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是他不是他

陳薇、王比安、謝玲,三人含著淚細細把王路的手腳都綁了,可還真是綁得結實,事情要嘛不做,做就做得實在,讓別人無從挑剔。有疑似生化病毒感染的人就要隔離,這是王路定下的規矩,維護這個規矩,就是維護他的威信。現代人說以身作則,古代人玩割發代首,都是同一個道理。

在陳薇等家人綁王路時,周春雨細細把在銀河供銷大廈發生的事都說了,陳薇聽了暗中點頭,這完全是件突發事件,倒也怪不得任何一人,要說,就是王路運氣太差了,當時如果他沒摘下頭盔的話,壓根兒不會受這樣重的傷。

陳薇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啞著聲對錢正昂道:“綁好了,縫紮傷口吧。”

錢正昂早就備好了一應器械,這時應了聲就上來,取過一筒針管就要給王路的頭皮注射,不經意間看到守在病手術床邊的謝玲瞪著自己,又遲疑了一下,轉身對陳薇道:“陳姐,這是麻醉藥,你看,要不要給王哥局部麻醉一下?等會兒縫紮還是很痛的,雖然王哥在昏迷中,可萬一動了一下,還是很麻煩的。”

陳薇有些奇怪,錢正昂你好歹是醫生,動手術要不要打麻醉藥是常識,牙醫也經常用到麻醉藥,你也不是新手,還用得著來問我?想了想:“這傷口就在頭上,打麻醉會不會影響你王哥的腦部神經?”

錢正昂遲疑道:“這不好說,凡是藥品,多少會有些不良影響,不過,顱骨手術都在用麻醉藥,也沒聽說有後遺症的。”

錢正昂的話,一如以往醫院裏的說辭,羅哩八嗦說了一大堆,其實就是三個字“不好說”,反正一推三五六,全由你病人自己做主。

陳薇有些不滿,這又不是醫鬧,你錢正昂打什麽太極拳啊,可一看錢正昂,時不時瞟一眼謝玲和沈慕古,陳薇又了然了,錢正昂因為要綁王路,基本把崖山上的眾人打罪了個遍,他也怕萬一把話說滿了,成了別人指責他的又一個借口。

唉,這鬧的,說到底,還是崖山眾人目前凝聚力不夠強啊。

陳薇知道,打不打麻醉藥,這個決定又得自己下了。

陳薇回想著以往夫妻私下裏交流時,王路曾說過,生化病毒說到底,就是對大腦的影響,而人對生化病毒的抵抗,也關鍵看大腦,奚加朝之所以成為那樣特殊的智屍,就是因為大腦得到了及時的保護。麻醉藥雖然讓王路失去了痛覺,但同時也肯定會讓大腦失去一部分反應能力,如果王路真感染了生化病毒,那麽失去部分機能的大腦就象失去自我防護能力一樣。

陳薇很快下了決心:“不要用麻醉藥了,錢醫生你直接動手吧。我相信你,做牙科手術肯定比這個縫紮要難,你一定能做好。”

錢正昂應了聲,連忙放下麻醉藥,直接給王路縫紮起來,陳薇說得很對,這樣的表皮縫紮可比牙齒手術簡單多了,錢正昂也有兩把刷子,說不上飛針走線,可動作比陳薇不知利落多少,針腳也細密得多。陳薇平日裏時不時會和錢正昂交流一些醫學常識,這時,在旁邊幫著錢正昂給傷口擦血,有她的協助,錢正昂手下的動作更快了,很順利就把後腦勺上的傷口給縫紮好了。

整個手術期間,王路一動不動,如一塊木頭一樣,任人擺弄。

陳薇不知道是錢正昂手藝高超,還是王路出了問題――她以前也在王路昏迷時給他縫紮過傷口,王路即使在昏迷中,受到縫紮的劇痛時,多少也會哼一哼,可現在倒好,錢正昂的針簡直像紮在死豬肉上一樣。…,

王路的異樣,手術室內隻要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來,王比安悄悄拉了拉謝玲的衣角:“姐,我爸不會有事吧?”

