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沈放是被鬧鈴吵醒的,醒的時候發現隔壁床的人早就起來了,似乎正在洗手間洗漱。他先在**坐了會兒緩神,然後又拿出手機玩了一會兒,見人還沒出來,就有些憋不住了。
他尿急。
三兩下蹦到洗手間門口,沈放敲了敲門:“淩君則,你好了嗎?我想用下洗手間!”
裏麵安靜了會兒,接著是擰動把手的聲音。
門慢慢在沈放眼前開啟,他的心跳聲也一點點變大,他沒想到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淩君則久違的乾旦扮相。
一如既往地妍麗至極,也一如既往地動人心魄。
兩人間從昨天下午開始氣氛就有點僵,沈放雖然心大,但昨晚也有點被對方的言語傷到了,就提不起勁再去追著人說話。不過睡了一覺後,他又滿血複活了。
“好久沒見你這個樣子了……”他不無感慨地說道。
淩君則也不應他,將門打開,轉身拿了一樣東西遞給沈放。
“幫我舉一下。”
沈放低頭一看,發現是麵鏡子。他乖乖“哦”了聲,站到淩君則身後舉高鏡子,不時調整下角度。
“這樣行不行?這樣呢?”
淩君則道:“可以了,就這樣不要動。”
他看著洗手間大鏡子裏的投影,拿起桌上的水鑽頭麵固定在腦後,速度非常地快。
裝扮完後,他轉了個身,將沈放手裏的鏡子取了下來。因為姿勢的關係,兩人幾乎是相互貼著的。
沈放呼吸一輕,鼻端似乎又聞到了年少時在對方身上聞到過的幽幽蘭香。
“我好了,你用吧。”淩君則拿好自己的東西,擠著沈放就出去了。
無意間瞥見洗手池旁有把折扇,沈放拿到手邊嗅了嗅,若有似無的香味似乎又讓他身體不自覺地發熱起來。
他趕忙把扇子拿遠了。
這什麽鬼?!
等他好不容易洗漱完畢從洗手間出來,淩君則已經連衣服都換好了。是一件水綠色的繡花帔,更襯得他人如青青竹,挺拔又俊秀。
他有些別扭地把折扇交換給對方:“給。”
淩君則一言不發地接了。
沈放這才鬆了口氣,他十分害怕對方在扇子上聞到什麽不該聞到的氣味,那就實在太尷尬了。
拍攝以紀錄宣傳片的形式進行,全長不會超過五分鍾,主要就是拍淩君則的乾旦造型。
攝製組一大早已經在花園擺好了機器,文案和美術也已到場,一群人正有說有笑呢,就見沈放往這邊走過來。
然後隨著他的走近,眾人慢慢看到了原先被他擋住的另一個人,一下子都不由自主發出了毫不掩飾的驚呼,可謂豔驚四座。
美術怪叫著衝上去:“我去,好漂亮,好好看!太美了!”她有點想拿手機出來拍照,但是顧忌老板在場,不敢,因此十分糾結。
攝影師將機器對準淩君則,過了會兒比了個“OK”的手勢:“沈總好眼光,淩先生太上鏡了。”
雖然淩君則高了點,得有一米八幾,但他體形頎長,寬肩窄腰,比例相當好,在鏡頭裏也不會覺得不協調。
沈放被他這麽一說,心裏隱隱升起了些小驕傲、小得意。
各就各位後,大家很快投入到了工作中,淩君則按照導演的要求擺了幾個姿勢,又唱了一小段,忙活了一個上午。
沈放坐在攝像機前不時和導演交流幾句,提些意見。文案和美術沒事做就在後麵嗑瓜子,順便八卦。
“你上傳朋友圈了沒?”文案問。
“傳了,五分鍾快一百個讚了。”還有一溜兒求細節、求高清無碼的。
文案感歎:“真是個難得的美人兒啊!”
“是啊,真可惜……”
兩人對視一眼,似乎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訊息。
——可惜是個基佬。
到了下午,淩君則乾旦造型的部分已經拍完了,導演就讓他換回了常服,說接下來會以采訪的形式問他幾個問題,如實回答就行。
這回換到了室內拍攝,青雀院內有間茶室專供客人喝茶閑聊,老爺子有套功夫茶茶具,五花八門的有許多器具,導演本來就是想讓淩君則做個樣子,假裝很有氣質地邊泡茶邊做訪問。
沒想到對方二話不說,利落地幾個起勢,就開始了複雜得宛如茶藝表演一般的泡茶工序,看得幾個人又是一陣目瞪口呆。
攝像機一刻不停地對著他拍攝,淩君則麵不改色,待最後斟茶完畢,他放下紫砂壺,做了個“請”的手勢。
沈放本來充當臨時記者要采訪他,結果被他這一手弄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覺就拿起茶杯輕輕抿了口茶。
“好香!”茶湯呈清澈的琥珀色,香味濃鬱,飲盡後口齒留香,餘味悠長。
剩下的幾個人見他如此神色,忍不住上前一人捧了一杯細品,喝完後都是滿臉讚歎。
“真的好好喝好香啊。”
“這是什麽茶?”
