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這是我們的世界

嗒嗒嗒,寂靜幽暗的衛生院通往地下室的樓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一直走到太平間門口,才停了下來。(_)

接著,是一陣掏鑰匙的鏗鏘聲,太平間的房,嘎吱一聲打開了。

嗒,燈光通明。

奚加朝在突如其來的燈光的照射下眯起了眼:“這樣晚了,你還來做什麽?”

來人,正是王路,但他並沒有回答奚加朝的問題,或者說,他根本沒必要向一隻智屍解釋自己的來意,哪怕那是一隻保留了完整人類智慧的智屍。

王路不緊不慢地走到奚加朝――老婆麵前,它叫什麽來著,對,俞朝霞。

王路一動不動站在俞朝霞麵前,盯著它高高隆起的小腹沉思著。

奚加朝的聲音有些發抖:“你要幹什麽?!”

王路依然沒有理睬它,他突然伸出了手,一粒一粒紐扣解開了俞朝霞病號服的鈕扣。

俞朝霞**在王路麵前。

俞朝霞在生化危機爆發時,被奚加朝注射入了混合血清,雖然因為時間太晚,並沒有保留智商,但它還是比普通喪屍要“先進”點,它的身體並不象常見的喪屍那樣幹枯腐爛,相反,依然保留著身為人類時的一點彈性、豐潤。

奚加朝把自己的妻子照顧得很好,它在占據衛生院的初期,將裏麵幸存的同事全當成了愛人的口糧,即使在被王路活捉後,王路因為希望得到奚加朝的合作,也時不時給俞朝霞帶點動物內髒或吃剩的殘渣來。

所以,俞朝霞的身體相比普通喪屍,比如說那隻躺在錢正昂手術台上,子宮被剖開的母喪屍而言,顯得是那樣健康。

它的**依然豐滿,肚子像隻西瓜一樣高高隆起,甚至能看到皮膚下青黑色的血管。

王路伸出了手。輕輕地撫摸著俞朝霞的肚子。

俞朝霞身為喪屍雖然沒有感覺,但卻將王路的一舉一動看得分明,她瘋狂地在**扭動起來,鐵架子病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住手!住手!你要幹什麽?快住手!別碰她!別碰她!”奚加朝語無倫次地狂叫著。

王路卻閉上了眼。細細地撫摸著俞朝霞的肚子,突然,他開口道:“陳薇當初懷著王比安時,6、7月時,就有明顯的胎動了。奚加朝,仔細算下來,你老婆懷孕應該有一年多了吧。怎麽這胎兒,一動不動呢?”

奚加朝要發瘋了,他知道,王路三更半夜跑到太平間裏來,絕對不會是為了和他討論自己老婆肚子胎動的問題,它強壓住自己的驚懼,啞著聲道:“喪屍的發育受謝陳代謝減緩的影響變得很慢,我的孩子雖然在她媽媽的肚子裏已經一年多了。但實際發育情況肯定不如足月的孩子,沒有胎動,是很正常的。”

王路點點頭:“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過,奚加朝你覺得現在你的孩子――嗯,我記得它是個女孩子吧,你女兒現在的發育相當於正常人類幾個月的胎兒呢?”

奚加朝一愣:“我不知道,我最後一次給妻子做檢查時,就發現孩子從感染生化病毒起就幾乎停滯了生長。”

王路搖搖頭:“這可不科學啊,奚加朝,就算是喪屍也應該遵守能量守恒定律的,我可沒少給你老婆帶吃的來。這些食物肯定會促進胎兒的生長的吧。”

奚加朝越聽越不妙,他強撐著道:“我真的不知道,王路,你也看見了,胎兒在子宮中一點動靜都沒有。”

王路點點頭:“是啊,是啊。不過說真的。奚加朝,我真的非常非常好奇胎兒在喪屍子宮裏的發育情況,你說,如果比你老婆小幾個月,比如說3個月的胎兒,在喪屍子宮裏會不會成長,甚至是2個月、1個月的胎兒,如果更進一步,一顆受精卵,在喪屍子宮中會不會生長發育呢?”