謝玲反手握住了王比安的手:“肯定沒事!”那話,連她自己也說得有些心虛。

眾人中,沈慕古的臉色是最古怪的一個,他剛才又試著用了一下感應能力,這次,王路曾經有過的反應突然消失了,就像他以前麵對智屍無法感應一模一樣。

錢正昂將王路的傷口用紗布包紮起來後,又去藥房取了些藥來,有注射的也有口服的,陳薇細細翻看了看,見是些通血栓、抗凝血的藥,其中還有降血壓的。她指著降血壓的藥道:“錢醫生,你王哥又沒有高血壓,給他吃這個做什麽?”

錢正昂連忙道:“降血壓有助於減少腦內毛細血管出血。這和給水管降壓力一個道理,血壓低了,出血也就少了。陳姐,這幾樣口服的藥,你等王哥醒了就給他服用吧。”

陳薇點點頭:“王路何時能醒?”

錢正昂道:“王哥的昏迷是腦震**引起的,差不多到了晚上也該醒了。”

陳薇歎了口氣:“我就守在手術室裏,你們各人忙各人的去吧,也不知道鎮裏的喪屍會不會有什麽異動,反正大家一切小心為上。小周,你給鳴鳳山莊打個電話,讓兩位老人家這幾日就在山莊裏,不要外出了。”

周春雨應了,和沈慕古、錢正昂一起出了手術室,錢正昂臨出門時道:“陳姐,我就在隔壁的ct室,有事你叫我。”

陳薇點了點頭,轉頭對還聚在手術床邊,注視著王路的王比安和謝玲道:“你們兩個也就在旁邊找個房間休息一下吧,我會守著王路的。”

王比安扒著手術床不鬆手:“媽,我和你一起陪爸爸吧。”

謝玲雖然沒出聲,但看她的神情,也是一幅不情願出去的樣子。

陳薇歎了口氣:“我們三人巴巴守著,對王路的清醒也沒什麽實質性幫助,倒是你們兩個,現在要抓緊時間好好休息一下,誰也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需要你們兩人做些體力活。”

陳薇這話說得極隱晦,王比安聽了沒感覺,但謝玲卻是一驚,脫口而出道:“姐,你是說……”話一出口,立刻住了嘴,隻是拿手點了點周春雨等人出去的門口。

陳薇輕聲道:“雖說不至於到這一地步,但也不得不防。”

謝玲立刻道:“要不要我把在山上小床裏睡覺的梨頭抱來?”

陳薇皺著眉:“三人中,也隻有他有這個能力,我雖然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上山一趟,就說不放心梨頭一個人在家,把孩子抱下來貼身照顧。”

謝玲答應一聲,便匆匆去了,王比安就是再不曉事,也從現場氣氛中估摸出了一絲不正常,連忙對陳薇道:“媽,我就在這裏陪你。”

陳薇摸了摸王比安的頭:“你就在門外守著,如果有人想進來,不管是誰,你都要高聲提醒媽媽一聲,我答應了,你才能放人進來。”

王比安應了,自推門出去,到旁邊房間隨手端了把椅子來,放在關上的門前,往上一坐,把門堵得嚴嚴實實的。

手術室裏這才清靜下來,陳薇站在王路身邊,輕歎了口氣,所有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了。

王路再一次陷入危險之中,但和前幾次相比,陳薇顯得淡定多了,這種事,急也急不來,而且就算是王路真被生化病毒感染了又怎樣?崖山上喪屍、智屍不要太多,奚加朝一家子、錢正昂老媽都養著,就算王路也變成了智屍,一樣養起來就是,以王路原本具有的免疫力,如果他的智商和奚加朝相當,在陳薇心裏,王路依然是王路。…,

也許,從某種程度而言,和智屍生活,並不是件不可能的事,以前的麻風病、艾滋病在世人眼中,也如猛虎一樣可怕,避之唯恐不急,可事實證明,隻要措施得當,這些不可接觸者,也一樣能和正常人生活。

