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伍拾柒章 神秘老人

這是一處普通的小院,此時一名婦人正在廚房進進出出燒水做飯,兩個孩子在院中打著雪仗,而一間屋中,兩道身影正坐在一張小圓桌邊。

“你真是陳風?”說話這人正是當年從西境邊軍提前離開的老許。

“這些年你過的如何?怎麽到來這座城市了?”陳風輕輕點了點頭反而向著老許問道。

聽到此言老許眼眶微微一紅,目露感激之情說道:“當年多虧了你們幫忙,我能順利脫離軍營,靠著你和譚兄弟給的錢,我帶著家人搬離了西涼城,一路北上便來到了這裏。”

“你們為何不去往元都,而要來到著苦寒之地?”

“實不相瞞,我總要給一家老小找個住的地方,若在元都定居也不是不行,但想要做些小買賣卻有些不夠了,再者元都如此繁華,又是住在皇城腳下,規矩自然頗多,像我們這種山野村夫很容易招惹一些權貴,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在此地就不錯,北麵雖冷但人心都十分熱情,這裏還不會有戰事發生,很適合生活。”

“那你在此地以何為生?”

“我開了個打鐵鋪子,這邊民風十分彪悍,大部分人都可靠進雪山打獵為生,因此對於弓弩武器都十分在意,平日裏都靠著幾個夥計幫忙照看,雖然生意不多但還算能小有盈餘,沒事的時候我也會進山狩獵,日子過得比以前要強上許多。”說到此處老許麵露一股激動之情接著說道:“你和譚兄弟的錢我也快攢夠了,正想著以後找機會給你們,既然今日碰見了,便一並都交給你吧。”說著老許就要起身拿錢,卻被陳風攔了下來。

“許大哥不必了,那些錢我們拿著也沒用,你也不用惦記還了。”

“這怎麽行!銀子怎麽會沒用呢?該還一定要還的!”

“許大哥要執意如此,那在下馬上就走。”說罷陳風起身就要離去,老許見此急忙把他攔了下來。

“好吧好吧,你們這麽做真是讓我不知該如何回報了。對了你怎麽會出現在此地?”

聞言陳風並未回話,但一股悲傷的感覺直接散發而出,讓老許心中一緊,便不再繼續詢問。以前在西境邊軍他就能看出來陳風和譚小胖二人秘密頗多,因此他知道有些事不要多問的好。

陳風雖然和老許說話而平靜了幾分思緒,但那股悲傷之情卻一直被他壓在心中。此時他來到小院中,此時天空又開始零星飄落著雪花,他看著老許那一兒一女在院中嬉戲玩鬧,思緒一時間竟想起了小時候在土房子裏,母親也是在做飯,而他和妹妹就在房子門前玩耍,而隨著年紀的增長,為了幫母親分擔生活的重擔,兩個人玩鬧的時間基本都變成了給母親幫忙的時間,那時候的日子雖然過得辛苦,但現在想來卻是那麽的溫馨幸福。想到此處陳風心中頓時又是一陣惆悵,同時周身氣息慢慢收斂消失,而他整個人都像是瞬間老了許多歲,感覺到一股寒意襲來,陳風緊了緊老許給他的一件毛皮大衣,此刻他竟感覺到了寒冷。

陳風就這麽住在了老許家中,每日清晨他都會離開,直到傍晚才會回來。雖然不用還錢了,但老許還是給了陳風一些銀子,讓他帶著以便不時之需。每日陳風一遍遍的走在這北川城中,看著零零散散的過往路人,還有一些做著小買賣的生意人。有時他會坐在一間小酒鋪中,點上幾壇最便宜的酒喝上一天,有時他卻坐在路邊,看著人生百態,他身上修真者的特征在一點點的消失,也越來越像一個普通人了。每天他都要吃飯睡覺,卻感覺心境越來越平和,再也沒有了修真者煩惱而隨時可能出現的紛爭,沒有了無時無刻為了安全都要釋放的感知,如今擁有的隻是十分平淡自然的生活,雖然心中對於母親的去世依舊悲痛。

