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絕不允許另立中央

陳薇邊給王路上藥,邊埋怨道:“真不知道你今天當著大家的麵發的是什麽無名火,張麗梅被你當頭一嗆,在外麵邊走邊哭,不是我硬生生將她拉回來,被大夥兒見到,可成什麽樣子?”

王路苦笑著道:“你不懂的。”

陳薇歎了口氣:“我有什麽不懂,不就是因為各部門負責人想改一下當初你親手推出的供給製,把你給惹火了,認為是觸犯了你的威信,這才發作的嗎?”

王路詫異地看了陳薇一眼:“你是這樣認為的?”他扭頭問謝玲:“謝玲,你的想法和你姐也一樣嗎?”

謝玲遲疑了一下道:“哥,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不過,大夥兒有的話並不是沒道理,咱們崖山有的人的確過日子太舒服了點,有時間有閑心嚼舌頭,卻不想著將工作幹好。”

王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沉思了半晌道:“有些話,我也就是當著你們兩人才說道說道,出了這個門,就當我沒說過。”

王路組織了一下思路道:“我1993年參加工作,好歹在公家單位幹了20年,這大鍋飯平均主義有多糟糕,難道還要外人來對我說嗎?”

“我為什麽要死死咬住供給製不鬆口,就是為了不放權。”

“你們肯定覺得奇怪,供給製和放不放權又有什麽關係?這裏麵的門道可多著呢,最關健的一條。那就是搞績效考核其實就是對各部門放權,讓各部門負責人麵對基層群眾時手裏有更多的管治權利,這對我來說,是絕對不允許的。我可以容忍大鍋飯效率的低下,但我絕不容忍自己手裏的權利被一點點剝奪。”

“謝玲你還年輕,陳薇你卻是單位裏的老員工,我記得生化末世暴發前,你們教育部門剛響應國家的精神,實施了績效工資製度,你倒說給謝玲聽聽。這績效工資改革本質又是怎麽回事?”

陳薇有點不解,怎麽好好地說著崖山供給製的事,突然說到末世前的工資改革了?但她看王路神色認真,想了想道:“那年我們學校實施新的工資改革,一開始大家都很高興,因為從中央給的精神來看,教師的工資將大幅度增長,少說也是原本的一倍。可是當學校裏麵具體開始改革時,校領導卻關起門來幾個人自己訂方案。瞞著大夥兒不絲風兒也不透露。等到正式工資方案在職工代表大會上公布後,所有的一線教師都傻眼了。因為在方案裏。校領導給自己為首的領導層以各種名義加了大筆工資,然後是行政和後勤人員,真正在一線最辛苦的教師,增加的工資屈指可數。這方案一出爐,自然不可能得到職工代表大會的通過,隻是領導自然有領導的辦法,他們將每個教師私下叫到辦公室,麵對多個領導的威逼利誘,孤身一個的教師哪裏頂得住?尤其是年青教師。稍微被領導說幾句重話就軟了,於是一個個背著大家簽了字,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到最後,就是最頑固的老教師也在調職、去農村支教等威脅下屈服了。所以一場工資改革,油水全讓領導層吞沒了,一線教師隻能喝湯。我們都說國家好好的政策。全被基層的歪嘴和尚念歪了,可惜財政拿出了那麽多錢出來,最後隻是肥了少數人。”

謝玲一拍巴掌:“唉呀,姐這樣一說。我倒也想起來了,當時網絡上是有不少類似的新聞,有學校教師集體罷課的,也有校長將不肯簽字的教師關在屋子裏結果餓暈的。”

王路對謝玲道:“你從這工資改革中看出什麽名堂來沒有?”

謝玲很幹脆地道:“當官的不要臉,有好處就拿大頭。”

王路失笑地搖一搖頭:“謝玲啊,你還是涉世未深,看事情隻看表麵啊。你看這工資改革,原本恩出之於上,是國家、地方財政拿錢出來給廣大教師好處,校領導們連根毛都沒出,可具體到基層各校,領導層就可以借績效考核的辦法,隨意瓜分國家給的這塊肥肉。而瓜分的標準,就是誰聽我的話,誰是我的人,我給的好處就多,誰不聽我的話,就卡他的脖子,反正規則的製定就是他們幾個人嘴巴歪一歪的事情,普通群眾隻能任他們魚肉。於是為了一點工資增長,一線教師不得不違心向領導拍馬送禮表忠心,一個個圍繞著領導的小集團、小核心,就這樣形成了。”

王路歎了一口氣道:“你陳薇姐教育部門是這樣,我原來所在的工作單位也同樣如此,每次新領導層上台,必要改革,所謂改革就是分蛋糕,其實蛋糕就這樣大,你分多了我就肯定分少了,分到最後,總是和領導近乎的人或小集團拿得最多。自然,他們對領導也很忠心,隻要有事,肯定搖旗鼓噪,甘當馬前卒和看家柴犬。”

