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呢?”馮女士閉著眼靠在床頭。
“出差去了。”
“你們住一起了?”
“嗯。”
馮女士睜眼瞅了瞅他,嗤笑一聲,接著又閉上了眼。
淩君則安靜地坐在一邊,對方不開口,他也不會多嘴說什麽多餘的話,看藥水吊完了,就叫護士來拔針,從頭到尾沒有一絲刻意討好,一切舉止都顯得十分自然。
等馮女士睡著了,淩君則就去走廊裏打了電話給沈放。
沈放乍聽自己老媽住院了非常著急,淩君則就安慰他,說一切有他,而且腎結石也不是什麽大病,讓他不用太過擔心。
這種萬事有對方扛著的感覺,沈放作為男人也不得不承認,讓人心裏十分踏實了,好似天塌下來也有他頂。
沈放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說,但臨到嘴邊又覺得矯情,幹脆總結成了一句。
“辛苦你了。”
淩君則嘴角微翹:“說什麽傻話。”
倆人又說了些話,掛了手機後,沈放等了幾個小時,到國內的早上八點,給胡嘉樂打了個電話。
“大清早的找哥幹嗎?”胡嘉樂剛剛睡醒,聲音懶洋洋的。
“我有個事找你幫忙……”然後沈放將馮女士住院的事跟對方說了,還說了現在淩君則在醫院裏陪著,說到一半,胡嘉樂忍不住打斷他。
“淩君則怎麽會在你家?”
沈放沒有瞞他:“我跟他在一起了。”
那邊像忽然斷線了一般,靜了許久。
“老沈,是我想的那樣嗎?你跟他在一起了,你跟他……攪基?gay?男男?”胡嘉樂遲疑道。
這件事其實遲早要讓胡嘉樂他們知道的,沈放連他媽那關都過了,胡嘉樂這種連boss都不算的小兵甲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對,能上床的那種。”
“我操!”內心過於震驚,胡嘉樂忍不住罵出聲來。
“我跟他說來話長……”沈放簡單幾句話概括了下他與淩君則小時候是怎麽回事,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你們那時候就有一腿了?”胡嘉樂此時整個人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蒙逼,內心無數草泥馬飛馳而過。
沈放道:“也不能這麽說,細節我回來再跟你和鍾憶講,你先替我去醫院看下我媽,順便勸勸她。”
“你媽也知道這事?”
“嗯,我元宵節那晚出櫃了。”
胡嘉樂半天憋出三個字:“你牛逼!”
“所以君則一個人照顧我媽我有點不放心,我媽那人的脾氣你知道的……”他現在特別擔心馮女士會對淩君則動粗,惡婆婆欺負善良小媳婦什麽的,不是沈放多想,這完全就是他媽會做的事。
胡嘉樂想了下那畫麵,打了個哆嗦:“我知道。不過你出櫃你媽竟然沒把你腿打斷我也是很驚訝。”
“……”沈放不打算告訴他自己挨了一頓胖揍這件事。
胡嘉樂接著道:“你倆的事終究是你倆的事,我做這行的也不是思想守舊的人,肯定不會因為你們的性向就怎麽怎麽樣的,這點你放心。你媽那邊我也會幫你勸勸,但老一輩的傳統觀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你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這些沈放早就想過,此時聽胡嘉樂這麽說,心中難免升起了些許苦澀,不過除此之外,也有對對方理解他們的感激之情。
“我明白的,謝謝你了,哥。”不過不管前路如何,他都不會再鬆開淩君則的手就對了。
胡嘉樂笑了笑:“兄弟不說這些。”
當胡嘉樂去到醫院的時候,馮女士剛做好碎石手術,沈放外婆也在。淩君則站在病床邊,聽老人家說沈放小時候那些糗事,不時搭上兩句,臉上笑得溫柔。
哎呦,看樣子沈放那廝沒開玩笑,他和淩君則真在談戀愛!
“姨,我來看你來了!”他笑嘻嘻地進了病房,沈放外婆見了他滿臉驚喜,連一直默然不語的馮女士也麵露驚訝。
“你怎麽來了?”她問。
“沈放不放心你,讓我來看看。”胡嘉樂老實道。
“小毛病,能有什麽事,再過兩天就能出院了。”雖說和兒子吵架鬧翻了,但知道對方還在關心自己,沒忘記自己這個老娘,馮女士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胡嘉樂問了下馮女士的情況,又和沈放外婆聊了兩句,此時已經快到中午了,他見淩君則滿眼紅絲,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就提議讓淩君則將沈放外婆送回家,自己也順便回家休息下吃個飯洗個澡什麽的。
他道:“這裏我先守著,你們回去吧。”
馮女士也說:“我又不是癱**動不了,多大點事啊,你們都回去吧,我這不需要人照顧!”
沈放外婆不放心女兒,想留下,馮女士一指淩君則,命令道:“把外婆送回去。”轉向老母親:“別我這沒好呢就把自己折騰病了,我爸還要你照顧呢,你趕緊回去!”
