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婉婉十指深深嵌入身前的泥地裏,若不是鬱輕璃的存在,她就完成了任務順利歸國,此時此刻或許已經是最風光的新娘。

若不是鬱輕璃和慕容燕回這對奸夫**婦諸般阻攔,自己又怎麽會容貌盡毀?

夏婉婉越想越氣,一轉身躍進了鬱府的圍牆。

耳際風聲掠過,滿溢的殺氣頓時驚醒了鬱正砂,他嗖一聲坐起來,卻在看清來人時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那驚喜雖然一閃而逝,卻終究還是落了痕跡。

隻這一點兒痕跡,就讓夏婉婉心底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來。

“鬱相這幾日可安好?我家主人正日夜兼程趕來,讓鬱相久候,實在不好意思。”夏婉婉說著幽幽笑了起來,可她的笑容卻猙獰如鬼。

鬱正砂別過臉道:“無妨,你家主人如此重視,已讓本相受寵若驚了。”

夏婉婉聞言道:“我家主人明日便可抵達蒼和,與鬱相約在‘東來客棧’會晤,還望鬱相屆時一定要來。”

“‘東來客棧’?怎麽選在哪裏,那裏是慕容燕回的地盤兒!”鬱正砂道。

夏婉婉聞言一笑,“我家主人說了,他既然拿出誠意來了,鬱相也理應拿出一點兒誠意來。”

“什麽意思?”鬱正砂冷冷問,心想,如今自己失勢,竟然人人都可以來踩一腳了嗎?

“‘東來客棧’裏,鬱輕璃算是股東之一,我家主人說了,若是你可以下毒殺死她,那麽,他將會給鬱相更多意想不到的好處。”夏婉婉說著,低了一個瓷瓶過去,“這是‘曼陀羅’隻需一滴,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鬱正砂凝視著瓷瓶卻沒有伸手去接,反而問道:“你們主子不會不知道,輕璃是我的女兒吧?”

夏婉婉聞言嘲諷的笑了,“是又如何?鬱相可不要告訴我,你對這個女兒視若掌上明珠啊。”

“更何況,正因為是你的女兒,我家主人才要你下手,這樣大義滅親的舉動,不才表示得出鬱相的誠意嗎?”

夏婉婉刻意放低的聲音充滿了**,若非如今她容貌已毀,倒是真有幾分勾魂奪魄的魅力。

“我知道鬱相一向小心翼翼,你放心,這‘曼陀羅’無色無味,又毒性極強,中毒後雖然會有些反應,可是兩日一過便什麽痕跡也不會留下,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仵作也驗不出來。”

鬱正砂凝視著瓷瓶,依舊一動也沒有動。他可以殺人無數,卻從來不曾親自動手,要他殺人,那簡直比登天還難,更何況,他心中疑惑不已,這鬱輕璃何時與東唐人有這般刻骨的仇恨了?當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不過轉念一想,或許這鬱輕璃本就是個愛惹麻煩的,從她到京城之後,倒還真的沒有消停的時候。

夏婉婉在他眼前把玩著瓷瓶,“鬱相若是連這點兒勇氣都沒有,那麽我家主人很難再與你合作下去了。”

夏婉婉說罷就要收了瓷瓶,鬱正砂卻伸手搶了過來。

夏婉婉得意的一笑,“那麽,明日寅時,我家主人在‘東來客棧’等候鬱相的好消息。”

夏婉婉說罷轉身而去,鬱正砂低頭看著手中的瓷瓶,眸色漸漸深沉起來。

鬱輕璃是他的女兒,卻也是他最不喜歡的女兒,若是在“東來客棧”除掉她,說不定可以挑撥起慕容風和慕容燕回的關係,這樣一來,慕容城必定出手,屆時自己渾水摸魚,或許可以一石三鳥,打擊一下慕容家的這三個繼承人。

隻不過,這“曼陀羅”毒性太烈,即刻發作,很容易讓慕容燕回封鎖“東來客棧”,他要改一改方子。

鬱正砂心中想著,漸漸笑了。

鬱輕璃呀鬱輕璃,你可不要怪為父的無情,要怪就怪你實在是太聰明了。

一夜無話,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寅時未到,鬱正砂就早早坐進了包房裏,他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觀察著所有的人,揣度著他們的身份、行為。

忽然間,一輛馬車停在了“東來客棧”的門口,那馬車雖不起眼,可是鬱正砂卻注意到了,因為馬車的蓬子,竟然是宮中才又的貢緞,那緞子乍一看毫不起眼,可認真一看,同色的暗紋盤雲浮動,異常好看,特別是在日光下,越發顯得奪目。

鬱正砂正琢磨著,馬車車簾掀開,慕容燕回也正好從一樓迎了出來,親自接了那人。

纖纖素手,窈窕身材,一頭烏發如瀑,麵容澄淨淡然,如此風姿還會有誰?