這是一間門麵很小的酒館,而且隻要花很少的錢就能買夠喝上一天的酒,這裏也是陳風經常光顧的地方,但不隻是因為可以喝酒,更多的是因為一名老者,確切的說是一名從不花錢買酒喝的老者。陳風第一次來此獨飲,那名老者就直接坐到了他的對麵,毫不客氣的拿起桌上的一壇酒灌了起來,陳風並未理會此人,依舊獨飲,隻是在他心中總感覺此人十分麵熟,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過陳風並未多想,他隻想每天讓自己喝醉,這樣才能忘記心中的傷痛。自那日過後每當陳風來此喝酒時,那名老者都自覺的坐到對麵喝著陳風買來的酒,這讓店中的活計和許多熟客都議論紛紛,但他們見陳風總是一副默許的態度,也就沒人多說什麽,隻是許多人擔心老者會不會找機會也去喝他們的酒。

這一日陳風坐到自己熟悉的那個位置上,依舊多點了一份酒便獨自喝了起來。不多時那名老者果然像以往那樣坐到了他麵前。兩人暢飲了半晌,忽然老者開口說道:“老頭我每日喝你買的酒,為何你一點都不會介意?”

陳風不明白喝了那麽久為何今日老者偏偏問出了這個問題,不過他並未想太多,直接回複道:“隻是幾壇酒,本來就是用來喝的,又何必在意誰喝了去。”說罷陳風狠狠的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感覺頓時傳遍全身,讓他感覺十分舒暢,在外麵沾染的寒氣也被驅散了不少。

“是啊,這酒就如人生,既然早晚會被喝掉,又何必糾結於此。”老者也學著陳風狠狠灌了一口,長出一口氣,顯然對這酒十分滿意。

“老頭我就喜歡這最便宜,烈性最大的酒,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麽?”

陳風默然的搖了搖頭,眼神竟不似往常一樣遊離,而是隱隱收斂了幾分心神,將注意力放在了老者身上。

“越是平凡的酒喝起來卻越讓人感覺真實,而越名貴的酒喝起來卻更像是做夢,沒有一點真實的味道。”

“人生在世,也不過是黃粱一夢,真實反而讓人無所適從。”

“夢境也罷,現實也罷,該來的總會來,過去的永遠不會回來。難道放著眼前的美夢不做,非要強製不然自己睡覺,隻存在於現實中麽。”老者沒說一句便灌下一大口酒,很快一桌酒就被二人喝光了,不過陳風卻來了興致,他沒想到老者今日會如此多話,但他感覺應該還隻如此,因此他又讓夥計重新上了幾壇酒,看的老者麵露喜悅之色。

“今日看你小子順眼,老頭就給你講個故事,你說世上有沒有神仙?”

“若說兩百年前可能還有,但今時今日卻難得一見。”

“想不到你小子還知道兩百年前的事,不過老頭我就見過神仙。”

“哦?神仙長得什麽樣子?”

“什麽樣子?還不是你我這樣一般人樣。”

“神仙可有情?”

“看似無情卻有情。”

“神仙可有煩惱?”

“神仙隻煩惱自己為何成了神仙。”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選擇做神仙?”

“有些事情注定會發生。”

“難道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可這個才是最好的選擇。”

“神仙可懂人生?”

“你就這麽想知道人生?”