謝玲越聽眼睛越亮,突然一拍手道:“我知道了,哥你擔心的是,咱們崖山各部門借著績效工資的由頭,在下麵拉幫結派。”

王路點著謝玲笑道:“你可總算開竅了。當然,我不能說現在各部門的負責人就想著‘另立中央’,搞山頭主義,不過,我必須防患於未然。”

“我管理崖山,畢竟不可能麵麵俱到,事實上我如今也是完全放權。如果一實施績效工資,看起來崖山的工作效率會大大提高,可具體的管理方案肯定是掌握在部門負責人手裏,為了讓自己分到更大的蛋糕,肯定會有人向各位部長們巴結討好,表表忠心那更是必然。我雖然不願意用最大的惡意來提防別人,但有許多事情是事物發展的必然規律,今後崖山的規模會越來大。部門機構也越來越多,各處的負責人隻要在手裏掌控著‘分蛋糕’這一關健權利,他們就能逐漸拉起自己的人馬,搞小集團,小團夥。”

“嘿嘿,真是打的好算盤啊。這些物資,實質全是我王路分派下去的,可到了他們手裏隻不過轉了道手,基層的群眾們就不得不對他們感恩戴德,而更荒唐的是。他們獲得的利益甚至比我還要大。陳薇,你倒是說,那些落了好處的馬屁精,他們是感謝中央財政呢,還是感謝校領導啊?”

陳薇道:“那還用說?當然是感謝校領導,簡直是恨不得當親爹親媽孝敬呢。”

王路對謝玲道:“瞧見了沒?多簡單啊,如果在崖山搞績效工資定額考核那一套,我手裏原本就不多的權利立刻就會碎片化,被他們輕易就偷天換日了。”

謝玲皺著眉苦思了好一會兒:“但問題是這樣一來。工作效率就大成問題了啊,哥。你也看見了,今天基地來的人工作那可真叫井井有條,和他們一比,我們崖山人員的紀律性和專業素質可真是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王路雙手一攤:“我需要效率有什麽用?我根本就不需要效率!”

謝玲還以為王路又要說什麽機械代替人工效率本就很高的混話,卻聽到王路道:“我現在需要的是民心,是需要凡聽到我名字的角落,人人都誇王路是個大好人,隻有這樣,才能在我變成智屍後。掩蓋我的異樣。如果我想成為一個強者,一個在這亂世爭霸的人,那我就要做很多很多遭人怨恨的事,屆時崖山裏仇恨和厭惡我私下裏想反對我的人不知有多少,稍有馬腳就會被他們捉住把柄。我為什麽要做這樣愚蠢的事?如今這種種惡事自有基地的老大替我擋在前麵,而我隻要傳出好名聲,盡量吸納更多的人來投靠崖山就夠了。我反複向你們提醒。人力,隻有充足的人力才是末世立足的根本!”

謝玲嘀咕道:“如果自身不夠強大,再多的人力也是魚腩。”

王路搖了搖頭:“你啊,真正是想不明白--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變異後沒有成為智屍,而是喪屍怎麽辦?智屍還能勉強蒙混過關,喪屍是無論如何要漏了真相的!我隻希望,我不在你身邊時,我留下的那麽一點好名聲,能多少讓你姐、王比安、陳瓊以及你,能在崖山混口飯吃。”

他長歎了口氣:“陳薇,謝玲,你們兩個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你們的為人性情我也都了解,如果我身後,留下的崖山是個有著強大的力量的團夥,你們兩個無論如何是掌控不住的,而王比安又太小,無論是你們還是他繼承我的事業,那就是小兒持金在大街上走過,無數的強橫者都會想要你們的命。”

陳薇一驚:“不會的,有老封和周春雨呢。”

王路古怪的一笑:“他們也有自己的家人,憑什麽一定要屈居人下?”

陳薇還是一個勁搖著頭:“不會的,不會的,王路,人心不會像你想得那樣不堪!”

王路知道,陳薇這話其實是在自己安慰自己,與其說是在和自己爭辯,不如說是自我催眠。他看向謝玲,謝玲臉上的神情頗為僵硬,王路知道,雖然謝玲現在內心還在掙紮,但她早晚會承認,自己剛才的話,都是對的。

王路擺了擺手:“這事兒不要再提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說到這兒,他也禁不住有些牢騷:“你說這人生在世,哪裏能樣樣看得明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樣樣事先預料到,數十年前就能布下先手的,也隻有穿越小說裏的金手指大牛才能做的,隻要大嚷一聲曆史的慣性,一邊自己把曆史改得麵目全非,一邊那些曆史人物卻依然瞎眼老鼠一樣照著曆史課本裏劃的道道往前衝,一頭撞進穿越者為他們布下的坑裏。做得出那樣豐功偉績的,是神--不,那是神經病!”

