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貴戚

玄燁去了教堂,按照赫舍裏的想法,事兒應該會很轟動,但是事實上,卻連浪花都沒有激起一片來。太皇太後沒有問細節,反而問了湯先生身體好不好,索尼回來連提也沒有提這事兒。赫舍裏等啊等,等到太皇太後萬壽節了,拿著宮裏來的帖子,看著宮裏賞下來的一匣子珠寶首飾,以及看著就像是剛從剪刀口上下來的新衣裳。她都點吃不準了。難道,自己又想錯了?

一拍腦袋,就這樣吧,反正事兒已經做了,禍也已經闖了,刀柄已經遞出去了,人家什麽時候開剁,那是人家的事兒,自己瞎操心也沒用。這回小皇帝和太皇太後一起過生日,索家的禮物那是爺爺準備的,可自己這回是跟這小姑姑進宮,空手去總是不像的,送什麽東西好呢?

赫舍裏想了半天,想不出自己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於是決定發揮一下群眾的智慧,可她把這個問題拋給杏兒和梅朵還有幾個嬤嬤之後,她們都用詭異的眼神看著她:”小姐,您說您要給太皇太後準備禮物?老爺一定已經準備了啊,沒準兒已經送進去了的。”這是杏兒

“是啊,杏兒說的沒錯,姑娘的孝心可嘉,可是由您送禮給太皇太後,隻怕是不妥,在宮裏未出嫁的公主們都是不送禮的,即便是出了嫁的公主送禮也要由額駙代勞,所以您啊,就放心大膽地空著手去,不必有這麽多心思。”

原來是這麽回事,赫舍裏暗歎一句,自己的確是想多了,吃人壽酒,哪兒有不備禮物的?但是她忘記了,自己到現在還是個拖油瓶。不算在正式編製內,太皇太後是特意下帖子請了她,如果沒太皇太後的恩準,她是沒資格進宮的。就好比他爹,卸了宮裏的差事,沒有傳召,就不能進宮。

既然不用送禮,她也就不用費這些心思,到了時間安親王妃的轎子到了,赫舍裏梳妝打扮。穿著新發的工作服,坐到轎子裏,安親王府的奴婢上來落了轎簾子。她的轎子就跟在安親王妃的轎子後頭,往紫禁城的方向走。

到了地方下轎,抬頭一看,門洞上方的門樓上,“玄武門”的“玄”字改成了“神”字。好像是衝喜整修過了了。上麵的朱紅漆看著還很鮮亮。感情是專門為了避皇帝的諱才這麽大驚小怪的。這麽一來,是不是天下所有帶玄字的建築全部都要改名?

赫舍裏正想著,下人打簾子把她扶出來,前麵姑姑還沒下轎,按照滿人長幼有序的規矩,必須是她先下轎去請安親王妃。兩人相攜走來。門邊的侍衛眼力勁兒都是極好的,誰家的女眷是誰誰,都認得門兒清。一見是一大牽著一小。再看小的這打扮,就知道是安親王妃姑侄兩個來了。

馬上上前請安,恭恭敬敬地放行。外命婦是沒有步輦坐的,因此兩人隻能繼續手牽手走著,安親王妃邊走邊提醒侄女:“我說訥甘啊。今兒你得給我把坐吧閉起來,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要亂說話,尤其麵對簡親王妃她們,她們是皇親國戚,又是都是你的長輩,切記不能在她們麵前失了禮數,你可記住了?”

“姑母放心吧,侄女這一次一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樣行了吧!”赫舍裏臉上笑眯眯的,心裏卻不屑地想:果然什麽年代都有這樣的事情,在權勢地位麵前,什麽道理,什麽禮節都是浮雲,她說你錯,對也是錯,你不認錯就是失儀。

安親王妃聽出侄女心有不滿,一手攬著她的肩膀:“姑姑知你心裏惱她們,但你若是一味隻知道人犯我一尺我進人一丈,那就與她們一樣了。姑姑說的這些話,你現在也許不明比,不過沒關係,姑姑相信,依你的聰明,一定很快就能想明白的,”

赫舍裏低頭:“姑姑,我,我聽你的就是了,”安親王妃這才綻開笑顏:“我們訥甘就是聰明,不需要姑媽多說什麽,一點就透!”

