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老請辭意料之中的受到絕大部份宣社領袖的反對,這事隻好按下不議。裴老雖心有不甘,但他深知其聲望頗高,關係張連的一係列事本本也傷不了他元氣。不過外麵也開始有人對穀老對宣社議論紛紛,這就夠了。
張連下葬連個屍首也沒有,他的喪儀也一切從簡,吊唁的除了宣社裏的儒生老師,還有一些國子監的人。
下葬前幾日岑啟卻還沒回來,沈雲笙忍不住去應天府要人,誰知衙役們都不知有這麽個事。沈雲笙覺得不對勁,岑啟一個大活人,明明是他們叫走了,這會兒卻都不知道。
此時恰好覃斯厲來找她,本來也沒指望,匯報完別的事,沈雲笙隨口問道,“大人,岑啟被人抓走了,您知道他在哪裏嗎?”
覃斯厲冷著臉,心裏大概知道她有此一問,挑了挑眉說道,“岑啟?那個總和你在一起的士子?”
聽他這麽一問,沈雲笙忽然看到了希望,上前一步激動道,“大人您知道?”
看她這積極樣子,覃斯厲故意別過臉,冷聲道,“他一個閑散人,去哪裏本官怎麽會知道。本官有那麽閑嗎?不過我也奉勸你一句沈雲笙,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得太近,你是本官的人,替本官做事,跟那些人走的近影響不好。”
沈雲笙聽著這話有些奇怪,可又說不出哪裏奇怪,“不三不四?大人,我們認識許多年了,我了解他,怎麽會不三不四。”
“你了解?就你這二兩重的小腦瓜了解什麽,他一不考功名,二也不成婚,整日裏就是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哥兒,這還不三不四?”
沈雲笙撅了嘴,不知道覃斯厲為什麽這麽討厭岑啟,還委屈巴巴道,“你不也沒成婚。”
覃斯厲‘啪!’一拍桌子,“你…你…說什麽?”
沈雲笙嚇得身子一縮,看著覃斯厲眉毛都擰在一起了,再也不敢多嘴,“是是,學生是說,大人您說的對,學生一定會自己擦亮眼睛,識人辨人。”
“這還差不多。”
——
待沈雲笙走後,覃斯厲就吩咐司空去應天府把人放了,司空著都覺得便宜了那小子。等沈雲笙下午再回碩言堂時候,岑啟已經從應天府回來了。後來問岑啟裏麵的情況,他也是一頭霧水,隻說是沒人理他沒人管他,飯冷饅頭餿,就這麽讓他呆了幾天,不過著實太難受了。
兩人都不知這是怎麽了,被抓的莫名其妙,被放的也莫名其妙。明顯的是有人背後故意折磨岑啟一般。他得罪誰了?隻是現在還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張連的死無疑給沈雲笙他們沉重一擊,自此之後,周元昌便把自己鎖在房中不再見人,連岑啟和沈雲笙都不見,隻說自己要一心備考秋闈。
沈雲笙心裏不是滋味,隻是每隔一兩日去碩言堂,一下子被穀老選中成了門生,豔羨者有之,可更多的是眼紅嫉妒的人。每每和穀老出入拂水溪澗,旁聽這些宣社的核心人物議論朝政,她雖低調,可還是架不住旁人的譏諷。
尤其是陳阿水,肺都要都要氣炸了,幾次三番的找裴老,裴老隻讓他稍安勿躁,靜待時機。
沈雲笙索性對外界的事充耳不聞,並且每每旁聽,由內而外似受洗禮了一般,原來覃斯厲沒有騙他,這世間事並不如她曾時想的那樣非黑即白,點線之交,全然是一副大網,各種利益牽扯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幾日回到家裏,沈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忙的不可開交,就連阿橋和依桃也被管家調到前院去充人手,這些全是因平昌侯府覃大夫人要來拜訪沈家,說是拜訪沈家,其實就是在定親前,你來我往的兩家走動走動。
本以為蓮姑看到這情景又要生氣,誰知這次她不但不生氣,還該吃吃該喝喝,把院裏照看的仔細。
現如今整個沈家,除了沈雲笙的掩竹齋,別的院子早已忙的熱火朝天。為了迎接覃大夫人,葛繼萍早先半個月便帶著一種仆從把堂廳,居室,園林前前後後的巡視了一遍,哪裏破了要限期修繕,哪裏舊了要翻新,實在來不及的就遮起來。就連那後院的那半塘池水也要想辦法抽幹了重新注入新水。就如此忙忙碌碌直到侯府夫人來。
“這纏枝牡丹翠葉熏爐怎麽能擺到這兒?!覃大夫人素來不喜奢華豔麗,去換成如意雲紋熏爐。”眼瞅著貴客就要到了,葛繼萍這心裏就越發的毛躁,眼睛一掃這院兒裏,總怕是有什麽差錯。“還有你,說了多少遍了,地上不要再灑水,這天兒冷結了冰,滑上一跤可如何是好!”
