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話 雙箭

這天,兩支離弦的箭懷著相同的殺意各朝對方射去。(.)它們在半空中擦肩而過,直奔目標的心髒。誰能射中,誰又會射偏——必有一人看不到這答案。

【第九十話 雙箭】

在琉球和台灣,這一天內,有兩架滿載殺意的飛機起飛了。一架瞄準來棲光,一架瞄準屍田一西。兩支看似相同的箭,實則卻有著本質的區別。先,其中一方是殺氣騰騰,直奔而來的;另一方則是經過易容和偽裝。其次,有一端就對方可能采取的手段事先做好了防備;而另一端則料想不到一個剛剛叛逃出去的“政治犯”會主動折返回來。因此,在兩箭離弦的一刹那,它們就站上了不平等的高低點。

台北·aIT——

“沒想到來得這麽快。”一個白夜隊員看著剛由台灣軍方來的傳真,感歎道。傳真裏詳述著近一小時內由琉球到台灣的飛行航班,其中從琉球府那霸起飛的隻有一架。此機宣稱飛往韓國,中途停靠於台北僅為加油之需。但據軍方調查,在加油期間,看到有複數的人群離機,迅不見蹤影。“經與航空公司核實後,查證並無乘客中途離機。”白夜隊員口誦著傳真的內容,笑道,“看來那幾個偷跑下來的家夥不是以正規乘客的身份登機的啊!”“屍田掌握琉球實權,想做到這一點並不難。”另一個隊員說,“不過終究還是沒能瞞過我們的眼睛。”“敵人已經登陸,想潛入aIT不是那麽簡單,估計他們正在做戰術籌劃。我們也得打起精神,隨時準備按計劃行事!”一個幹部級別的隊員說道。來棲光所擔憂的藏身地暴露已經成為事實,屍田的人正摩拳擦掌朝這邊來了。一份幾乎不包含任何敵意的傳真,在身經百戰的白夜隊成員們眼裏,卻是再明顯不過的宣戰布告。此時該做些什麽,早已盡在不言中。

另一方麵——

“aIT的存在雖然不受國際法保護,但它仍相當於使館,可以看成是美國在台灣的領土延伸。所以我們不可鬧出太大動靜,以免驚動美國。”一個倉庫裏,永井千成正在向十幾個送貨員打扮的士兵做著最後的交代。這天,有一批優質牛肉預定要送入aIT,永井他們買通了運輸公司,打算偽裝成送貨員,光明正大的進入aIT,在不與美台雙方有衝突的前提下殺死目標,立即走人。“記住,一定要幹淨利落。 ”“是!”吩咐停當,一行人便登上卡車車廂,出了。

約半小時後,他們到達目的地,平安無事的通過了aIT的警戒線。“永井先生,這氣氛似乎有點不對啊!”一個士兵小聲語道,“這裏的警衛神色慌亂,好像剛生了什麽事一樣。”“恩,我也看出來了。”“不如等會兒找門衛問問?”“不,運輸公司的人多管閑事豈不遭人懷疑?”永井說,“不要多生事端,我們做好分內之事即可。”眾人議定,便紛紛下車,抱著用紙箱裝好的冷凍牛肉朝情報中白夜隊所在的建築物走去。實際上,每一個紙箱裏都藏了安有消聲器的手槍,隻要一伸手就可摸到。aIT的警衛似乎真的都在忙於另外的事,誰也多沒看這些送貨員一眼,他們一路走來,暢通無阻。

士兵們來到白夜隊所呆的區域,分別於挨個房間推門查看。由於白夜隊一幹人等全都曾在琉球政府內身居要職,所以這些人自然不愁認不出他們的相貌。“是這裏了!”一個士兵說了一句,這表明他剛從麵前的門縫裏看到了熟悉的麵孔。其餘人聞言,皆如事先演習好一般湊攏到他身邊。排頭的士兵敲敲沒上鎖的門,道:“有人嗎?送牛肉的!”便若無其事地搬著箱子走了進去。其他人則躲在門外,準備隨時突入。“幹嘛?我們沒要牛肉!”一個白夜隊員警惕的走了過來,他頭上包著白色的繃帶,左耳處還滲著血,好像不久前受了傷。“是aIT訂的牛肉,他們說也送些過來給你們。”率先進入的士兵一邊回答,一邊觀察著四周。這個房間比另外的房間都大,似乎是白夜隊的集會所,到處可見白夜成員。他們全都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垂頭喪氣。