奚加朝的聲音幹巴巴的:“我不知道,我隻是個防疫科的醫生。()”

王路輕聲道:“是啊,是啊,你不知道,這是當然的,這個世界對喪屍的了解還遠遠不夠啊,電影和電視劇不可能給我們太多的現成答案,想要真正的了解喪屍,了解生化病毒,還隻有靠我們自己啊。”

王路喃喃自言,邊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刀,一把手術刀,他盯著麵前高高隆起的那隻肚子:“我雖然不是醫生,但眼見為實這幾個字總是沒錯的,打開肚子,看看胎兒的生長發育情況,多少能解開我心中的疑惑。”

俞朝霞在看到手術刀時,它整個身體就像剛出水的蝦蛄一樣劇烈彈跳起來,王路衝著它噓了一聲:“別動,別動,我可不是專業醫生,這一刀下去,萬一傷著了孩子,可就糟糕了。”

俞朝霞身為喪屍,自然不能理解王路的話,它隻知道自己肚內的孩子正受到生命的威脅,它掙紮得更劇烈,甚至露出牙齒拚命向王路吼叫著。

王路衝著俞朝霞像對著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一樣搖了搖頭,伸出左臂想摁住它的肚子後好下刀。

就在這時,奚加朝突然道:“現在正躺在三樓手術室的那隻女喪屍預產期是6月28日,它感染病毒變成喪屍是在預產期前一星期,那一天,它和家人已經準備好了衣服用品,準備到甬港市婦兒醫院待產。它不信任鄞江鎮的衛生院,所以托人找了關係,到市區婦兒醫院生產。這一天,它的夫家娘家的親戚都來了,還準備了一輛車來送它。但它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經感染了生化病毒,在數小時後,躺在**的它就變成了喪屍,同時變成喪屍的還有它的丈夫,緊接著,前來送行的親戚們有的因為被咬,有的因為自身病毒發作,全都變異了。”

王路放下了手裏的手術刀,皺著眉對奚加朝道:“你是在編故事嗎?這一切你是怎麽知道的。”

奚加朝悶悶地道:“喪屍也是有記憶的,它們聽到的看到的嗅到的,都會成為記憶。隻是對於這些記憶,喪屍並沒有一種自覺。它們、該怎麽說呢,這些記都沉睡在它們的腦海深處。”

王路抱著胳膊:“記憶?是了,其實活人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一切都印在腦海中,所謂的‘想不起來’。並不等於‘沒有記憶’,所有的記憶其實全在腦海中,差別隻是記憶深的能‘想起來’,記憶不深的‘想不起來’而已。喪屍的大腦出奇地強悍,它們有記憶是很正常的。”

奚加朝道:“是,你分析得沒錯,我以前就曾告訴過你。我變成智屍後,智力和記憶也是一步步慢慢覺醒的,它們早就在我腦海中,等著我回憶起它們。”

王路突然冷笑一聲:“好吧,我承認喪屍也有記憶,可問題是,那個他媽的該死的母喪屍的記憶,你是怎麽知道的?奚加朝。你別他媽的想告訴在你變成智屍前,就知道這一切吧。”

奚加朝遲疑了一下,王路惡狠狠地道:“你最好是說實話。我可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說著,他比了比手裏的手術刀。

奚加朝連忙道:“這一切都是我感應到的,你知道,身為智屍,能感應到喪屍的腦電波,繼而對它產生影響,其實這種影響是雙向的,喪屍的腦電波也能影響我,但它們――該怎麽說呢,喪屍腦電波的功率不如智屍的強大。所以它們無法指揮我。但這種影響依然存在,比較直接的反映就是我能感應到它們的記憶,尤其是對喪屍印象最深的部分記憶,它會直接反映在我腦海中,就像放電影一樣。”

王路呆在當場,半晌才道:“靠。這他媽的不就是意識交流嗎?”