大不了不過夫妻生活就是。

這樣一想,陳薇反而坦然了,最壞的結局不過如此,又有什麽好怕的。

過了一會兒,王比安突然在外麵高聲道:“媽,謝玲姐抱著梨頭來了。”

陳薇搖頭苦笑,王比安這孩子做事真是一板一眼,讓他管著門,他連謝玲來了都擋著,親疏也不分,忙走過去打開門,衝著抱著梨頭下山跑得有些氣急的謝玲道:“別嚇著梨頭,抱她到旁邊房間休息吧,傍晚吃了飯後,你再來接替我就是。”

謝玲應了,就近找了個有床的房間休息去了,陳薇揉了揉王比安的頭:“做得很好,繼續努力。”

此後,周春雨、沈慕古、錢正昂陸續來看了看王路,周春雨說已經通知了陳老頭和崔老太,兩位老人家答應近期嚴防死守不出門,也傳達了兩位老人家對王路病情的關切之意,陳薇雖然心裏焦燥,臉上卻不溫不火,讓周春雨代自己向兩位老人傳達謝意;沈慕古一進門就是眼淚鼻涕請陳薇原諒,他因為喪失了感應能力沒保護好王路,陳薇也軟語寬解了,又聽他嘮叨了一會兒錢正昂居心不良,這才以王路還在昏迷中不能太吵為由,將他送出門;錢正昂來得最勤快,每一小時來一次,但每次都隻是檢查一翻後,說句“還好”就告別陳薇出了門,實足是大醫院裏醫生的腔勢。

陳薇強撐著精神和各懷心思的眾人打交道,不要說為王路傷心了,竟然是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傍晚5點半,陳薇坐在王路身邊,正上下眼皮打架時,突然聽到一聲呻吟,王路醒了。

“我這是怎麽了?”這是王路的第一句話。

陳薇聞言心頭大喜,能問話,說明王路神智正常,連忙握著他的手道:“你醒了?上午的時候你帶著小周他們去殺喪屍,沒想到摔倒了,有點腦震**。”

王路皺著眉,含糊道:“腦袋痛。”

陳薇拍了拍他的手:“你後腦勺和額頭都受傷了,不過沒關係,錢正昂已經給你處理過了。”

王路虛弱地道:“給我喝點水。”

陳薇知道,王路這是失血後有些口渴,連忙把手術床頭搖起來,端過一邊的水親手喂王路喝水。王路一抬手,這才察覺到自己的手被綁著,接著又立刻發現連腿都綁上了。

“這是怎麽回事?”王路勃然變色,但才一激動,腦仁就一陣發痛,忍不住哎喲叫了聲。

陳薇嚇了一跳,連忙問:“你哪裏不舒服?”

王路哼哼著道:“怎麽把我綁上了?誰幹的?”

陳薇現在反而平靜下來,自打王路清醒後,他的說話反應都非常正常,除了傷痛有些幹擾,與常人無異,看來錢正昂診斷得對,王路的昏迷是腦震**造成的,情勢並不嚴重。

心一寬,陳薇思維就活躍起來,知道現在不能把眾人關於要不要綁王路的內耗捅出來,徒增王路的煩惱,安慰王路道:“是我綁的,小周告訴我,你受到喪屍襲擊時,暴露的傷口和喪屍有近距離接觸,我擔心你感染了生化病毒,為了預防萬一,就先把你綁上了。”

王路後腦撞擊後,立刻倒地昏迷了,根本不知道後續狀況,聽了陳薇所言,臉色頓時有些發青:“到底怎麽回事?給我說明白了。”…,

陳薇忙道:“你先別急,錢正昂說你不能太激動,我就在你身邊,王比安、謝玲在門外守著,你一切安全。來,這是你病的藥,快吃了,吃了我再和你細細說。”

王路忍著頭痛,知道這天下,陳薇、王比安、謝玲,是無論如何不會傷害自己的,總算平靜了些,就著陳薇的手把藥吃了,剛喝了幾口水,突然胸煩欲嘔,幹嘔了好幾聲。

陳薇一邊拍著王路的背給他順氣,邊道:“沒事兒,沒事兒,錢正昂說你醒來後,會有些頭脹惡心,這都是腦震**的後遺症,不用擔心。”

陳薇的鎮定多多少少影響了王路,他又幹嘔了幾聲後,由著陳薇用濕手巾擦了擦嘴,重新躺下,有氣無力地道:“現下你該告訴我,這他娘的到底出了什麽妖蛾子了吧?”