赫舍裏卻苦笑,我要是連這點都要你教,那前世就白混了這麽多年了。以前看見她們幾個我膽子大,什麽話都敢說,那是有原因的,隻不過 事到如今,赫舍裏根本不指望小姑姑能明白她,事情並不像她預料的那樣發展,她也不知道是時候未到還是哪裏出了偏差,想象和事實的差距不是一點點。

嘴上應承著姑姑,走在紅牆金瓦之間,赫舍裏感歎凡是進到這裏的,無一不被它的奢華所迷惑,迷惑的同時,也全部都失去了本我,藏起最真實的自己戴著層層疊疊的假麵具,時間長了,自己最初的臉麵是什麽顏色的,誰還會記得。

這一路上,她們沒有遇到任何搭訕示好找麻煩,對比前兩次,不是公主就是王妃,她深刻認識到,她們大概已經覺得自己不好惹而被繞道了。

還沒到慈寧門,慈寧宮的宮人就過來引路了:‘安親王妃吉祥,太皇太後正等著您和姑娘呢,叨念好一會兒了,您二位可算到了。‘赫舍裏看著兩個麵生的宮女搜腸刮肚地說著吉祥話兒,安王妃卻笑眯眯地不為所動:‘今兒是宮裏的大日子,往來的貴戚不少,你們辛苦。‘

‘哎,還是王妃和姑娘體諒我們這些做當奴才的。您二位稍待,奴婢這就去稟告‘安王妃還是笑眯眯地:‘有勞了。‘兩人似乎很留戀望了一眼她籠在袖中的手的位置,這才轉身離開。

赫舍裏歎氣,姑姑這是撞上小鬼了,可惜她似乎沒有意識到:‘小姑姑,這兩位姐姐眼生的很。‘

‘這裏是慈寧宮,在這兒當差的奴才不知凡幾,平日沒有機會露臉的。‘

‘ 哦,原來是這樣的啊!‘赫舍裏這才明白,這些人是零時工,不用在意。再一想也是,太皇太後手底下的近侍,焉有貪財貪得那麽露骨,把貪欲都歇在臉上的。這會兒再看安親王妃,果然咱們赫舍裏家的姑奶奶,都是人精。

沒走幾步,對麵就來了兩個玫瑰紫袍子,頭上戴著銅色絹花的宮人,籠著手,低著頭,雙手攏在袖子裏。仔細一看,這上翻的袖口上,綴滿了用金銀絲線繡的花紋。等她們走近了,赫舍裏認出來了,這不是前兩次伺候過她的珍兒和玲兒麽?

兩人走近,雙雙行禮:”太皇太後口諭,宣您二位過去呢!奴婢們給二位引路。”安親王妃這才微笑點頭,故意退後一步:“有勞了。”

一路跟著過來,進了慈寧宮,今天的慈寧宮裏可熱鬧,一眾太妃,加上在京親王郡王的正室夫人,出嫁在京的公主,以及未出嫁的皇子皇女全都來齊了。赫舍裏姑侄兩個到的時候,正殿裏已經坐滿了人,兩人一前一後上前行禮。

太皇太後滿臉笑意:“喲,大小赫舍裏一起來了,額,規矩不錯,這衣裳看著也喜慶,這索尼不但精於政務,連家教也這麽好。你大姐是皇上的舅母,你又是我侄媳婦(嶽樂的父親是努爾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嶽樂對太皇太後來說,等於是大伯家的兒子。)咱們的關係可近著呢!你說是吧?”

安親王妃伏拜:“這都是您和先皇還有皇上給我們家的無上恩典。”“起來,快起來。來,小赫舍裏過來,到這兒坐。大赫舍裏……坐那兒!”太皇太後說著,伸手招招,赫舍裏起身,快步過去,毫不客氣地在太皇太後左手邊空著的第一席裏一坐。雙手往膝蓋上一搭。

在場的女眷和小皇子們目光都盯著她看,心說這位置空了許久了,太皇太後沒有指明,這左右手第一席的位置,那都是要空出來的、右手第一席,毫無疑問是皇上的,可這左手第一席,一直沒人敢坐,沒想到卻讓遲到的人給坐了,這人還是個八歲的小女孩。

太皇太後剛才的那一番攀親戚,是隨便說的嗎?這是給安親王妃長臉,也是給索家二姑娘長臉。她們的身價上去了,就不知道其他命婦們怎麽想了。

赫舍裏坐到位子裏,立刻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敢隨便亂砍,太皇太後剛給自家正過血統,咱們是皇家的自己人,大姑姑是現任皇帝的舅媽,小姑姑是前任皇帝的大嫂。這血緣,真是近的不能再近了。

赫舍裏開始擔心,自己和玄燁是什麽輩分?會不會是近親啊?再一想,她鄙視自己,都是赫舍裏家倒貼人皇室,而皇家從來沒有嫁過女兒到索家,要是玄燁沒有當皇帝,她們之間也就是嘴上叫的熱絡,現在玄燁當了皇帝,那就連嘴上的那點熱絡都沒有了。

正著呢,外麵來了聲音:“皇上駕到!”堂上所有人,除了太皇太後和兩宮太後,全都站起來了,目光也全都移到了門外。太皇太後笑眯了眼:“快宣”。門外一個明黃的身影走進來。眾人全部跪倒:“參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