“我這人從小就沒什麽遠大的目光,下個象棋咧,不要說推測出兩步三步之後的棋局,就連鼻子底下自己的車要被對方的拐子馬吃了都看不出來呢。沒辦法,我就是這樣一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可是。就算你比我聰明,在這生化末世又有什麽用?因為一切都沒有掌控在我們手裏,生化病毒、智屍、異能--這一切的一切,已經完全打破了舊世界的規律。連規律都**然無存,卻有人還想著照著舊規律謀劃布局--嘿嘿,我不知道到底是我蠢還是他人蠢。”

“既然一切都沒有了規律,那隻能憑直覺辦事--當然,你也可以說這是拍腦袋辦事。可我就是拍腦袋辦事了,你怎麽著吧?!偏偏我現在拍腦袋辦事到現在,還沒有失敗過。我和我的家人還活著,這就是拍腦袋辦事最大的功勞。”

“說實在的,我堅持原始共產主義並且說了那樣多道道,其實全他媽的是胡扯蛋--理論這玩意兒其實全是胡扯蛋,就像古代皇帝想殺一個大臣,就是他純潔得像一個初生嬰兒,無數聰明絕頂的家夥也會胡謅出一萬個該殺的理論來。其實我之所以要堅持搞原始共產主義,就是因為我直覺認為就該這樣搞!老子就這麽幹了!”

這、這簡直就是--無賴!不負責任!混賬東西!你是吃屎長大的啊!

--任何人聽到王路的這番話,都隻會這樣劈頭蓋腦責罵他。簡直是恨鐵不成鋼啊。你妹的,你這幾十年大米飯白吃了。上百本的網絡小說白看了--嗯,當人生哲理甚至當成功學範本也是很腦殘的--但,王路你真是豬啊!在生化末世好歹混了一年多了,怎麽還是這德性?真是記吃不記打的豬!

陳薇卻並沒有責怪王路,原來,她身為王路最親密的人,王路的一榮一辱無不與她息息相關,她最有資格來激勵王路。促使他成為四海之霸者--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不都站著一個舞著鞭子的女人嗎?

然而,陳薇隻是輕輕走上前,將憤怒又無力的王路抱在懷裏:“沒關係,沒關係,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陳薇深深地體會過在命運的捉弄下。個人的一切努力是多麽渺小和無力,人定勝天很好聽,但絕大多數時候--多到陳薇從小聽到起,人。從來是抗爭不過命運的。這並不是命運有多強大,而是在於命運永遠是未知的。想當年總設計師的一句摸著石頭過河,聽起來豪情萬丈,可其中,又有多少心酸和無力--你妹的,如果有高速公路,格老子才喜歡摸著石頭過河咧。後人隻是因為已經過了河,或者過河過了一半,站在一塊小淺灘上,才敢回頭看,轉而嘲笑先人摸著石頭有多愚蠢。可他們卻從不知道,在未知的命運前,自己還要經過多少險不可測的大江大河--摸著石頭,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一個已經完成的狀態。

你永遠需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即使這樣,當你需要決斷時,也一樣毫無前人經驗可以依靠。

各位部長離開王路家後,又結伴同行了一陣,李波最先告辭而去,他的機械部事情多得讓他跳腳,手下的員工根本沒人偷懶,都是自覺三班倒。陳老伯扔一句:“我去給老婆子傳達一下小王隊長的口訊。”也自去了。封海齊因為新認了圓臉小女孩當外孫女兒,樂得什麽似的,也匆匆走了。

最後,隻剩下車永波和張麗梅還留在原地,車永波看了看四下無人,才悄聲對張麗梅道:“張部長,其實剛才在王隊長家裏,我也蠻認同你的意見的。咱們崖山有些懶骨頭,是該好好收拾一下。”

張麗梅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現在這個時候再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哼,剛才在王隊長家裏,你們連個(她生生吞下了個‘屁’字)……也不敢放。就我一個弱女子觸王隊長的黴頭。”

車永波忙笑道:“對不住,對不住,實在是我這人嘴笨,不知道該怎麽說。”這話是聾子也聽得出來的托詞,不過車永波話鋒一轉道:“不過崖山總歸是王隊長家的,他說什麽,咱們做著就是。是好是歹,也不管我們的事啊。”

張麗梅一怔,搶白道:“這叫什麽話,這崖山是好是歹,可關係到我們全體崖山眾人的命運,誰不希望崖山越來越興旺,越來越強大?車永波,你這話就錯了。”

車永波連聲道:“唉呀,我就說我這人笨嘴拙舌不會說話嘛,我是看你心裏難過,想開解開解你,沒成想又說錯話了,你可別往心裏去。”

張麗梅哼一聲:“我不和你多說了,民政部的工作剛剛吃了王隊長的掛落,我得立刻去把窟窿補上--哼,有這新出爐的末位淘汰製,好歹老娘手上也有了尚方寶劍,總能揭一揭那些懶蟲的皮。”說著,匆匆而去。

車永波看著張麗梅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輕輕地搖了搖頭這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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