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荊州去信向陳郡求援的時候,提到過許多年前荊州城的鼠疫和神醫。

範文正想象中的那個神醫,和眾人想象中的神醫,自然是當年解決陳郡危機的醫者。

茯苓沒有明說自己師從何人,但眾人都默認她是當年老神醫的徒弟。

範文正感慨道:“老夫當年年輕的時候,曾遊曆陳郡,幸得老神醫指導,醫術才更上一層,老夫當年想拜老神醫為師,奈何神醫並沒有收徒的打算,不知小神醫師如何說服老神醫,收您為徒?”

這番話,聽得茯苓十分心虛。

什麽神醫,什麽師徒,都是她胡謅的。

她就是個因為好奇大山外的世界,所以從饒疆逃出來的苗人,又因為覬覦謝庭之的美貌,所以死纏爛打跟在謝庭之身邊。

她的師父也不是什麽神醫,而是族中的幾位長老和聖女。

茯苓怕再談論下去,自己的身份會露餡,忙道:“可能是因為我天賦異稟,骨骼異於常人!”

她隨口胡謅的一句,而後又快速道:“我用金針疏通了她的經脈,你們的好好照顧她,等過幾天她體內的毒素徹底排盡,就會醒過來,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了!”把目光投向站在門口的謝庭之,輕慢的嗓音帶上了幾分撒嬌的意味,“謝庭之,我累了。”

在場眾人皆不知謝庭之和茯苓的關係,看到茯苓看謝庭之的眼神,才察覺出些許不對勁。

眾人自覺退避兩側,空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走道。

謝庭之一襲白衣,神色平靜淡漠,如常年積雪不化的雪山之巔那朵無法攀折的雪蓮。

可茯苓不過一句話,謝庭之臉上便出現了一絲無奈。

猶如一抹和煦陽光化開了冰雪,眸子裏的冷漠化成了寵溺和柔情。

隻見茯苓越過人群,朝謝庭之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眾人驚歎的目光中,茯苓一把伸手抓住謝庭之的胳膊,渾然不避諱男女大防。

謝庭之臉色有些許不自然,耳垂泛出粉色。

他想把手縮回來,卻被茯苓牢牢抓住。

嬌俏的少女一臉天真明媚,臉上毫無羞怯之色。

謝庭之心頭一燙,卻還是強自鎮定,視眾人的目光為無物。

他輕咳一聲,把目光投到在一旁看好戲的賈鈺身上。

“賈大人,不知府上可有空房?”

賈鈺這才回過神,心中慚愧。

這位小神醫給長公主紮了幾個時辰的金針,此前又一直在趕路,確實會耗費大量的心神。

忙道:“有!府上的空房多的是,下官這就帶小神醫下去休息。”

“那就有勞賈大人了!”謝庭之對著賈鈺頷首致謝。

賈鈺作為荊州城中官職最大的官員,眾人抵達荊州城,接待眾人的一應事宜,自然是由他來安排。

於是乎,他趕緊吩咐下人,給陳郡來的眾人,以及長公主封地高陽來的眾人,安排房間。

同時,應小神醫的要求,他還特地把小神醫的房間,跟小謝大人的房間安排到一塊。

諸事安排妥當。

接下來的幾天,鍾如意一直處於昏迷當中。

宋淮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謝庭之開始接手掌管荊州城事務,而茯苓則開始帶來城中幾位大夫救治災民。

鼠疫對普通大夫來說,是疑難雜症。

可對茯苓來說,卻是不值一提的小毛病。

若是一個苗人,連鼠疫都治不好,在饒疆可是會被族人取笑的。

五天後,鍾如意還沒有從昏迷中恢複清醒,荊州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天,謝庭之和茯苓一塊出城視察難民的情況。

剛走到城門口,突然,有一個瘦高的青年從城牆下跑過來。

跟在兩人身邊,保護兩人安全的牧野和守軍下意識拔刀。

然而下一刻,青年撲通跪倒在地。

“還請大人為草民做主!”青年高喝一聲,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初出大山的茯苓沒見過這陣仗,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心中的震驚便被好奇所取代。

她上前幾步,從謝庭之身邊走到青年麵前,一臉天真無辜地蹲下身,歪著腦袋去瞧青年的表情,興致勃勃問道:“你要煮什麽?”

除了謝庭之,沒有一個人知道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所有人都狐疑地看著她,就連跪在地上的青年,都忍不住側目。

謝庭之有些頭疼地看著她,走上前,站在她身後,伸手搭在她肩上,示意她少說話。

問道:“你有何冤情?”

青年重新低下頭,一字一句道:“草民徐三,狀告荊州城太守之子賈正渝草菅人命,殘害百姓,於一月前在風神廟內坑殺三十二命百姓,還請大人為死去的百姓做主!”

聞言,眾人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坑殺百姓這種事,無論放在誰身上,那可都是殺頭的罪過。

更有甚至,禍及滿門。

這可不是一件小案子。

謝庭之目不轉睛地盯著青年伏地的脊背,仔細思索青年的一番說辭,試探性問道。

“你可知無憑無據誹謗朝廷命官,若沒有證據,可是要坐罪的!”

青年當即抬頭,一臉悲痛地仰望謝庭之,字句沉重。

“草民有證據!草民親眼所見賈正渝在風神廟坑殺百姓,而後又命手下將百姓的屍體丟棄在亂葬崗!草民和賈正渝手下的人就是人證,在亂葬崗陳列的三十二具屍體和風神廟的血跡就是物證!”

此話一出,謝庭之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到一旁的牧野身上。

牧野是荊州城屬官,負責荊州城的防護和巡邏。

而賈正渝是太守之子,有權調動荊州城守備。

牧野雖然不是聰明絕頂之人,卻也知道謝庭之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他懷疑他跟隨賈正渝一塊殘殺百姓。

牧野心裏苦啊。

雖然他確是荊州城守管,總管荊州城城防事宜,但說到底,他的官職在太守之下。

賈三公子若要調人辦事,多數時候用的都是賈家的府兵,就算賈三公子借用守軍,也很少知會他。

賈三公子殘殺百姓這件事,他壓根不知情!

謝庭之盯著牧野的眼神太過鋒利,跟刀片似的,簡直能捅到人心窩子。

牧野心裏突突地跳,有種自己的所有秘密都無所遁形的既視感。

他當即單膝跪下,自證清白。

“小謝大人,末將隻負責城防事宜,三公子所作所為,末將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