“放在那邊吧!”白夜隊員隨意指了一個角落,便轉過身去,嘴裏嘀咕道:“媽的,今天真倒黴。被那家夥咬掉隻耳朵,還讓他跑了!”“是啊,來棲公也因此受了傷。也不知道那家夥怎麽剛醒來就有那麽大勁!”一個人搭腔道。“aIT的警衛全都是吃幹飯的,沒見過世麵。真想不通,對方隻有一個人,怎麽就能讓他給跑了!”又一個人以推卸責任的口氣抱怨道。聽到這些話,送貨員模樣的士兵心裏略有了些底。“確實是生了什麽事,這些人現在全無防備!”他背過身一手掏槍,另一隻手朝門外的同夥打暗號:“可以動手了!”

一段時間後·琉球共和國——

深知那霸航空管製的“萬裏泊文”並沒有乘坐直抵那霸的飛機,而是先到石垣市,而後乘火車進入那霸。 此時的他不僅已戴好人皮麵具,而且衣衫襤褸,身上帶傷,仿佛真的剛從台灣逃出來一般。他,已經完全入戲了。到達那霸政廳後,他對守門人說:“我想與蒹葭先生一見,就說萬裏泊文回來了!”守門人當然認得他的樣子,毫不遲疑的就把他迎了進去。“真的是萬裏院長,您失蹤的這段日子都到哪兒去了?快快有請,我這就通報蒹葭先生。”“看來屍田真在這裏。讓替身死在日本,真身卻跑來琉球麽,好一個金蟬脫殼!不過你的好日子今天也就到頭了!”“泊文”心中暗想著,隨引路人往前走去。

“請您在此稍等,蒹葭先生一會便到。”來到一個房間,被安排坐下後,引路人就離去了。這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房間,牆上掛有和式的波浪浮世繪,四角各有形態講究的插花,大門外的院子裏,甚至還有一隻鶴正悠閑的用長喙梳理著翅下羽毛。如此追求風雅,乃是典型的屍田一西風格。“看來,這裏不是他的住處,至少也是他辦公的地方。”“泊文”暗自得意,摸了摸藏在懷裏的槍,待會等屍田一露麵,他就打算對其迎頭奉上一顆見麵禮。作為行政副院長,自然無人想到要對他搜身,他就這樣毫無顧忌的把槍帶進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著,直到正廳裏的一柱熏香燒盡,也不見有人來。約莫過去了大半個小時,房間才裏終於響起屍田的聲音:“泊文,別來無恙啊!”隻聞聲卻不見人,“泊文”不敢四處張望,隻用眼睛的餘光掃視著房間。多番打量後,他確定屍田並沒有來,這裏隻有他的聲音。“在哪裏?”可能是門外,可能是附近房間,亦可能這聲音是通過某個不起眼的小飾物中安置的傳聲器播放出來的。“泊文”一邊思考著各種可能性,一邊極盡禮數的回道:“多日不見,先生可還安好?”

“我還是老樣子。”屍田的聲音繼續響起,“泊文啊,你是怎麽回來的,生了什麽事?”“唉,說來話長。自從那次暈厥後,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再醒來時已物是人非。我從來棲光口中得知了這段時間生的一切,原來他竟叛逃出國,我則淪為了他的階下囚。”“哦?我記得你是因硫噴妥納才不省人事,難道被注射了那種藥還能自然蘇醒?”屍田的語氣裏帶著明顯的試探意味。“泊文”答道:“是來棲光用某種特殊的清醒劑強行讓我醒來的,他想從我這裏問出對他有利的消息。”“那你說了嗎?”“屬下自是守口如瓶。來棲執意想從我口中套出點東西,始終也沒有加害於我。我們就這樣耗了幾天,每天夜裏我都用綁在身上的繩索摩擦床沿。終於有一天,繩子鬆動了。那天來棲不在,他的一個同黨看守我,我虛與委蛇,說要把信息告知於他,讓他湊近過來,便趁其不備,一口將他耳朵咬掉,奪下他的槍逃了出去。那些舊白夜隊的人似乎並沒料到有此變故,幾次撕鬥下來都沒能阻止我。我一路逃亡,途中遇到辦完事歸來的來棲,還把他打傷了。成功脫逃後,我混入一艘駛往石垣的漁船,幾經周轉才回到那霸。先生,來棲一黨目前正藏匿於台北aIT,隨時有可能動身前往美國。還請先生遣我或千成往台灣,也好一血此辱!”“哈哈,不愧是泊文。蒙難時不僅心係於我,還為我把來棲的行蹤帶回來了,此乃大功一件啊!”屍田笑道,“一路顛簸,實在是辛苦你了。”