此時雲雅雲喬來到正院,兩個姑娘如花似玉,一個嫻靜,一個嬌憨,葛繼萍身邊王升家的看到兩位小姐,本正指著兩個小廝把那珊瑚盆景挪了,轉眼說道:“二姑娘,三姑娘來啦,呦,這手裏怎麽連個暖爐都沒有,這大冷這天兒。小紅,快給姑娘們添手爐。”
這一說將屋外台階上葛繼萍的目光引過來,沒好氣道,“你們兩個怎麽才來!你父親不在,我這兒忙裏忙外的,也沒看你們準備的如何。”
雲喬張開小嘴兒打了個哈欠,“母親還說呢,我們其實早就起了,被人搗置了一個早上,這也不行,那也不對,衣服試了七八套,首飾換了又換,今兒是侯府大夫人來,看的是二姐姐,卻要我陪著,困死了。”
“你這丫頭懂什麽,那覃大夫人是什麽人,結交的權貴人家宮裏宮外的都有。今日雖是來看你姐姐,可你出了麵若是能夠上人家眼頭,明年該給你說親,她一句話,比母親參加十次宴會都強。”
“我急什麽,大姐姐都還沒嫁呢,也沒見母親急。咦,大姐姐呢?”
此時葛繼萍還要再說,又看到有女使做的不妥貼,上前去罵,於是雲雅上前拉了一把雲喬的小手,“你管她做什麽,她又不是母親的孩子,憑她嫁不嫁那都是祖母和父親的事,再說了她變成老姑娘,成了樊都城的笑話,和咱們有什麽關係,你不知道母親心裏一向不喜歡大姐姐,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二姐姐你怎麽這麽說,你那些詩詞還不都是大姐姐幫你,若不是大姐姐…”
“閉嘴!”雲雅一臉的溫柔瞬間消退,橫眉厲色嗬斥雲喬,嚇的她連忙不敢再說話。“我怎麽了?她每次幫我也不是白幫的,你要怪就怪命,誰讓她母親死的早,她又是個隻會讀書的臭呆子,成日裏還時不時偷跑出去和一幫男人混在一起,野丫頭一個,不要臉。”
雲喬聽到這話嚇的合不攏嘴,一則不相信這種話自己姐姐竟然能說出來,她可是出了名的大家閨秀!二則是大姐姐出去與一幫人廝混。“什麽!還有這事兒?!”
“哼,她以為母親不知道,那是母親不想管,寧願她死在外麵都和咱們沒關係。隻不過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如今我即將要嫁入侯府,怎麽著也得約束約束她,否則這節骨眼兒上她在幹出什麽事兒來,連累的可是咱們。”
兩姐妹這邊正說著,門外女使傳話進來,說是平昌侯府的馬車已經到街口了,而且這次不但覃大夫人來了,覃指揮使也來了。
“什麽?!你說什麽?”葛繼萍和雲雅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的問道。“天呐,我聽說那小侯爺在家裏都不常見到,世家宴會他也是從不參加,上次去平昌侯府他來了,這次竟然還親自來咱們家!”葛繼萍說著,手撫著胸口激動的再說不出話來。
雲雅一聽覃斯厲也來了,一時間也是呆立在原地,臉頰緋紅,又驚又喜,“你說的可當真??”