淩君則:“鐵觀音。”他自己最末捧起杯盞,先是嗅聞,再是分三口喝完,“老先生是個懂茶的。”
沈放見他如此風姿,不禁又有些發呆。歲月洗盡浮華,似乎讓他更顯清雅出塵了。
放下茶杯,淩君則看著他:“你要問什麽?”
沈放夢遊一般照著稿子念:“你為什麽會學疁劇?”
“家學淵源。”
沈放又問:“會不會希望更多年輕人來學疁劇?”
“這個還是要看他們是不是真的喜歡,如果沒有毅力是無論如何也學不好的。”
“什麽樣的喜歡才叫作真的喜歡呢?”
淩君則想也不想道:“十數年如一日,不曾有一刻忘記,也不敢有一刻忘記。持之以恒,始終如一。”
沈放心神一震,竟覺得他意有所指。
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他便有些不走心,總是出神。
等到采訪也拍完了,整個拍攝就完成了。攝像機關機,大家互道辛苦,晚上沈放為了犒勞大家讓老先生又多準備了幾道大菜。
知道他們明天要走,老先生還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自製高粱酒與大家分享。
這高粱酒初喝起來甜如酒釀,感覺略無害,但其實很容易上頭,度數極高,一不當心就要喝醉。
沈放在酒桌上有經驗,不敢多喝,但看到淩君則竟然像沒事人一樣一杯接著一杯,就有些傻眼。
他這十幾年間難道練成了千杯不醉之身?
但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自己錯了,因為淩君則扶著額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我頭有些暈,先回房了。”說著就一步一頓地朝客房走去。
沈放一看就知道他是喝醉了,也連忙跟著起身追了過去:“你們接著喝,我去看看他。”
他跑出去沒一會兒就找到了淩君則,他被外麵的風一吹,醉得越發快,此時已經趴在曲欄上昏睡不醒了。
沈放走近察看,見他麵色微紅,神情寧靜,側坐於遊廊之上,一手伸出木欄自然下垂,一手搭在另一隻手肘上,頭枕在下垂的那隻手臂上,當真是一幅“美人春醉憑曲欄”的如畫美景。
“君則,你怎麽樣?”他過去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臉。
淩君則緩緩睜開雙眼,十分精確地望住了沈放的方向,眼中不見迷茫,竟一點不像喝醉的人。
這下沈放有點不確定了,這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
“沈放……”
不等他多做思考,淩君則一下子勾住他的脖子撲到了他身上,他這下不用懷疑了,知道對方一定是喝醉了。
他艱難地扶著對方往房間走去:“你當心點,別倒,當心!”
一路走著,淩君則說了不少醉話。
“其實……我不是不想答應你,可是太多年沒唱乾旦了,我怕我唱不好……”
沈放沒想到他一開始不願答應是因為這個,知道他是個精益求精的人,一定不想要將不完美的東西呈現給別人看,這麽一想,倒是自己逼他太過了。
“嗯,我理解。”
“你別生氣。”
沈放哭笑不得:“我不生氣。”
好不容易一路跌跌撞撞回了房裏,沈放吃力地將他扶到**坐下。
淩君則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沈放,你送我的筆被我弄丟了……”
他眼中似乎存著一抹哀傷,又有些孩子般的純真懵懂,讓沈放忍不住安慰他,想要滿足他的一切願望。
“沒關係,我以後再給你買。”沈放拍了拍握住自己的那隻手。
沒想到淩君則的手聞言漸漸鬆開,嘴裏不住呢喃:“不一樣的……不一樣的……”他往後靠坐在**,不再說話,隻是拿眼專注地看著沈放。
什麽不一樣?是筆不一樣,還是感情不一樣了?
“淩君則,你是不是……”沈放猶豫了下,到底還是問了出來,“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從青春年少到三十而立,十二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沈放本以為那些少年時的情愫早就如淩君則所說,已都是回不去的過去式,可到了如今他又不確定了。
雖然承諾過他們之間隻談公事不論其他,但現在對方喝醉了,姑且就來談談別的吧。
“……喜歡?”淩君則重複著最重要的兩個字,對沈放露出一抹璀璨至極的微笑,直笑得他心中小鹿亂撞。
接著他捧住沈放的臉,抬起上半身,又輕又緩地在他的唇邊落下了一個帶著甜膩酒香的親吻。
沈放一動不動地任他親著,渾身宛如被人按了暫停鍵,許久後他感到臉上壓力一減,緩緩眨眼,低頭一看,隻見淩君則做完壞事就倒下了,此刻已睡得人事不省。
我操……
沈放猶如被人潑了一盆冷水,頃刻垮下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