾乎是不可能的。大火過後,低處適合動物食用的蒿和枯樹等都消失了,隻有在高處還有一些殘留。但這並沒有多少意義,冬天的時候,動物們並不會到高處去啃食它們。低處的鬆林也被燒沒了,鹿和鳥類失去了遮蔽。

對於夏天前來觀光的遊客來說,山麓上燒掉了幾叢灌木,他們並不會在意。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冬天時,大雪會將動物們從高山上趕下來。家畜能在山穀的牧場中找到食物,但鹿和馬鹿卻無法從光禿禿的山麓上找到食物,因此會被餓死。隻有少數幾個地區適合過冬,越往北,可以過冬的牧草區和夏日牧區差別越大。現在,隨著旱雀麥引發的火災越來越旺,零散生長在山麓丘陵的苦樹叢、蒿和橡樹叢等幾乎沒有了容身之地。而這些植物存在與否,決定了當地的野生動物是否能存活。而且,這些植物還形成天然的屏障,保護著當地僅存的一些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它們被野火燒掉了,那些殘存的草暴露出來,被牲畜吃掉了。獵人們和畜牧業者吵得不可開交,還在爭論誰應當為減輕冬日牧場的負擔而先采取行動,旱雀麥卻在無聲無息中擴張,給那些愚蠢的人們留下的牧場越來越小。

旱雀麥還帶來了許多小麻煩。當然,大多數小麻煩並不會比鹿被餓死,或牛被旱雀麥的刺紮到嘴來得重要,但是仍然有提一下的必要。旱雀麥侵入了古老的紫苜蓿田,將飼草的品質大大降低;它們擋在路上,影響了剛破殼而出的小鴨從窩裏走到水邊。對於小鴨而言,這趟旅行的重要性關乎生死。而且,它們也侵入了低矮的林木區,使得小鬆樹苗窒息而死,還給大樹來帶了可能的火災危險。

我曾親身受到旱雀麥的小困擾。那時,我去到了北加州邊界的一個“進口港”。監察官員攔下了我的車子,仔細檢查車子和行李。他很有禮貌地解釋說,熱情的加州歡迎遊客光臨,但遊客們的行李中不能帶有植物或動物疫情。我問他哪些動植物被列入有害名單,於是他給我列出一長串困擾著菜園和果園的害蟲名字,但其中沒有旱雀麥。旱雀麥長成了一片金黃色的毛毯,從他的腳下向四外延伸,直至遠方的山丘。

如同鯉魚、椋鳥和鹼蓬的經曆一樣,受到旱雀麥侵襲的地區逆來順受,並且將入侵者變得對自己有利。旱雀麥在成熟變老之前,是一種很好的草料。也許,你中午吃的牛排,就包含了那些旱雀麥的功勞。旱雀麥是由於過度放牧帶來的,但另一方麵,它也減少了過度放牧可能引起的土壤侵蝕。(這種生態鏈條上的“大風吹遊戲”,頗有參考價值)。

我仔細地傾聽,想知道西部是否把旱雀麥當成是不可避免的浩劫,從而接受了它;想知道它是否做好了準備,同旱雀麥一起生活到世界末日;想知道它是否把旱雀麥當成警示,一種糾正過往濫用土地的警示。我發現,幾乎所有人的態度都令人絕望。到目前為止,人們對於野生動植物的擁有並沒有感到自豪和驕傲,麵對環境破壞和惡化也沒有感到羞恥。我們坐在在會議廳或編輯室裏,為了自然資源的保護同想象中的敵人戰鬥,卻不肯到那些偏遠未開墾的土地上,同破壞環境的行為展開實際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