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話 黃泉小徑

我曾從這裏叛逃而出,此刻我又回到了這裏。凡事種種,恍如夢中。我所追求的究竟是什麽呢?在這答案日漸明晰之際,我的生命又將走向何方?

【第九十一話 黃泉小徑】

“先生,萬裏泊文回來了。”

假泊文進入政廳內部前二十分鍾——

“恩,帶他去隔壁房間。”聽完手下的報告,屍田一西呷一口盞中的八女玉露茶,慢悠悠的說道。“你怎麽看?”茶水緩緩入喉後,屍田向對麵的瘧師沼問道。“一個因硫噴妥鈉導致重度昏迷的人,淪為叛賊的俘虜,現在又孤身一人逃回來了。。。值得懷疑啊。”閉目養神的瘧師回道,盤腿而坐的他似正在享受房內的龍涎熏香。這是瘧師沼擔任日本相以來,第一次在海外與屍田會麵;他此番到琉球是一次對日本公眾保密的微服私訪,專為找屍田商討建立大東亞共同體具體細節而來。“你的意思是,這個泊文可能是假的?”屍田進一步問道。“是。”“幾率有多少?”“四六開吧。先生應先聽聽他怎麽說。”“沼,你的修行還是不夠啊!”屍田搖搖頭,道,“不論是真是假,我都不應冒險與他一見,哪怕他是假的幾率隻有百分之一。”“哦?先生打算如何?”“殺了他。”屍田麵無表情的說道。“可他萬一真是泊文。。。”“那又如何?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泊文犯下彌天大錯,也該懲罰他一下。所以,他是不是泊文,已經不重要了。”屍田招手換來侍童,吩咐道:“為我的客人備宴洗塵,記住,要下足猛料。”

就這樣,在“泊文”與屍田隔牆攀談了約五分鍾後,一桌含有劇毒的佳肴擺在了“泊文”麵前。“無論是真是假,先殺了再說。”“泊文”未想到屍田竟下此狠心,還道是飯食中無毒的可能性更高,即便有毒,食物不入胃,而是進入事先備好的人造食管,也可保得一時性命。哪知恰是這人造食管,暴露了他最大的破綻。本該見血封喉的劇毒被“泊文”食入口中,半晌過去他卻依舊談笑自如,至此屍田就已見出異樣。“為防著我這手,居然還有備而來。”屍田冷笑著朝瘧師使一個眼色。就在隔牆打開,“泊文”俯身掏槍時,瘧師已橫刀立於他麵前。手起刀落,血光一閃,“泊文”手臂上已是皮開肉綻。

“身手倒是挺快。”瘧師拭去刃上血滴,笑道。“你是。。。瘧師沼?”“泊文”驚魂未定的看著前方,若不是他剛才閃躲及時,此刻傷的恐怕就不隻是手了。“日本相為何會在此處?”他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身份暴露已成事實,而屍田仍未露麵,刺殺不成,目前隻有走為上計。他起身想往外跑,瘧師身邊十幾個護衛卻已舉槍相迎。霎時間,小小內室變作槍林彈雨的殺場。“可惡,來棲光不能死在這裏!”身中數彈的“泊文”也不知哪來的意誌力,憑著一把槍接連命中敵方數人,且戰且退,竟撤到了房間外麵,徑直朝海港逃去。“追!”屍田看著他遁去的方向,喊道:“李鳴和小雪現在正在港口處散步,不可讓他逃到那裏!”