奚加朝道:“是,不過,如果我周邊的喪屍太多的話,這些意識會非常混亂,甚至會攪在一起,讓我根本無法分辨,你知道,這就像在一麵牆上放電影一樣,如果放映機太多,看上去就會是一片塗鴉,甚至根本就是一片黑。今天我之所以能感受到那隻母喪屍的記憶,是因為衛生院裏隻有它一隻喪屍,而且關於胎兒的記憶對它來說太過深刻,所以我才能‘看’到。”

王路摸著下巴,奚加朝身為智屍擁有的意識交流,他是早就知道的,要不然,無從解釋它對喪屍的指揮功能,但能共享記憶,這倒還是第一次知道。不過,這項功能倒沒什麽了不起的,完全是項“非攻擊性”能力,雞肋,喪屍有什麽記憶,幹我屁事,這就像人們絕對不會對一份訃告上的內容有興趣一樣,誰會去管一個死人曾經有過什麽豐功偉績?

就算現在有隻生前是億萬富翁的喪屍站在王路麵前,而奚加朝告訴他,自己已經從喪屍的記憶中了解到了它銀行卡的密碼,王路也一點點興趣都沒有,那些軟妹幣用來擦屁股還嫌太硬咧。

“你能感應到我的記憶嗎?”王路突然問。

奚加朝搖了搖頭:“活人和喪屍的腦電波完全不一樣,我是感應不到的,如果我能感應活人的腦電波,並且影響他,就不會被你關在這裏了。”

王路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那個孩子究竟是怎麽生出來的?”雖然從奚加朝處確認了母子喪屍的來曆,王路還是有些好奇:“它不會是――那個自然分娩吧?”。

奚加朝很幹脆地道:“當然不是,這隻嬰兒喪屍出生時間並不長,也就一個月多點,當時它的母親正在――正在捕食,獵物在掙紮中踢了它一腳,正在腹部,嬰兒就在那時被硬生生擠出來的,所以連臍帶也依然聯結在上麵。”

王路掂了掂手裏的手術刀:“你瞧,奚加朝,你能這樣坦誠該多好,說真的,我不知道你到底還有多少東西隱瞞著我,感應記憶,啜啜,厲害,厲害。”

奚加朝木無表情地道:“我再厲害,還不是你的階下之囚?”

王路一愣,嗬嗬笑了幾聲:“奚加朝,你現在智商恢複越來越驚人了,這都知道拍馬屁了。也許,我應該現在就殺了你和你老婆,誰知道你以後會整出什麽妖蛾子來。”

奚加朝的聲調紋絲不變:“我現在這樣子又和死了有什麽區別,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你想殺,就殺吧。”

王路玩味地盯視著奚加朝:“怎麽,你現在不想看著自己的女兒出世了?”

奚加朝毫不退縮地直視著王路:“我女兒出生之日。就是她死亡之時,你難道會放過她嗎?與其親眼看著她死,還不如現在一家人共赴黃泉。生還是死,對我們一家人來說沒有區別。”

啪啪啪。王路輕輕鼓著掌道:“了不起,了不起,我沒想到你還是個哲學家。不過,這一套對我沒有用,你要是真想死,可不會囉哩八嗦對我費這些話。奚加明,記住。你,你的老婆,以及未出世的孩子,什麽時候死,怎麽死,隻有我說了算。你是個聰明人――嗬嗬,是聰明‘屍’,我不希望以後再發現你隱瞞著我什麽特異的功能。”

奚加朝道:“我明白。不過,希望你理解,我做智屍也隻不過半個年頭。智屍的許多能力,我也是很偶然才發現的,所以,有時候也並不是我刻意欺騙你。”

王路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是嗎?奚加朝,我有足夠的耐心,咱們騎驢找唱本,走著瞧吧。”

太平間再一次陷入黑暗中,門呯一聲關上了,上鎖,腳步聲逐漸遠去。

漆黑一片的太平間內。奚加朝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一直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不見,他,突然開了口:“你還好嗎?”

太平間內,除了俞朝霞,再無別人。奚加朝的話,是對誰在說?