陳風默然的點點頭,老者見此一拍腦門大聲說道:“既然這樣你就跟老頭我來。夥計!把酒看好了,老頭我過會回來接著喝!”說罷他當先一步走出了門外,陳風見此也緊緊跟了上去。

“真是兩個瘋子,一連一個多月可以一句話不說,今日好容易開口了,卻滿嘴神仙,就像他們真的見過一樣,兩個瘋子。”夥計嘟噥了幾句,但他卻沒動桌上的酒,畢竟陳風也算是老主顧,平日裏買起酒來也十分敞亮,對待這樣的客人夥計還是有分寸的。

陳風跟著老者一路前行,不多時便看見城門,就在他有些遲疑之際,老者直接出了城門,見此陳風急忙跟了上去。

不多時二人踏著鬆軟的積雪,穿行進了城外一片鬆木林中。正在行進間,陳風忽然發現遠處一顆樹下正坐著一道身影,他緊走幾步來到那人麵前,頓時呆愣在當場。

“你……你是陳風?”那人驚呼了一句,而陳風則轉頭去看身後的老者,卻發現他已經走到了鬆木林的盡頭,就這麽獨自回城了。見此陳風無奈搖了搖頭,轉而對著那人說道:“武田……你受傷了?”

老許家中,陳風為武田檢查了一番傷勢,又為他開了幾副方子,老許趕忙出去抓藥,屋中就隻剩下了陳風和武田二人。

“想不到陳兄還懂醫術。”

“當年跟個朋友學了些皮毛。”陳風眼中浮現一抹回憶的神色,但很快便又消失了。

武田忽然神色凝重,雙手抱拳對著陳風正色道:“多謝忠勇公相救,隻是在下身受重傷,不能起身行禮,還望恕罪。”

聞言陳風依舊平靜的說道:“你們都知道了?”

“起先兄弟們都不相信,後來還是通過韓帥才證實了此事,大家高興了好一陣。隻是不知陳……忠勇公為何會在此地?”

“那隻是個虛名,今後莫要再提……你為何會來此處?”

“現在戰事吃緊,我本帶著十幾名兄弟要到各個城市調集物資,卻不想半路碰上了五嶽國的人馬,一番廝殺下最終寡不敵眾,隻剩下我僥幸逃脫了出來,然後就遇到你了。”

“戰事?什麽五嶽國人馬?”

聞聽此言武田還以為陳風在跟他開玩笑,但看他那十分認真的樣子,武田馬上明白了剛剛並不是什麽玩笑話,而是陳風對這些事真的一無所知,這反而讓武田十分疑惑,畢竟忠勇公雖無實權,但也算要職,想要知道這些情況並不難,但如今陳風卻是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著實讓武田驚訝了一番。

“三年前蠻人部落和五嶽國同時出兵,如今我們天元國兩線作戰,局勢十分危急,這麽重要的事你不知道?”

聞言陳風身體微微一震,但很快便恢複了正常,其神色也並未有什麽震驚之色。

“你碰到五嶽國人馬又是怎麽回事?難道他們已經徹底深入到境內了?”

“雖然東線戰場在開始的那段時間接連淪陷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城市,但我天元國畢竟實力強大,很快便穩定住了局勢,那些境內的五嶽國人馬都是早就被安插進來的,之前一直很好的隱瞞了身份,戰爭剛一爆發他們也跟著一起現身,進行一些破壞暗殺等行動。”

陳風不再說話,而是沉默的站在門口,此刻他總算知道了為何自己離開混亂深淵之時會在天地元氣感受到那麽重的殺戮氣息。

“我聽說後來你離開了西境邊軍,但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你。後麵有什麽打算?”

陳風還是沒有說話,依舊平靜的站著,武田看著他的背影眉頭一緊,接著說道:“跟我一起去前線吧!我知道你實力高強,此時戰爭爆發更是展示你的時候!”

