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庭之悄然接管了荊州城。

而屋內,茯苓邊施針,邊吟唱咒術。

少女的食指按在鍾如意眉心上,隨著她一句句哼唱,她的皮膚下有好幾個凸起的小結在不停移動。

宋淮不知道她在唱什麽,心中詫異,轉過身,隻看見有好幾隻顏色各異的蠱蟲從她的皮膚裏鑽出來,咬破鍾如意的眉心,爬進鍾如意的身體裏。

這是……饒疆控蠱秘術!

幾年前,大魏出兵十萬攻打饒疆,結果十萬大軍盡數葬身饒疆。

作為那場戰役的幸存者,宋淮曾親眼看到過苗人操控蠱蟲的場麵。

那一隻隻色彩各異,形狀各異的蠱蟲從地底爬出來,爭相恐後鑽進人體內,不過須臾,好好的大活人就啃得隻剩一副骨架。

如今,這個少女竟然用己身藏蠱,操控蠱蟲鑽進長公主體內!

宋淮一顆心狂跳,下意識把手搭在配掛在腰間的長刀上。

但他還保持著冷靜,沒有一刀砍了少女,而是時刻警惕地觀望。

他心裏很清楚,如果少女想對長公主動手,哪怕她什麽都不用做,隻消等上幾個時辰,長公主就已經死了,根本無需等到現在才動手。

控蠱很有可能是她救人的手段,他不能輕舉妄動。

宋淮屏息盯著少女和鍾如意。

茯苓的目光也緊緊盯著鍾如意。

許是宋淮身上的殺意太盛,又許是宋淮的目光太過銳利,即便茯苓沒有回頭,還是能感覺到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

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幽幽開口。

“你再這麽盯著我,小心我一害怕,念錯一兩句咒術,你們的長公主可就沒了。”

宋淮沉聲威脅:“你敢!”

茯苓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吟誦著咒術。

與此同時,**的鍾如意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渾身強烈地顫抖。

“別!”宋淮慌忙把刀收起來,撲倒床邊跪下,目光顫抖地注視著她,“別動殿下,我不看你就是了!”

在宋淮看來,鍾如意的異常是少女從中搞鬼。

茯苓卻沒有解釋,**的長公主之所以會顫抖,是因為先前喂給她的藥起作用了。

茯苓瞥了一眼卑微的男人,知道他對自己的惡意皆是來自過於擔憂長公主,心中稍有動容,給了他一記定心丸。

“放心吧,你們的長公主不會有事的,區區鼠疫,還不夠看,隻要她還有一口氣,我都能把她給救回來!”

不是大話,而是自信。

饒疆的苗人整日與各種蠱蟲毒物打交道,不僅藏蠱於己身,身上更是一身毒,比鼠疫更刁鑽凶狠的蠱毒他們都見識過,區區鼠疫,連饒疆剛開始學蠱的孩子都不放在眼裏。

茯苓深吸一口氣,再次對宋淮說道:“我的底牌已經亮出來了,既然你堅持要待在這裏,那麽今天在這間屋子裏發生的事,你要爛在肚子裏,一句話都不能透露出去,要是讓我知道你泄露的我的身份,你知道得罪一個苗人的下場。”

少女的語氣很平靜,可話裏話外都飽含威脅。

得罪一個苗人是什麽下場,大魏的百姓最清楚不過。

被苗人坑殺的十萬將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當初,如果不是大魏進犯饒疆,那十萬將士,和先帝膝下的幾個皇子,已經軍中許多堪用的將領,根本不會折在饒疆,如今的大魏,也不會一直被晉國壓著打。

曾經的大魏,以一國之力吞並六國,是一個讓周邊諸國膽顫的龐然大物。

而如今的大魏,因為先帝的一念之差,隨時有覆滅的危險。

宋淮毫不懷疑,他們眼裏的一統天下之爭,在苗人眼裏就是個笑話,因為饒疆一直擁有覆滅諸國的能力。

若非苗人遵循祖訓避世,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如今的天下,恐怕已經改國號了。

苗人現世,勢必會引起諸方勢力覬覦。

他們如今已經足夠焦頭爛額了,不能再添一樁事了。

宋淮鄭重起誓。

“今日所見所聞,我宋淮若向外界透露半句,必定天打五雷轟,受蠱蟲噬咬,不得好死!”

茯苓要的隻是宋淮的一個態度。

既然宋淮的態度已經明確,她也不含糊,閉上雙目,吟誦咒術的同時,專心感知蠱蟲在鍾如意體內的行動路線,操控這蠱蟲一點點抹除鼠疫在鍾如意體內殘留的毒素。

房內的治療持續到深夜,房外眾人除了謝庭之,其餘人等得心慌。

尤其是太守賈鈺,好幾次欲破門而入,但都被謝庭之給攔了下來。

直到房內傳來一聲“進來吧”,眾人才一窩蜂衝進去。

衝得最快的賈鈺剛進門,剛好看到茯苓收起了最後一根針。

稍微落後幾步的範文正,則看到茯苓把金針裝進布包內。

眾人衝到床前,看到原本臉色蒼白形容枯槁的鍾如意,竟開始好轉了。

她的臉上多了一絲血色,幹癟瘦削的身體像是充了氣一樣,繚繞在她眉間的那一股死氣也消失了。

雖然看起來還是虛弱,但多少有了幾分起色,不再是隨時都會咽氣的模樣。

反觀茯苓,一臉蒼白,一副用力多度,精力所剩無幾的虛弱樣。

範文正當即搭手按住鍾如意的脈搏。

當他觸及到鍾如意重新變得強勁有力的脈搏,毫不掩飾目光中的驚訝。

賈鈺見狀,連忙詢問:“怎麽樣了?!”

“神乎其技!”範文正隻答了四個字。

方才他出門之前,長公主已經是回光返照,就剩一絲脈搏。

如今不過幾個時辰,長公主的脈搏居然恢複了,這究竟是這麽做到的?

範文正震驚地看著茯苓。

房內昏黃的燭火在少女身上跳躍,給她整個人蒙上了一層神秘飄忽的色彩。

範文正收手,站到茯苓對麵,畢恭畢敬拱手向她行了一個大禮,語氣中充滿了敬仰和尊崇。

“不才鬥膽,敢問小神醫師從哪位神醫?”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給一個黃毛丫頭行禮,這場麵看起來著實有那麽幾分詭異。

然而在場眾人,沒有一人覺得有何不妥,所有人都屏息注視這少女,期待她接下來的話。

茯苓抬手擦掉額上的汗珠,對上眾人的目光,微笑著答道:“就是你想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