另一方麵·台北中山醫院——

“就是這裏嗎?”已脫去送貨員服裝的永井千成等人押著白夜隊一眾成員來到醫院門口。“是。。。來棲公就在這裏住院。”一個頭包繃帶,少了隻耳朵的白夜隊員很不情願的答道。白夜隊諸人身上皆附有大大小小的槍傷,雙手也被繩子反綁,狼狽至極。aIT被突襲,他們經曆了一番殊死奮戰,最後因準備未足,落得失敗收場。現在隻能淪為帶路的人質,帶敵人來到其目標的所在地——來棲光被逃回琉球的萬裏泊文打傷後所住的醫院。當然,這一切全都是假的,隻為欺騙永井千成!來棲光並不在這裏,這是一個圈套。

“房間號?”永井像抓小雞一樣抓過一個白夜隊員,惡狠狠地問。“我。。。我不會告訴你的!”為了把戲演得足夠逼真,這個隊員沒有表現出順從的態度,而是扭擰著極不配合。“哼,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想嘴硬麽?”永井用槍抵住另一個隊員的腦袋,威脅道。“a3o1。。。”隊員見狀,隻好咬著牙供出了房間號。“醫院不好硬闖,你們幾個,留在這裏看住他們。你們,隨我來!”永井做了簡單的安排,將隊伍分成兩半,一半留在外麵看守大部分白夜隊員;另一半跟隨他,隻帶一個白夜隊員帶路,偽裝成探病者朝醫院走去。

一行人來到住院區,上到三樓。白夜隊員背後被人用槍抵住,倒也乖巧,沒有節外生枝,把殺氣騰騰的敵人帶到了預定的地方。一個琉球兵看著a3o1的門牌,興奮道:“今天我們可算是立下大功一件了!”他用手推了推白夜隊員,低聲問:“你姓什麽?”“山本。”“恩,你對房裏的來棲說,山本來看你了!我們要確認一下,他是不是在裏麵。”讓山本與來棲對話,一方麵是起確認作用,一方麵也是要瓦解來棲的戒心,實乃謹慎之舉。琉球兵之所以問他姓名,是為了防止他向房裏的來棲遞暗號,說出“我帶蘋果來看你了”一類曖昧難明的話來。“快,照我說的做!不許添句漏句!”在琉球兵的催逼下,山本心中隻覺好笑。“我方埋伏人馬早已在內等候多時,又何須我遞暗號呢!”他按照琉球兵的指示,輕敲了幾下門,朝病房裏說道:“來棲公您在嗎?我是山本,我來看您了!”隨後,房裏傳出回應聲:“哦,進來吧。”

“好,他在裏麵!”琉球兵一個個眼中放光,把山本推開,作勢準備衝入病房。“嗬,等死吧!”山本也不反抗,隻是踉蹌地跑到一邊,打算看一場好戲。眼看就要事成,正在這時,永井突然伸手止住了士兵們。“怎麽了,永井先生?”永井舉起手機,一一給士兵們看,短短幾秒內,眾人的表情全都改變了。隻見那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條剛由屍田來的短信:“白夜隊的人在騙你們,別相信!”

琉球·那霸港口——

“我們的婚事一拖再拖,實在是對不起你。”沐浴在晚霞與海風中,宮良雪推著李鳴的輪椅徜徉在寧靜的沙灘上。在一輪紅日的映照下,描繪出一副雋永而淡雅的畫麵。“別這麽說,你忙嘛,我知道,我能等你。”小雪和風細雨般的聲音在李鳴耳邊響起,使他恬然一笑。“美國沒有反對我們,日本也和我們建立了邦交,其實現在除了來棲還在唱反調,我已不像以前那麽忙了。這裏有了永井和蒹葭兩大助力,幫我分擔了不少雜務,相信他們會處理好來棲的事,我也不勞操心。我打算這個星期內就把婚禮辦了。”“真的嗎?”小雪又驚又喜,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鹿一般蹦到李鳴麵前,可愛之極。“是啊。”李鳴微笑著撫摸著未婚妻粉嫩的臉頰,說,“然後,我們就去伊豆度蜜月。由於我和美國的關係還不明朗,所以暫時不能去你喜歡的夏威夷,抱歉啊。”“恩,沒關係啊!伊豆我也沒去過呢!”