陳薇便把周春雨所說銀河供銷大廈裏發生的事細細和王路說了,也說了錢正昂用x光機、ct檢查的結果,末了道:“你昏迷時,我也仔細查了你的身體,雖然那隻冰箱裏跳出來的喪屍就壓在你身上,但的確沒有撕咬你,你的身上並沒有別的傷痕。現在綁著你,也隻是在大家麵前應個景,過了今夜無事,就該解除這勞什子的隔離了。”

王路躺在**,閉著眼睛,邊聽著陳薇的話,邊在心裏翻江倒海――自己被喪屍壓著,卻沒挨咬,看起來,應該是受到劇烈撞擊後,“自己屍”功能在劇痛中,自動發揮了作用。

至於喪屍的口水屍液會不會碰觸到暴露性傷口造成感染,這還真不好說,醫學界裏,就有醫生為艾滋病人做手術,結果手術刀劃破自己手的情況,但有人因此感染,也有人安然無恙的。總之,這事兒隻能看老天爺的心情。

王路的盤算很簡單,一旦自己真的出現了感染症狀,他會毫不猶豫,立刻抽地下室奚加朝的血液給自己注射――隻要自己保留一點智商,哪怕是成為智屍,也要活下去。

王路這想法倒和陳薇如出一轍,隻要活著,哪怕是變成喪屍、智屍,也在所不惜。

想當初,王路之所以留著奚加朝一家不殺,除了對那個還在腹中的嬰兒極感興趣外,就是想把奚加朝當最後的防生化病毒特效藥。

奚加朝是王路目前見過智商保留最完整的智屍,它的血液中,毫無疑問有著可抵抗生化病毒的血清成份,雖然這血清肯定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其最大的問題就是肉體還會依然喪屍化,但隻要能保住智商,其他的,都不在王路考慮之內。

可歎奚加朝一直念念不忘王路手裏子須烏有的疫苗,其實它自己,就是王路的疫苗。

王路沉默了半晌,突然問:“是誰提出要把我綁起來的?”

這個問題很微妙,頗有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的味道,提議把王路綁起來的人,在大家都為王路受傷而慌了手腳之時,居然還能想到要把王路綁起來,要不此人做事極為認真負責,要不就是居心叵測。

陳薇立刻道:“是錢正昂。”

王路鬆了口氣:“幸好不是他。”

夫妻兩人這幾句話象打啞謎一樣,其實脈絡清晰,王路想問的是――想把我綁起來的是不是周春雨,因為目前崖山一眾人中,隻有周春雨才有這個實力,沈慕古、錢正昂以及陳老頭崔老太,哪怕是王路死了,也沒有坐第一把交椅的資格。

如果是周春雨提議把王路綁起來,那他居心就極險惡了。

而陳薇告訴是錢正昂,王路就放心了,說真的,錢正昂就算親手殺了王路,他也不可能在崖山上位,他不是林衝,王路也不是王倫,崖山更不是梁山,豹子頭林衝火並王倫這一幕大戲,錢正昂一個外來戶還唱不了。

王路立刻明白,錢正昂之所以把自己綁起來,說到底,還是出於一個醫生的專業素養,並沒有什麽幕後背景。

最後一句“幸好不是他”,則是王路的心裏話,幸好不是周春雨有不臣之心。周春雨如果窺覷崖山基業,借王路有可能感染生化病毒暗下毒手,隻要梨頭在手,就不怕他真的翻了天。但這樣一來,崖山內部就崩潰了,人人心懷鬼胎,還搞個屁啊――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