沈放外公這幾年腿腳不便,走路用拐杖都十分吃力,再不是當年那個健步如飛來往各個花鳥市場的小老頭了。
沈放外婆沒法兒,隻好起身:“那你自己當心哦,我晚上給你煲個雞湯,補補身體。”
胡嘉樂道:“放心吧外婆,我在呢。”
淩君則扶著老人家,臨走時對馮女士說了句:“阿姨,你好好休息,我晚點再接外婆來看你。”
“不用,太麻煩了。”
“不麻煩。”
“你……”馮女士本來都要罵人了,目光觸及淩君則那張一夜沒睡有些蒼白的麵容,生生忍住了,不耐道,“媽,你把鑰匙給他,讓他去沈放房間睡,省得跑來跑去了。”
馮女士這人性格豪爽,放古代就是個江湖俠女,因此是做不出好心當作驢肝肺這種事的。
一碼歸一碼,反對歸反對,瞎吵瞎鬧她還是不會做的,因為她深知這種兩敗俱傷的做法,根本不會有用。
她的崽她知道,沈放固執起來不亞於她。
沈放外婆聞言連連點頭:“好的好的,這樣最好了。”說完在淩君則的攙扶下與他們告別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就剩胡嘉樂和馮女士兩個,胡嘉樂摸摸鼻子,道:“姨,沈放都跟我說了。”
至於說什麽,大家心裏都明白。
馮女士冷眼看他:“他讓你來做說客?”
胡嘉樂被一眼看穿,也不尷尬,笑道:“姨,你老實說,除了淩君則那性別,你還有哪裏是不滿意的?”
馮女士不說話了。
除卻性別,無論長相、工作、才情、對她兒子的上心度,那都是無可挑剔的,但就性別一條,足以把這些好全部抹殺。
“姨,這年頭找個真心人不易啊,你作為沈放最親近的親人,何苦讓他為難是吧?現在社會風氣開放了,同性戀不稀奇的,我就遇到過很多……”
馮女士目光如箭射向他:“你不會也是吧?”
胡嘉樂愣了下,隨後大窘:“我?我不是,我就是心沒定,不想被婚姻束縛。姨你看我這渾身上下直的,像同性戀嗎?”
馮女士冷淡道:“沈放和剛剛那個就像了?”
胡嘉樂竟無言以對,咳嗽一聲道,“姨,現在大家對這個都很開放了,國外有些地方同性也是可以結婚的,沒必要成見這樣深啦。”
馮女士看他一眼,歎口氣,跟他說起心裏話:“你姨也是見過世麵的,這個我早知道了。但就國內而言,同性戀是不受法律保護的,說難聽點,以後沈放老了要做手術,他隻能自己簽字,淩君則頂天了就是個同居對象,連個家屬都算不上!”
“姨……”
“而且他們老了,萬一有個人先走,剩下那個沒兒沒女、孤獨一人,怎麽辦?怎麽辦我問你?!”
“現在科技這麽發達,可以去國外代孕的……”
“那要是孩子長大問我媽呢?你怎麽回答?”
胡嘉樂沒個正經:“就說他沈放生的唄。”
“放屁!”馮女士暴脾氣出來了,嚇得胡嘉樂立馬噤了聲。
晚上,淩君則帶著雞湯來換胡嘉樂班了。
“外婆呢?”馮女士沒看到自己老母,問對方。
“外公血壓有些高,不太舒服,我讓她在家陪外公了。”
保溫瓶一打開,香氣四溢,連胡嘉樂也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
淩君則盛了碗給馮女士,又盛了碗給胡嘉樂,搞得胡大攝影師很是受寵若驚。
“不知道你們口味,我沒擱鹽,你們要擱多少自己擱吧。”說著拿出一小袋鹽遞到兩人麵前。
兩人挑了點擱湯裏。
“這湯你煲的?”馮女士一眼就看出這湯不是沈放外婆煲的,她老娘愛在雞湯裏放黑木耳和枸杞,這碗雞湯卻幹幹淨淨,除了些許蔥花點綴就沒別的了。
淩君則點頭:“是我煲的,味道和外婆做的比起來肯定是差點的,阿姨不要嫌棄。”
馮女士嚐了一口:“味道還行。”
胡嘉樂簡直要感動死了,這味道何止還行,滿分好評都不為過啊!怪不得沈放那小子彎了,能理解,能理解!
喝完湯,遊說了一下午的胡嘉樂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打算告辭。
走之前他想到什麽,問淩君則:“你這幾天沒演出嗎?”
淩君則道:“這兩天正好沒有。”
他沒說實話,其實是有的,臨時也隻能換別人上了。
胡嘉樂朝馮女士揮揮手,對淩君則道:“那我走了,有事打我電話。”
他走後,病房內又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馮女士吃人嘴短,之前就說不出什麽難聽話,這會兒就更加不行了。
倒是淩君則先開了口,道:“沈放放心不下您,提前回來了,明天就到。”
馮女士心頭一暖,卻還要嘴硬:“誰要他來,別以為這樣我就會鬆口,你們的事我不會答應的。”
淩君則淡淡道:“我知道的。”
馮女士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好生無趣:“你不勸我?”
淩君則看著她,由衷道:“您這樣已經很好了,我哪敢再要求別的。”
馮女士抿唇不語,心裏罵他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