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的客戶群,一部分是他以前的老客戶,一部分是老客戶帶來的新客戶。有時候工作需要,他也會飛往國外出差,少則幾天,多則幾周。而這次有個客戶需要他親自前往接洽,為期一周。與淩君則確定戀愛關係以來,這還是沈放第一次出遠門。

“不想去了!”理衣服理到一半,沈放將拖箱一合,罷工了。

淩君則在給他拿旅行出差必備的一些常備藥、創可貼之類的小東西,見他如此,動作不停地問:“為什麽不想去?”

沈放盤著腿,一手支在膝頭,托著下巴視線隨他身影而動。

“舍不得你。”他坦誠道。

淩君則手一頓,心中的不舍也被他這句話勾了起來,但他並未表現出分毫,隻是走到沈放麵前緩緩跪坐下來,然後傾身吻住對方的唇。

倆人淺淺吻過便分開了,淩君則揉了揉沈放的頭發:“傻瓜,我就在家裏等著你呢,有什麽好舍不得的?一周轉眼就過去了,現在網絡這麽發達,想天天見麵也不是什麽難事。”

“嘖,這怎麽能和真人比?”沈放泄氣地將腦袋撞進他懷裏,“習慣了你睡我身邊,晚上我睡不著怎麽辦?”

沒了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味、熟悉的心跳聲,總覺得這是失眠的前奏啊!

淩君則將手按在他後頸處輕輕捏了捏:“那你睡前打我電話,我唱小曲給你聽?說不定唱著唱著你就睡著了。”

沈放笑道:“你別鬧,你一唱我哪兒睡得著?更精神了還差不多!”

“怎麽就精神了?”

“哎你明知故問。”沈放抬頭,“還能怎麽精神?小老弟本來睡著,被你一唱起來了唄!”

淩君則被他這生動形象的描述給徹底逗樂了,趴他肩上笑得直不起腰。

“沈放,我怎麽這麽愛你呢?”說著肩膀還一抖一抖的。

沈放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示愛搞得也有些措手不及,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要是他臉皮薄點,這會兒該是紅裏透紫了。然而經過這些時日的情話特訓,他早已練就銅牆鐵壁,無論是自己說還是聽別人說,都不大會臉紅了,最多也就心裏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你不愛我愛誰啊……”沈放輕笑著抱住他的腰,思忖片刻道,“我也很愛你,淩君則。”

淩君則的笑聲忽然就止住了,他還是維持著抵在沈放肩頭的動作不曾抬頭,呼出的氣息溫熱而濕潤,仿佛能穿過衣料直透胸腔,將沈放的整顆心都焐得暖融融的。他也不催促,就這麽靜靜地抱著對方。

良久,淩君則才低低地、長長地“哎”了一聲,算作答應。

小則則臉皮薄,這會兒是不是臉紅了?

沈放其實特別想看看淩君則現在的表情,但忍住了,因為他怕看了之後一發不可收拾,來個餓虎撲羊大戰三百回合什麽的,明天趕不上飛機就糟糕了。

工作再不情願也是要去的,一番溫存之後,沈放還是認命地整理起了衣物,於翌日一早便飛離了自己的愛人和小窩。

這沈放一走,淩君則本來沒覺得什麽,想著兩人也不過同居沒幾個月,應該不至於太難熬。事實證明他還是太天真,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睡覺,什麽都是一個人,回到家也是靜悄悄、冷清清的,讓人提不起勁兒來。沈放有沒有失眠暫且不說,他倒是確確實實地失眠了。

沈放走的第三個晚上,他輾轉難眠,在**翻來覆去到淩晨,實在睡不著,想著沈放那邊是下午一點多,先發了個短信過去問對方忙不忙。

沈放那會兒其實在跟客戶吃飯,快吃完了收到淩君則詢問的短信,知道他肯定是想打電話又怕打擾自己,立馬跟客戶說了聲抱歉便離座到僻靜處給他回了電話。

“怎麽了?你那邊都快一點了吧?”沈放可以不記得本地時間,但國內時間卻絕不會忘。“睡不著,官人你能唱首小曲助眠嗎?”電話那頭傳來淩君則清醒的聲音。

沈放調笑道:“哎喲!這是想我想得失眠了還是怎麽的?”

