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填誌願的時候,沈放不假思索就填了“疁城三中”,完全沒問他爸媽的意見。其實以他的成績本可以填更好的區重點乃至市重點,但對他來說哪裏都一樣,自己高興最重要。

中考前一個禮拜的某天夜裏,他跑到淩君則家,躺在人家**不起來。

“馬上我就能解放了!”每回回莧菓宅,他都覺得自己重獲了新生,被中考折磨得死去活來的身心還能起來再戰五百年。

“恭喜。”淩君則握著扇子在一旁練基本功,偶爾抽空回他一兩句。

“一想到沒有作業的暑假我就能樂得做夢給笑醒,等考好試我一定要玩幾天幾夜的遊戲,看上個幾百本漫畫……”說著說著沈放抹了把額角,一手汗,嚷道:“淩君則你這屋好熱啊!”

他將自己的T恤衫拉起來用下擺扇起風來,一點不顧忌形象。

淩君則見他躺在**,露出一截細窄的腰身,胯骨隱隱而現,目光隻在那處停留了幾秒便挪開了。

“熱什麽熱,是你太浮躁了。”

沈放聞言停下扇風的動作,轉了個身趴在**看向對方:“說得你不熱一樣,有本事別開電扇。”

“我不開你不是更熱了?”

“要死一起死,你關了我看你熱不熱。”

淩君則慢條斯理地合扇,淡淡道:“幼稚。”

等了幾分鍾沒等到對方的反擊,他往**一看,隻見沈放趴在**竟然閉著眼睡著了,明明剛才還在喊熱來著。

少年一隻手垂在床下,另一隻手蜷在枕邊,衣服也不拉好,仍然露著一段腰。他的肌膚細膩光滑,是健康的麥色,腰線起伏,弧度優美,透出一股青澀的性感。

淩君則來到床邊,手探向對方汗津津的腰背,中途又像是被他飽滿的臀部吸引,指尖往旁邊移了移。而就在快要觸到的時候,沈放發出一聲囈語,他手一頓,麵無表情地轉變方向,改為揪住沈放衣擺往下一扯,狠狠遮住了那抹肉色。

那年中考考題並不難,沈放走出考場的時候覺得自己考得相當好,三中應該妥妥沒問題了。

考完沒幾天,沈放的媽媽馮女士就說要帶他出去玩,放鬆一下心情。於是沈放沒有一點點防備地就被他爸媽帶著去新馬泰逛了一圈,連回學校拿成績單都錯過了,最後還是讓他外公去取的。

國外迥異的民俗風情一開始的確讓沈放感覺挺新鮮的,但幾天之後他就開始想念家鄉的夥食了,到最後簡直流著淚地想吃他外婆做的紅燒肉。

好不容易等到回國那天,馮女士又瘋了一樣拉著沈放在機場的免稅店到處買化妝品和各種奢侈品。沈放一開始還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後麵給她提袋子,後來實在受不了了,就將東西全部丟給了他爸,自己溜走了。

他無聊地在候機廳逛了起來,路過一家又一家牌子響亮的免稅店,最後在一家賣筆的店鋪前停下腳步。吸引他的是他們廣告招牌上那支黑色鑲嵌玫瑰金的鋼筆。

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看到這支筆,他就想到了淩君則。他想象著對方握著這支鋼筆在紙上書寫的畫麵,不知不覺就走進了店裏。

等再出來的時候,他手上就多了一個黑色的袋子。

這支筆一下子就劃去了他存款的一半,貴是貴了點,但是隻要一想到淩君則收到這份禮物時高興的表情,他又覺得貴得挺值。

回國之後,他迫不及待地去了莧菓宅,並第一時間將鋼筆送給了淩君則,因為第二天恰好是淩君則的生日。

沒錯,沈放是算著時間送禮物的,還好最後趕上了。

“給我的?”淩君則完全沒想到沈放會把他的生日記在心上,還特地為他準備了生日禮物。

這支筆一看就價格不菲,讓他一時又是吃驚又是感動,心裏五味雜陳。

沈放摸摸漆黑的筆身,笑道:“我一看到這支筆就知道你會喜歡,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但一定很貴吧。”

“喜歡就行,管什麽價格!”沈放很有種一擲千金的豪邁。

淩君則滿臉無奈,但還是珍惜地將筆收好了。

“對了,明天我要去市裏比賽,你別來找我了。”沈放臨走的時候淩君則忽然叫住了他。

沈放回身:“什麽比賽?”

“‘山梅杯’青少年組。”是個規模不算很大,含金量一般,卻也可以拿得出手的比賽。最重要的是多參加這些比賽,拿到名次,對他以後進入國營曲社會有幫助。

“外人能進去嗎?”他比較關心這個。

淩君則想了想:“好像不能。”

沈放“切”了聲:“行吧,那等你贏了我們就出去好好慶祝慶祝!”

淩君則笑著點頭。

但讓沈放沒想到是,本來以為穩操勝券的冠軍並沒有被淩君則奪得,甚至,他根本沒有登台參加比賽。

而一切還要從比賽這天說起。

這天淩君則在後台準備的時候,突然化妝間進來了一名中年人,淩君則認出他是這次的評委之一,叫何國明。

“你是淩婭的兒子吧?”對方體形有些發福,眯著眼睛說話時,總給人一種十分油滑的感覺。

淩君則站了起來:“您認識我媽媽?”