然而,黑暗中,有個聲音喑啞地響起,聲音很含糊生硬,猶如枯枝磨擦:“盒(孩)子。”

奚加朝連忙道:“孩子還好嗎?剛才那個混蛋沒有傷到你吧?”

喑啞的聲音斷斷續續道:“沒有……受傷,孩子……”

王路如果還在現場,一定會把眼珠子都瞪出來,因為和奚加朝對話的,正是俞朝霞,不知在何時俞朝霞的智商已經得到突破性的發展,它居然已經能說話了!

奚加朝安慰妻子道:“我知道你在擔心孩子,不知道孩子到底有沒有在繼續發育,更擔心孩子究竟什麽時候會出生。可是我們現在身處困境,這些事,急也急不來。說實話,我現在並不希望孩子立刻出生,我們一家都在那個混蛋手裏,他可是個冷血的凶手,一旦孩子出世,他發現我們對他再沒有利用價值,絕對會殺了我們,連眼也不眨一下。”

俞朝霞恢複說話能力並不久,而且它的聲帶、氣管喪屍化後脫水幹枯得相當嚴重,所以至今隻能吐幾個簡單的音節:“一定要……生……”

奚加朝點點頭:“你放心,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出生的,一定會。我分析過,我們的孩子之所以至今沒出生,一方麵是因為它的新陳代謝喪屍化後太過緩慢,另一方麵是因為你沒有充足的食物,營養不足也讓我們的孩子發育遲緩,但現在我們的食物全控製在那個混蛋手裏,他故意每次隻帶來極少量的食物,就是為了製約我們的體能。隻有解決了食物來源問題,我們的孩子才有誕生的希望。”

俞朝霞在黑暗中道:“我……相信你。老公。”

奚加朝臉的肌肉在黑暗中動了動,似乎在笑,他悄聲道:“你記得那個混蛋剛才問我能不能感應到活人的記憶嗎?沒錯,我是不能感應到活人的記憶,但那個混蛋,在極特殊的時候,並不是活人啊。雖然那樣特殊的時候很罕見,但隻要給我時間,我終有一天能掌握他所有的秘密,甚至包括他連自己的妻子也隱瞞著的秘密。老婆,你放心,到那個時候,就是我們一家重獲自由的時候!”

俞朝霞道:“自由……孩子。”

“是的,我們的孩子會是自由的。這個世界,這個生化末世,將是她自由生活的天地。”奚加朝在黑暗中獰笑,王路,你所做的一切,永遠隻是螳臂擋車的徒勞掙紮,這個世界,是我們的,歸根到底,是我們的孩子的。

王路並不知道,在幽暗的太平間,奚加朝向自己的背影露出了毒牙,他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考慮,比如說,奚加朝智商的進一步覺醒以及特殊的能力,對王路來說,似乎……是件好事兒。

奚加朝以及它的一家,是王路抵抗生化病毒最後的手段。

奚加朝恢複、覺醒、進化得越完美,它的血液裏含有的抗生化病毒血清對王路來說,就越珍貴。

王路從鄭佳希身上已經可以確認,自己經過二度生化病毒感染的血液,對生化病毒的確有一定的免疫能力,鄭佳希在變成智屍後,智商是同步覺醒的,要知道,提前注射了混合血清的奚加朝,智商也是在長達數月的時間內逐步覺醒的。由此可見王路血液的神奇之處。

王路相信,如果萬一有什麽不測,自己把血液輸入陳薇、王比安、謝玲體內,也能起到相同的效果,隻要自己所愛的人能活著,王路才不管是智屍還是喪屍呢。

但是,王路能用自己的血液來救別人,那麽,誰來救王路自己呢?

至今為止,崖山經曆過二度生化病毒感染的隻有黃瓊那個孩子,但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清醒,王路也不敢擔保她的血液也能起到同樣的免疫作用。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奚加朝的血液,對王路來說很重要,非常重要。

王路摸了摸下巴,如果自己變成和奚加朝一樣聰明的智屍,其實,也並不是不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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