鬱正砂看著慕容燕回與鬱輕璃雖然彬彬有禮,可卻默契十足的表現,眼底的恨意越發明顯了。

誠如他所料,慕容燕回這麽個隻會吃喝玩樂的主,能開什麽客棧酒樓?若非鬱輕璃暗中幫忙,別說“東來客棧”了,便是“金玉滿堂”也得關門!

鬱正砂暗自氣惱,到底是女生外向,這鬱輕璃似乎天生反骨,這胳膊肘總是往外拐,縱然有再多的才華又如何?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而已。

鬱正砂凝目看著,豎耳聽著,隻覺得那紛遝的腳步聲,竟進了自己隔壁的包房之內。

鬱正砂來得早,何況京城之內,達官貴人極多,他也並沒有向慕容燕回和鬱輕璃匯報。

一切安置妥當,小二退出房外。

鬱正砂貓抓心般終於從牆壁內找到一點兒縫隙,頓時湊了過去聽牆角。

“今日推出的消暑飲極是好賣,加上陛下賞賜的冰塊,可謂在京畿內獨一家。”慕容燕回語調裏都是開心。

“都已經要了那麽多冰塊了,小皇叔你還向陛下開口,當真不怕將宮中的冰窖都搬空嗎?”

“那又如何?陛下願意。”

“這東西推出一陣子便收了吧,終歸要留點兒活路給其他的店鋪,一家獨大的後果便是眾矢之的。”

“嘿,憑我這等身份,即便一家獨大,又有誰敢多說一句?”慕容燕回說著笑道:“璃璃你莫不是在說‘玉滿堂’?”

“小皇叔願意獨大,輕璃也管不著。”

慕容燕回察言觀色,知道鬱輕璃有些不悅,急忙道:“算了算了,不賣就不賣,反正這暑氣一消,也沒人願意再吃這冷冰冰的東西了。”

倆人說著,又商量起下一次的新菜式,雖然鬱正砂聽得斷斷續續,卻也還是聽出了端倪,他雙目微微一眯,殺意彌漫。

鬱正砂握緊了手中的瓷瓶,想了想,走到欄杆邊朝下望去,隻見一個斜倚在路邊,仿佛無所事事的仰著頭。

鬱正砂與他四目相對,他立刻進了店內。

“這藥毒性很強,你要當心。”鬱正砂特別交代了一句。

那男子笑道:“您放心,我們可是百年的好口碑了。”

鬱正砂聞言一笑,眼底閃過一抹嘲諷,殺手幫派,還講什麽百年的好信譽?

鬱正砂安排妥當,心底的石頭也就落了大半,恰逢點的菜陸陸續續上來,他倒也覺得餓了,自顧自的先吃了起來。

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醇厚的嗓音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鬱相如何便自己先樂了?”

熟悉的聲音令鬱正砂的手微微一僵,隨即他將夾住的肉放回碗內,這才起身笑道:“本相竟不知是太子殿下親臨,有失遠迎了。”

那人從門口緩緩走過來,伸手將風帽摘下,露出一張滿是絡腮的臉,臉上眸色灼灼,帶著灼傷一切的火熱。

“鬱相好眼力,我這般我偽裝都被你一眼看破。”來人說著,將滿臉的絡腮胡子取下,那樣的英挺俊秀,竟是從前來過蒼和的東唐太子唐毅!

鬱正砂看著唐毅親臨,心情卻好了大半,畢竟他是一國太子,未來東唐的皇帝,如今竟然親自來見自己,倒也的確有幾分誠意。

鬱正砂親自將碗筷遞到唐毅跟前,笑道:“此地才開張不過幾日,太子殿下怎麽會想著約在這裏。”

鬱正砂如此明目張膽的試探,分明讓唐毅有些不爽,他喝了一口茶道:“這裏不好嗎?瞧著菜色蠻不錯的。”

唐毅四兩撥千斤的堵了鬱正砂試探的心思。

鬱正砂也不好再糾結唐毅是否早已抵達蒼和,隻得道:“好是好,隻是人太雜。”

“最危險的地方卻恰好是最安全的地方,何況,這裏不是燕王的地盤?他的地盤上誰還敢查?”唐毅笑著,話鋒一轉,“婉婉已經將本宮的意圖告訴鬱相了吧?鬱相考慮得如何了?”

“賣主求榮的事,鬱某還的確做不出來。”

“是嗎?”唐毅淡淡一笑,“可是本宮素來卻知道一句話,不是不賣,而是籌碼不夠。”

鬱正砂聞言皮笑肉不笑的抖了抖臉頰。

唐毅夾了一筷子菜問道:“本宮是爽快人,鬱相也是大忙人,不如就開門見山的開個條件吧。”

鬱正砂聞言也便不再繞彎子,開口道:“陛下待我不薄,人事任免也素來都是陛下親自負責,這事難度很大……何況,如今太子也被委以重任,我孤掌難鳴,更是難上加難。”

鬱正砂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唐毅,卻隻見他狼吞虎咽的將一桌子菜吃了七七八八。

唐毅吃飽了,一杯茶灌下肚,這才滿足的靠在椅背上,“果然好吃,名不虛傳,也不枉了‘東來’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