“返台之事我們容後再議,現在先吃點東西吧,也好犒勞你舟車之苦。”屍田話音剛落,紙製梭門便打開,一個人手捧食櫈走了進來。櫈上擺放有金平糖、味增湯、鋪滿鬆茸的白米飯和一碟紅薑。看著麵前的飯菜,“泊文”雙手合十,行天台宗之禮道:“多謝先生掛念。”隨後他拿起筷子,插入飯中。這,或許是屍田的最後一輪試探了。如果是真泊文,應該會狼吞虎咽以裹碌碌饑腸;但若是假泊文,定然會懷疑飯菜有毒,遲遲不肯下箸。此時若有絲毫遲疑,之前的努力可能就全部功虧一簣了。吃,是唯一的選擇。但菜中是否無毒,尚是未知之數。若食入口中,刹那間見血封喉又當如何?“泊文”抖抖衣襟,未做絲毫猶豫,張嘴便吃。

此情此景,其實已被來棲光預先料到了。這副特製的人皮麵具裏不僅有變聲器,還配置有一根聯通到口部的人造食管,食物入口不經過喉嚨和胃,而是直接進入此管,滑落到一個連接在腋下的貯囊裏。所以,有毒與否全然不成問題。“泊文”大口大口的把飯菜喂進嘴裏,臉上顯出滿足之色。“好,就吃到這裏吧。”屍田說道。他試探的目的似乎已達到了。“哦?”“泊文”擦擦嘴邊飯粒,“先生願意出來一見了?”“哈哈,原來你早知道我在試探你。恩,表現得很不錯。”屍田爽朗地笑道,“這隻是走個尋常程序,請你不要見怪啊!”

實際上,屍田一直就坐在“泊文”正對麵的那堵牆後。早在他剛得知“泊文”歸來時,就接到永井千成從台灣打來的電話,證實了“泊文”所言非虛。永井在電話裏說,他已製服一眾白夜隊成員,聽他們說,萬裏泊文確實在不久前逃走,還在aIT裏鬧出了不小的風波。一個白夜隊員被咬掉了耳朵,來棲光也被打傷,目前於台北中山醫院療養。永井等人正在前往醫院途中。各種證據都表明,萬裏泊文是貨真價實的。

“屬下又怎敢責怪先生呢。”接過屍田的話頭,“泊文”倒身下拜道,“此刻但望先生出來一見,多日未睹先生容顏,泊文心中不安。”他匍匐於地的同時,聽到麵前的牆嘎吱一聲打開了,有人的腳步聲從裏傳出。“原來一直躲在這裏啊!”他心中想著,嘴上卻說:“泊文拜見先生!”“恩,不必多禮。”屍田的聲音傳了過來,“泊文”緩緩起身,槍,也早已自懷中掏出。“成敗在此一舉了!”風馳電掣之間,“泊文”剛想舉槍,突然感到寒光一閃,手臂頓熱,強烈的痛楚迫使他本能的向後一躍。當他再有感覺時,左手已被切出長長一道刀傷。“怎麽回事。。。”

“很抱歉,我不能與你一見。”屍田的聲音再次傳出。這次,還是從牆後。原來,那堵牆並未完全打開,隻是打開了一半,屍田仍躲在那半堵牆內,不現真身。此刻站在泊文麵前的另有其人!“你太小看先生了,先生的智慧豈是你等小人可以企及!”此人昂挺立,手執一把染血的日本軍刀,身旁還站有十個配槍護衛。他淩然笑道:“我好不容易來此一趟,居然就碰上這種事。嗬,鼠輩,接下來就是吾等的時間!”“泊文”抬起頭,看著眼前之人,驚訝的嘴唇吐出一句話來:

“你是。。。瘧師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