淩婭離開戲曲界已經十幾年了,走的時候又是那樣地不光彩,基本上已經和過去的同事朋友斷了聯係,這會兒突然有人在淩君則麵前提起淩婭,讓他多少有些詫異。

何國明笑了笑:“你長得跟淩婭年輕時很像,我一眼認出來了。沒想到你也唱疁劇,還是乾旦,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說著撫了撫淩君則的手臂。

這個動作其實挺正常,但對方做著卻格外黏糊,讓人打心底裏覺得不舒服。

對方繼續道:“其他幾位評委和我是老朋友了,你放心,隻要我說一聲,你一定能得冠軍。”

此話一出,淩君則也不是傻子,知道這其中必定有詐。

他不動聲色地皺眉道:“這樣是不是不太好?畢竟這是個比賽,大家還是要憑實力說話……”

對方揮了揮手打斷他,滿臉不認同:“所以說你是個小孩子,有了叔叔幫你,你還那麽辛苦比賽幹嗎?以後多的是機會上大舞台。你媽媽那時候就是太傻,沒把握住機會,你不要再錯過了。”

淩君則頓時覺得自己外部的情緒已經與他的內心分離,他明明是那樣地憤怒,說出來的話語氣卻分外平靜。

“您的意思我不太懂。”

何國明曖昧一笑:“比賽結束後和你們老師說一聲,叔叔帶你去吃飯,第二第三名也一起去的。”

比賽還沒開始,他卻已經知道名次,還堂而皇之地組織飯局。

淩君則胃裏一陣翻攪,打從心底裏覺得惡心。

“就吃飯嗎?吃好飯我就能回家?”

何國明一雙眼**邪萬分地掃視著少年姣好的容貌:“吃好飯叔叔帶你出去玩,晚上親自送你回家。”

五指收緊,淩君則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何國明見他這樣識時務,讚許地又拍了拍他的肩:“你是個好孩子。”

對方滿意地離開後,淩君則在鏡前坐了許久,全程維持一個姿勢。十幾分鍾後,就要輪到他上台了,他才如夢初醒一般起身找到帶他來參賽的老師,幹脆利落地丟下一句“不比了”,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這就是他沒有比賽的原因,如此可笑,又是如此現實到悲哀。

沈放從胡嘉樂那邊打好遊戲回家,一路上右眼都在跳,就在他納悶要發生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的時候,走到家門口,他看見淩君則一個人跪在自家院子裏。

他愣了幾秒,立馬往那邊跑過去,發現院門口那扇常年不上鎖的鐵門竟然千年難得一見地給鎖上了。

“淩君則,你怎麽回事?幹嗎跪在這兒?”沈放用力搖了搖鐵門,奈何除了發出刺耳的聲響,門並沒有打開。

淩君則本來閉著眼睛跪在那裏,聽到沈放的聲音一下睜開看過去。

他的神色十分淡然,好像跪在地上的不是他自己一樣:“回去吧,我沒事的。”

“狗屁!”沈放罵了聲就想翻門進去,剛抬腿就被淩君則喝住了。

他瞪著沈放,提高音量一字一頓道:“我說了回去!”

沈放雙手緊緊握著鐵欄杆,抿著唇眉心緊蹙地盯著他看,而淩君則也不甘示弱地回視他。

“砰!”最後沈放敗下陣來,不甘心地在滿是鏽跡的鐵門上用力拍了掌,臭著張臉轉身走了。

沈放回到家,他外婆見他回來了,邊給他盛飯邊跟他抱怨。

“淩婭啊,今天一早就回來了,逮著她兒子就打,那動靜大得隔壁都聽到了,我去勸還把我趕出來了,完了院門一鎖誰也不讓靠近。聽說是孩子比賽沒拿到名次,你說這是不是有病,拿不到冠軍就不是她兒子了?小孩都多大了還讓他大庭廣眾跪院子裏,人來人往都看著呢,這也太傷自尊了!”

沈放食不知味地吃著,忽然冒出來句:“他跪多久了?”

“得有個把鍾頭了吧。”

沈放指尖緊緊摳著筷子,三兩下將飯吃完就上了樓。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從沈放房間的窗戶望出去能窺見淩君則他們院子的一角,但仍然無法看到全貌。

他隻能焦急地在房裏走來走去,想著淩婭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心軟讓淩君則起來。

他希望淩婭能馬上母性泛濫放過淩君則。

但是淩婭的心顯然要比沈放想的堅硬許多,直到晚上九點多,淩君則房裏的燈才亮起來。

沈放一把撲到窗邊,見隻有淩君則一人身影,問:“你媽呢?”

淩君則瘸著腿往窗邊走:“在樓下,睡了。”

沈放聽到淩婭睡了立馬將床板一搭,從自己屋裏爬到了淩君則屋裏。

他見淩君則走路都不太好走,就將他扶到床邊坐下。

“你媽心也太狠了!”他把淩君則一條腿擱在自己大腿上,撩開褲腿一看,膝蓋都是青紫的,立時倒抽了口冷氣。

淩君則疲累地靠在**閉上雙眼:“她對我期望很高,結果我讓她這麽失望,她當然會生氣。”

沈放將他的腿暫時擱到**,下床弄了條滾燙的熱毛巾,嘶著氣疊成小塊給他敷上了。

“不就一個破什麽杯嗎?以後又不是沒機會得其他獎了!”他邊敷邊輕輕按揉。

在他看來這不就是個無關緊要的比賽嗎,得了冠軍自然錦上添花,沒得也不能怎樣啊,淩君則的實力擺在那裏,以後自然多的是機會。

“是啊,還有機會……”淩君則喃喃著,不知是說給沈放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沒有將真相告訴沈放,告訴任何人。沒有必要讓沈放也跟著一起難過,他不需要更多的人同情他,或者為他憤怒、傷心,這一切都由他自己承受就好。

這一切,他自己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