雖然之前他說怕自己失眠,但真的到了地方,整天忙著和客戶洽談確定方案,睡眠嚴重缺失下每晚回到酒店倒頭就睡了,根本沒空失眠。

淩君則幽幽一歎:“想你想的。特別想特別想……想得我心都痛了,一閉眼腦海裏就都是你。”

沈放周圍陽光環繞,人群熙熙攘攘,淩君則的聲音近在耳畔,宛如一抹朦朧的月下幽蘭,散發著沁人的冷香,聞得到,觸不到,令他魂牽夢繞卻也莫可奈何。

那瞬間,不是瞎說,沈放真的很有衝動立刻買機票飛回對方身邊,從此以後都不出遠門了,就掛在淩君則身上當個佩飾,日夜相伴。

奈何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終究隻是想想而已。

他清了清嗓子:“小曲官人是唱不了了,不然給你念段催眠詞怎麽樣?”

“……什麽催眠詞?”

“容我回憶下怎麽寫的。”沈放想了想,張口就來,“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

淩君則:“……”

背了一段,沈放停下來問:“怎麽樣?睡意來了沒?”

“不是,你背個《出師表》能有什麽催眠效果?”

“怎麽沒了?我上學那會兒每回翻到這一課都特別困,特別想睡!”

“那是你晚上做什麽壞事去了吧……”

“話不能……”

一番說笑,不知是不是和沈放聊天聊得心情舒暢身體放鬆了,困意席卷而來,沒一會兒淩君則就感到有些疲倦,打起了嗬欠。

“你看,我說有用的吧。”沈放笑著與他道了晚安,讓對方先掛了電話。

“你妻子嗎?”重新回到餐桌上,客戶隨口問道。

沈放隻愣了一秒便笑著點了點頭:“是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離沈放出差回國還有不到兩天,淩君則扳著手指數日子,都要相思成疾了。

而在這第五天的晚上十二點多,沈放公寓的座機猝然響起。

淩君則從睡夢中被驚醒,皺眉接起電話:“喂?”

“小放?是小放嗎?”說話人的聲音相當蒼老,淩君則幾乎一瞬間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是沈放外婆嗎?”

“對對對,是我……你是?”

淩君則用最快速度編了一個無懈可擊的慌:“我是沈放的朋友,最近住他家裏。”

“那小放人呢?”

“沈放他到國外出差去了。”

“什麽?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老人家聲音有些急,“這可怎麽辦,急死人了!”

“外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是沈放的媽媽呀,她晚上腎結石痛到叫救護車,送到醫院之後打了針杜冷丁才止痛,然後醫生說石頭挺大的,要做什麽激光碎石,要住院的,我就想通知下小放,沒想到這麽不巧他出國了……”沈放的外公外婆年紀都大了,腿腳也不方便,要他們照顧住院的女兒實在吃力,醫院雖有護工,但到底不比家裏人仔細周到。

淩君則一聽竟然事關馮女士,趕忙翻身而起,邊打電話邊套衣服:“你們現在在哪個醫院?外婆您不要著急,我馬上過去!”

老人家怔愣片刻:“啊?你不用,你不用來,這個太不好意思了,不行不行……”

淩君則道:“沒事的外婆,沈放媽媽就是我的媽媽,他不在我替他照顧是理所應當的,您把醫院報給我吧。”

老人家又推辭了幾句,在淩君則一再勸說下才報了醫院名稱。

淩君則掛了電話就風馳電掣般地拿好現金、鑰匙和手機出門了。半夜車好開,沒用多少時間他就到了馮女士他們所在的醫院。

他進病房的時候馮桂枝正在掛水,明顯不知道自己老娘打過沈放家的電話,見到淩君則的時候本就難看的臉色一下子更差了。

“你怎麽來了?”她沒好氣地問。

淩君則輕聲道:“外婆通知我的。”

沈放的外婆今年都七十多了,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耳聰目明的小老太太,仍是沒認出來淩君則,還激動地跑過去握住對方的手說:“你就是小放的朋友吧,哎喲這次謝謝你了!你怎麽稱呼啊?”

“叫我君則就好。應該的,外婆你不用這麽客氣。”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兩點了,就道,“外婆你先回去吧,這裏有我照顧著。”

老人家又是左一句不好意思右一句不好意思,可能確實精力不夠,也沒過多推辭:“那就麻煩你了,我這把老骨頭是快撐不住了,還好有你來了。”轉頭對馮女士說:“桂枝啊,我明天再來,你爸在家肯定擔心死了,我先回去了啊!”

馮女士心煩意亂地擺擺手:“好好好,你先回去吧,路上當心點。”

淩君則將老人送到電梯口,對方便要他快點回去,等他再次進到病房,與馮女士麵麵相覷,兩人俱是無言以對,他隻好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