兩人抱在一起,享受著這甜蜜的時刻。保鏢則遠遠的站在一旁,處理著傳出雜音的通訊器。他們都沒注意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危險分子正闖向這邊。

在追兵的漁網式追捕下,“泊文”邊逃邊藏,一心朝港口跑去。也許他在那裏準備了逃回台灣的船隻,又或許他打算遊泳去附近島嶼暫避,誰也不知道此時的他在想什麽。他身上約有五六處槍傷,大多布於手腳,最嚴重的兩處在左肩鎖骨和側腹上。他扔掉食囊,拉出人造食管,粗略纏住流血最多的傷口;他不想敵人通過地上的血跡追蹤到自己。一路反擊下來,他的槍裏隻剩下最後一顆子彈了,一旦再遇到大規模的阻截,他將在劫難逃。實際上,他已失血過多,體力近乎透支,視線越來越模糊,他心裏也清楚,這次生還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可他依舊沒有停止步伐,隻如命中注定般,朝著一個坐標不斷奔跑。終於,他看到了海——他最後的希望。

這時,李鳴的保鏢似乎調好通訊器,收到了什麽信息,大喊著走了過來:“喂,你!我叫你呢!不要靠近這裏!”“呼。。。呼。。。”“泊文”一邊喘氣,一邊抬起被鮮血染紅的雙眼,如野獸一般二話不說就朝眼前的人喂了一槍。保鏢倒在地上,他則繼續向前。“泊文?”此時,李鳴看到了他,叫出聲來。“不對,你不是泊文。”細看之下,李鳴覺他臉上人皮麵具的一角已經剝落。“你是誰?”“過了這麽點時間就不認識我了嗎,李總統?!”假泊文開口說話了,他嘴邊的變聲器早已在激鬥中損壞。“光?”李鳴聽出了他的聲音,“你這是幹什麽?”“讓我過去!有人在追我!隻要上了船,我就能逃走了!”“不行!”李鳴約略猜出了事態,說道:“光,這次我不可以讓你走了。留下來吧,有什麽誤會我都能幫你說清楚。我保證,不會有人傷害你的!”“躲開!讓我過去!”假泊文揮舞著手中的槍,跌跌撞撞的繼續邁進,“躲開啊!你不怕我開槍嗎?”“要殺了我嗎?好啊!光,就讓我看看,你是否真的喪心病狂到了這種程度!”“我?你說我喪心病狂?嗬。。。哈哈哈哈!李鳴,你的眼當真已經瞎了嗎?”假泊文舉直手臂,用槍口對準李鳴,似乎是想嚇嚇他,叫他讓出一條道來。這時,小雪衝上前來,張開雙臂,擋在李鳴麵前。“要殺他,就先衝我來吧!”“不!”眼看“泊文”就要開槍,為保護小雪,李鳴搖著輪椅,移到一邊,掏出隨身配槍,朝自己昔日最要好的同伴連開三槍。

第一槍,命中腹部;第二槍,命中膝蓋,“泊文”跪倒在地,與坐在輪椅上的李鳴呈同一水平線;第三槍,直接命中胸口,深深紮進心髒位置。而此時,“泊文”也扣動了他指下的扳機,子彈已用盡的槍膛裏傳來幾聲悲愴的空響。“沒想到。。。我的結局竟會是這樣。。。”“泊文”用最後的氣力站起身來,拖著他那燈芯幾已燃盡的軀體朝李鳴走去,手指還在本能抽搐式的扣動著那無用的扳機。這時,“國士”一方的追兵也已趕到,他們目睹了剛才的那一幕。但他們不知道“泊文”的子彈已經用光。於是,一陣彈雨再次襲來,一顆一顆硬生生打在“泊文”後背上。看著眼前這個與來棲光已麵目全非的“血人”,李鳴呆住了。“親手送我上黃泉麽。。。好,兄弟我在此謝過了!”“泊文”翕動著嘴唇,說出一句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到的遺言,終於頹然倒下。

他一頭栽進海水裏,走到了這條執著而絕望的黃泉小徑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