“你的傷不算嚴重,靜養幾日按時服藥就可痊愈。”說罷陳風直接離開了,隻剩下一臉疑惑之情的武田呆呆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五日之後武田帶著一些物資人馬離開了,臨走前他讓老許轉告給陳風一些消息,主要內容就是東境戰事壓力很大,他們許多人都從西境邊軍被調往了東境,還留下了現在東境邊軍所駐守的城市位置。武田的離去讓老許心中難受了很久,做為一個天元國的男子,上陣打仗都會令他們感到熱血沸騰,但老許無法拋家棄子去往前線,因為他是家裏的頂梁柱,若有個三長兩短,家裏的媳婦和幼子便會失去依靠,以後的生活肯定十分艱難。這一切讓陳風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有時他也會想若果當年父親不去從軍,他們一家人的生活也就不會陷入困境,母親也就不會落下病根,自己也不會被逼無奈進山打獵,也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

除了修真者的事,這些話他也跟那個一起喝酒的老者說過,這段時間他們整日都在小酒館,兩個人在別人詫異的目光中輪番豪飲著,卻很難看到他們爛醉的樣子。

“這就是你認為的人生?一步錯步步錯?”現在老者和陳風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難道不是這樣麽?為何會有戰爭為何會有殺戮?當人們失去了所有之後才會發現什麽戰爭殺戮跟本帶不來自己想要的東西,反而會讓自己失去更多。”

“誰人都想要太平盛世,但太平盛世也要付出代價才能換來。”

“全都放下心中那份執念,世間豈會沒有太平?”

“隻要人擁有一天的感情,那麽就會演變成**。”

現在他們二人這些談話已經讓酒館裏的其他人都習以為常了,在他們心中這就是兩個瘋子,整日瘋言瘋語,看似都是喝醉後的胡話,可二人從來沒表現出過醉態。

陳風和老者從來沒在意過旁人眼光,他們每日依舊我行我素,高興了就多聊幾句,喝到酒館打烊就各自離開。這樣的狀態本來讓老許好一陣擔心,他到不是擔心這樣會花掉多少錢,以目前他的狀況這點酒錢還不在話下,但陳風的身體卻讓他很擔憂,擔心他這麽喝遲早會喝出問題,但幸虧每日見到陳風時發現他除了情緒稍顯沉悶外,身體並未出現什麽病態。

“你總是想知道人生到底是什麽,那老頭我再給你指條明路。”

“又要帶我出城救人?”

“這次我不帶你……自會有人跟你一起。”

陳風又很晚的回到老許家,但他並未回到房間,而是伴著零星飄落的雪花在院中自己繼續獨飲,這時忽然從旁邊房間傳來老許一聲長歎,接著他媳婦的聲音跟著響起。

“怎麽了?最近打鐵鋪的生意不好?”

“據說前線戰事緊迫,哪還有什麽人來。”老許的聲音也跟著傳了出來。

“那怎麽辦?我也聽說許多人家都準備搬走。”

“搬走?還能搬到哪去?”

“元都啊……那裏總歸是安全的吧?”

屋內因為這句話而陷入到了一片沉默當中,半晌老許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你說的對,像這種邊陲小城肯定是不安全的,那就去元都,不過在這之前還要多做些準備。”

“還要準備什麽?”

“明日開始我去山裏打些獵物,多換些銀子總歸是好的,元都什麽情況咱們也不了解,去了那邊還要生活呢。”

“這日子兵荒馬亂的你要一個人進山?你忘了前兩天武田兄弟是怎麽受傷的了?”

“那怎麽辦?還能找誰跟我一起?”

“你不是老吹噓那個陳風兄弟打獵厲害麽?讓他跟你一起。”

“不行!他現在心事很重,怎麽能去做這些危險的事情!你放心吧,我自己會小心的。”

“心事心事,整天去喝大酒又能解決什麽?那些錢能買多少……”

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老許的嗬斥聲所打破:“夠了!我告訴你咱們現在能有這樣的日子多虧了陳風兄弟,這件事你以後莫要再說!”

老許的話剛說完,屋內就傳來了一陣低聲抽泣的聲音:“嗚……我這麽說還不是怕你出事麽……多個人還能多個照應……嗚……你要有什麽事了剩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要怎麽生活……”

“好了好了,你放心吧,我有能力保護你們母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