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手滿頭霧水,卻也不敢怠慢,往前又劃了幾槳,舉著火把往前一伸,隻見一堆木箱子中間,浮著一頭烏黑的長發。
“媽呀!水鬼!”水手嚇得往後一坐,火把嗞一聲熄了。
唐毅眉頭越發皺了,伸手奪過身側水手的火把,一掀長襟足尖一點便掠水而去,他身法輕捷,瀟灑,隻幾個起落就輕輕落在了一個木箱子上,木箱子微微一沉,將那一頭長發浸到了一側,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來。
那是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浮著詭異的青白之色,長發如墨,越發顯得那臉色比紙還慘白幾分,她雙唇緊抿,雙眉緊皺,顯得極其痛苦。
唐毅心底卻起起伏伏瞬間經曆了百十來個念頭,驚喜、恐懼、擔憂、害怕,所有的情緒幾乎都在這一瞬間經曆了大半。
“主子,這女人看著怕是活不成了!”一個水手湊近,打斷了唐毅的思緒。
唐毅聞言怒目相向,隻嚇得那水手退了幾步。
“拿著!”唐毅將手中的火把塞入一旁水手的手中,伸手就抱起水中的人兒。
“主子,這女人怕是有病!”那水手再度好心提醒,唐毅轉頭看著他,冷冷道:“再多話,信不信我踢你下去?”
水手聞言縮了縮脖子,卻嘀嘀咕咕的說道:“這女人八成是活不成了。”
唐毅耳力好,聞言隻覺得心頭仿佛被什麽刺痛了一下,他一腳飛出,將那個兀自嘀嘀咕咕的水手踢入了水裏,仿佛這樣還不解氣,他一腳踏上落水水手的腦袋,身形輕靈的躍上了甲板之上。
駝背的老者立刻迎了上來,“主子,這是……”老人的話卻在看清了唐毅懷抱中的女子時統統吞下了肚。
老者立刻轉身吩咐道:“燒熱水,備客艙,煮粥!”
唐毅滿意的看著老者,卻抱著鬱輕璃徑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船上共有秀軒十五間,正當中是寬敞的客廳。
唐毅的房間在最頂層,視野極好,且麵積很大。
船艙內一應俱全,所有陳設家具都是上乘之選,屋內甚至還燃了奇楠,香味幽遠淡然,極靜人心。
**鋪的是錦鍛蘇繡的褥子,繡的一條飛龍栩栩如生,看著都讓人愛不釋手,哪裏還忍心去睡?
然而,這一切的奢華卻都不在唐毅眼中,他將濕漉漉的鬱輕璃放在**,毫不憐惜那上好的繡工。
“人呢?叫個女人來,帶套衣服來!”唐毅沉聲吩咐,隱隱的聲線裏卻滿含怒意。
鬱輕璃為什麽會落水?這裏是京畿河流的下遊,那麽,她一定是從蒼和國的碼頭就落水了,她記得,鬱輕璃似乎不會水,幸而她聰明抱住了木箱子,否則,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為什麽他才離開蒼和就出了這樣的事?慕容燕回是吃幹飯的嗎?怎麽會允許鬱輕璃出這樣的事?還有慕容風,他不是鬱輕璃的丈夫嗎?
丈夫?!
這個詞一閃而逝劃過腦海,唐毅的心情越發差了幾分。他回頭看著艙門口,隻見一個小丫頭跌跌撞撞的抱著一堆衣服跑進來,乍一見唐毅這要殺人般的臉色,頓時嚇得腳下一軟,“撲通”一聲就摔倒在地。
唐毅一把提起她的衣領,一邊將她往床邊一扔,“給我好好替她暖身,換衣,若是有半點兒怠慢,我定不饒你!”
那丫鬟唯唯諾諾,急忙扶起鬱輕璃就往裏間去,裏間早已備好了木桶熱水,上好的花瓣凝脂浮在水麵,散發出淡淡幽香。
唐毅在屋內走了幾步,滿心煩躁。
“主子,姑娘吉人天相,既然老天爺安排主子救她,便不會讓她出事的。”老者的安慰顯然起了些效果,唐毅緩緩點頭,卻問道:“輕璃素來不會讓自己涉險,此番究竟是出了什麽大事?”
老者皺眉想了想卻也滿頭霧水,“我們離開時,蒼和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啊。何況,以姑娘的身份,這京畿之內還當真想不出有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對姑娘下手。”
唐毅聞言點頭,“輕璃素來很少出風頭,為人也足夠圓滑聰慧,很少樹敵。”
“那麽,究竟是怎麽回事呢?”老者自言自語道。
唐毅忽然問道:“夏婉婉回來了嗎?”