“千真萬確,奴婢也是再三確認的好幾遍,不放心,還讓人再去看了一次。”
“母親…”沈雲雅激動的快要哭出來,就要去握葛繼萍的手,心想這要傳出去,別說那些小姐,就是有身份的郡主還不得羨慕死。
“一定是你名聲在外,上次又在侯府拔了頭籌,小侯爺才會如此看重你,才會親自來。冷靜冷靜,不能失了方寸,瞧瞧,今日我讓你好好收拾,總歸是沒錯的。”說完,葛繼萍又轉身吩咐丫頭,“你去,快去叫老太太,咱們一起去門口迎接覃大夫人。”——
平昌侯府的馬車漸漸前行,後麵跟著一行人,浩浩****的過來。雲雅遠遠便看到騎在馬上的覃斯厲,他氣質卓然,豐神俊逸,每近一步,沈雲雅的心就跳的加重一分。
直到馬車到了沈府門口,葛繼萍帶著兩個女兒早已候著迎接了。覃斯厲率先下馬,向葛繼萍見了禮,而後走近馬車扶覃大夫人出來。
葛繼萍帶著雲雅雲喬便十分熱情的迎了上去,“覃大夫人安好,小侯爺安好,今兒還有勞您親自來一趟。”
覃大夫人一如既往的氣質高華,平易近人,她下了馬車點點頭,“還好,還好。倒是叨擾你們了。”說著朝身後略一招手,兩隊有八個女使捧著精致的各樣錦盒上前來,“來的倉促,也沒準備什麽,幾件薄禮不成敬意,望笑納。”
葛繼萍大略一看,那一個個錦盒可是上好的紫檀,裏麵東西想必也甚是名貴。於是笑容更是濃烈,“瞧大夫人說的,您能來就已經讓府裏蓬蓽生輝,還帶什麽禮,夫人真是客氣。這外頭冷,咱們先進去說吧。” 說著葛繼萍就扶著覃夫人的手臂往裏走,笑的花枝招展。
此時身後的雲雅雲喬屈膝見禮,覃斯厲也隻是點點頭,尤其是雲雅,再次看到覃斯厲,即便並沒有多親近,可一想到眼前這人就是自己未來的夫君,莫名的就油然生出幾許小女子的羞澀,和對他的敬畏。
此時覃斯厲跟隨著,眼睛卻總是有意無意的瞥向沈家人群裏。
“侯爺是在找什麽人嗎?”此時雲喬上前,眨巴這兩眼鏡好奇的問道。“今日我爹爹不在,祖母就在正院呢。”
覃斯厲微微一笑,簡短的回道,“好。”
一行人到了正院,老夫人早已在等著了,覃大夫人一進門就屈膝拜了拜,“老夫人安好啊,這幾年不見,您這身子骨越發硬朗了,氣色也更好了。”
老夫人亦是笑意盈盈的由身邊的婆子攙扶著迎上來,“多謝大夫人,我這成日裏在家吃齋念佛的,也沒怎麽出去,自幾年前在太後娘娘那見您,大夫人風采依舊。來,快坐,坐,大家都坐。上茶。”
說著眾人按位次落座,待女使們把茶果糕點擺置妥當,老夫人先開口道,“她們父親外出巡查,要等下個月才回來,家裏就剩我們這些女人,小侯爺怕不要無聊了才好。”
“怎會?沈大人深得皇上器重,得了重差出去是好事兒。”覃夫人笑道,轉而又看向覃斯厲,“他也是今日休沐,原也不指望,剛好趕上了,便一同來了,這是兩個孩子的緣分呐。”
覃大夫人一說,雲雅本就羞澀的臉就更加紅透了,乖乖的坐在一邊,頭也不敢抬,眼角頂多能看到對麵覃斯厲放在膝頭的手,不過也已讓她的心如小鹿亂撞。而雲喬卻是個不怎麽在乎事兒的,坐在那一邊喝茶,一邊坐的端直聽著話,雖然心裏一百個無聊。
“是啊是啊,誰說不是呢,這兩個孩子,一看就有緣份嗬嗬嗬。”葛繼萍可能感覺不到她此時笑的近乎諂媚,恨不得今日覃大夫人直接把自己女兒帶走。
老太太有些看不下去,轉了話題道,“說道得皇上器重,現如今誰有小侯爺厲害,年輕有為,現如今這樣的年青人不多。”
此時覃斯厲聞話拱手道,“老太太謬讚,晚輩慚愧。”
“瞧瞧,還謙虛。我家雲雅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能得侯府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