老者一拍額頭,“對啊,她在後來,或許會知道一些蒼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不一定。”
唐毅點頭道:“你去催催,讓夏婉婉立刻給我回來。”
老者聞言忙不迭的出了屋,唐毅看著船窗外一輪明月,眉頭卻越發的皺得緊了。
不一會兒,屋內再度傳來聲音,唐毅猶豫了一下,緩緩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主子,姑娘已經安置妥當,隻是,她這脈相仿佛中毒了。”那丫頭怯怯道。
唐毅點頭,他素來不養廢物,此船又是他重金打造,船上的人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身懷絕技,這丫頭雖然小,可是醫術卻是了得,除了有些迷糊,其他也俱是出類拔萃。
故而,她說鬱輕璃中毒,那便是不容置疑的。
“可看得出中的什麽毒?”唐毅眉頭緊皺,“可能解毒?”
那丫頭聞言一笑,“主子,這有什麽難的?這姑娘中的可是我們東唐才有的‘曼陀羅’毒,不過,好像被什麽人動過手腳,故而這毒沒有即時發作,足足拖了兩個時辰,被這湖水一激才發作了出來。”
“兩個時辰?那就是說,輕璃中毒是在兩個時辰前?”
聽聞丫頭說可以解毒,唐毅的心情不由得也鬆快了不少,開始關心起鬱輕璃為什麽中毒得問題來。
“對,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唐毅聞言,回憶起兩個時辰前的事,他分明記得當時是在‘東來客棧’,鬱輕璃就在他隔壁的包廂,有慕容燕回陪著,那個時間地點,會有誰可以給鬱輕璃下毒?
而那個人為什麽又要在毒藥裏動手腳,而沒有讓鬱輕璃當即毒發身亡?
唐毅琢磨著,忽然一張精瘦的臉映入腦海,想起他陰測測的說:“太子殿下誠意十足,不遠千裏連夜跋涉而來,鬱某也不會辜負殿下如此盛情!殿下交代的事,一會兒就能見真章!”
難道是他?!可是,這怎麽可能?他可是鬱輕璃的親爹啊!還有,什麽叫自己交代的事?
一時間,各種疑惑湧上心頭,唐毅眉頭頓時擰在了一起。
“啊!”屋內忽然傳來一聲驚訝的呼聲,雖然很輕卻還是被唐毅聽到,他的心頓時懸在半空,一掀簾徑直走進了裏屋。
“怎麽了?”唐毅問。
丫鬟手裏握著銀針,轉頭看過來,“主子,真是天意啊。這姑娘落水的區域,恰逢一種‘燈絨草’生長的地方,那草腐爛入水,卻將這姑娘體內大部分的毒素都吸了出去。”
唐毅聞言一喜,“那麽她無礙了?”
丫鬟卻搖頭,“雖說毒素影響不大,可畢竟還有餘毒需要拔出。另外這姑娘體內還有一股極為古怪的內力作祟,攪得她五髒不得安生。”
“內力?”唐毅說著探出手搭在鬱輕璃的手腕上,內力微微一吐,頓時感覺到指尖一震,被那股內力反彈而起。
然而,那樣清晰的刺痛,卻越發刺痛了唐毅的神經,那種古怪的內力,隻有那個人有,難道說,是她做的好事?
唐毅轉頭,指尖用力,漸漸將鬱輕璃體內的那股怪力吸收進自己脈絡之中,一轉身拂袖,“啪”的一聲,袖籠過去,桌子頓時化為飛灰。
“你且好生照顧她,一定要將她救醒。”唐毅起身冷冷道:“若是她不醒,你也不必再來見我了。”
丫鬟抬頭,隻覺得唐毅周身氣息隱隱流動,那是壓抑的殺氣,裹雜著深深的怒意。
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低頭看向鬱輕璃,這姑娘到底是誰?為什麽可以這般牽動主子的情緒?她還是第一次見一向溫文爾雅的主子這般可怕的模樣。
唐毅還未走到甲板,就見駝背老者迎了上來,不等他開口,唐毅便問道:“夏婉婉呢?”
老者側了側身,露出身後的兩個人來。
夏婉婉渾身是傷,肩上扛著一個黑衣人,見唐毅出來,她迎了上去,“主人,我,我們遇襲了。”
“哦?何人如此大膽?”唐毅眉角一挑,強行壓下心中的怒意。
“是慕容燕回,他帶著人圍追到了碼頭。”夏婉婉按照想好的說詞說道:“是鬱輕璃給他們指的路,她一路尾隨著主上。”
唐毅聞言心底一沉,雙目不經意的微微一眯,是她嗎?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忠心屬下,這個可以為了自己的一個念頭便犧牲了女人最在意的貞操,甚至可以為自己去死的人,會是她嗎?會是她傷害自己最在意的女人嗎?
唐毅想著,目光緩緩下移,停在了那個奄奄一息的黑衣人身上,“龍隊的人就剩他了?”
“是,屬下無能!”夏婉婉低頭,唐毅看著她的頭頂,忽然說道:“你們快去休息吧,好好醫治。”
夏婉婉滿心忐忑,聞言不由得鬆了口氣,她抬頭笑道:“多謝主上。”
唐毅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一邊卻壓低了聲音對老者吩咐道:“將他們倆人隔開,不許任何人探視!”
老者點了點頭,又聽唐毅說道:“龍隊那個人,我要他現在就醒。”
唐毅說這話時,聲調有些犯狠,老者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飛快的退了出去,半柱香不到,龍隊重傷的隊員便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