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麽事了?”

房門被猛地推開,張良率先趕到。

“床……床……”靈芝抱著右手,聲音沙啞地說,難忍的劇痛已由手背延至整條胳膊。

張良的目光轉向床榻,臉上血色盡失。“老天!”

一堆淺褐色、帶圓斑的蛇,“絲絲”吐信,糾纏著在被褥間蠕動。

“哪來的土蝮蛇!”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靜,一把抓住她的手,看到被毒蛇咬過的地方已經開始紅腫。

“痛!”

當他擠壓紅腫處時,靈芝發出尖銳痛呼,並抽出了自己的手。

“靈芝……”他想再次抓住她,但被她躲過。

“走開!別想害我!”劇痛和恐懼讓她變成了受傷的小獸,今天的種種遭遇,心中堆積的憂愁委屈,全在劇痛中爆發。

“我會找出是誰害你!”張良的聲音冷硬如石。

“是你的夫人,我看見她鬼鬼祟祟地閃出這個房門!”受傷的靈芝言辭中再無保留。

張良麵色一寒,目光森然,但他什麽也沒說,突然出手,不理會她的躲避和反抗,迅速抓住她的手。

霎時,痛如如萬蟻鑽心,她不顧一切地掙紮時,想抽出被他攥住的手,可他虎口如鉗,她隻能頻頻抽吸著冷氣大呼:“痛死了!”

“大人……姑娘……”

聞聲趕來張虛穀和其他人,一看到榻上蠕動的蛇,都變了臉色,七嘴八舌地詢問:“土蝮蛇怎會爬到**去了?”

“散開!“張虛穀脫下身上的衣服,粗聲大氣地吼道,“取燈來!快點,蛇怕光,快把燈弄亮拿來!”

一盞盞明亮的燈伴著更多的人靠近,將小小的屋子照亮,也將醜陋可怖的毒蛇照得一清二楚,靈芝心魂俱散地大叫著奮力掙脫了張良的控製,逃出了令她恐懼的房間。

“清理幹淨,找到放蛇的人,虛穀……”

張良的聲音格外嚴厲,可這一次它傳入靈芝耳中,卻沒能抵達她的心。

眼前爬滿了冰冷濕滑的毒蛇,耳邊充斥著蛇齒刺穿肌膚的聲音。此刻,她隻有一個信念:必須逃離這裏!逃到沒有毒蛇,不再冰冷恐懼的地方去!

“靈芝!”張良在屋簷下追上她,“快讓我看你的傷!”

“被動我的手!”她用力反抗,極度的恐懼感吞噬了她的理智,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不想讓任何人碰她,其中也包括他。

可是他禁錮了她,她想不到他有這麽大的力量。

“放開我……很痛啊!不要碰我……”她顫栗地喘著氣靠在柱子上。

她的每一聲“痛”都像一根根針,針針紮在張良的心上,可是為了救她,他隻能逼迫自己,不顧她的抗拒,硬將她壓在柱子上,抓緊了她的手。

當她拚命想逃脫他的控製時,他火了,厲聲說:“不許動!我必須把蛇毒清除幹淨,否則你會很快死掉!”

他的握持與冰冷的毒蛇一樣令她驚恐不安,自從被拋入這個時空後即麵臨的種種挫折和打擊,讓她的忍耐力達到了極限。

“你們這混賬社會,活著還不如死!”掙不開他的鉗製,甩不掉腦海裏的毒蛇,她崩潰地哭起來。

張良因聽到她話而麵色蒼白,他緊緊地抱住了她。

他的懷抱是如此熟悉和溫暖,她依偎著他苦苦哀求:“讓我走,幫我!”

豆大的淚珠從她充滿恐懼的眼裏滾落,如玉的麵龐在月光下愈顯蒼白。她的神情和淚水絞碎了他的心,而她接下來的話幾乎讓他無法自持。

“我不想再留在這個可怕的時代,不想再跟野蠻人為伍,我要回去我的時代,幫我!求你幫我!”

“靈芝……”他推開她戰栗不已的身子,俯身平視著她的眼睛,月光在他眼中劃出一道道顫抖的波痕,“我會幫你,可現在,先讓我救你!”

他的眼神凝固了她的神智,她定定地看著他,直到他再次抓住她的手。

“不要!”劇痛使得她不顧一切地推拒、躲避。其他人都不敢碰她,隻有他,一再地抓她,而他的手指似刀如劍。

“放開!”她打他、推他、抗拒他,恨他帶給她冰冷、恐懼和疼痛!

有人過來幫忙,她的四肢被禁,身體失去了平衡,坐倒在台階上。

“留下一人就行,其他人去做該做的事!”張良的聲音沙啞低沉。

圍著的人散去,隻有一個強壯的男人緊壓著她的雙肩,讓她動彈不得。

“安靜!”張良嚴厲地說,”激烈掙紮會加速血液流動,讓毒素走得更快。”

“我不在乎……”她哽咽地哀求。她想反抗,想咒罵,可是力量不知是被自己耗盡,還是被蛇毒吞噬,她漸漸失了力,失了聲,隻能倚靠著壓住她雙肩的那個人,一邊流淚,一邊看著張良用細繩綁住她的手腕。

“我不會讓你死!”張良拒絕看她的眼淚,拒絕想她可能死,他握緊她受傷的手,用刀在她紅腫的手背上劃下一刀。

發黑的血水湧出,他放下刀,用雙手擠壓。

從未有過這樣深刻的痛,靈芝眼冒金星,骨軟心痹,她不再掙紮,也不再喊叫,隻希望就這樣痛得死掉。

可是,她沒有死,她依然感覺到錐心刺骨的痛。

她不停地流淚、吸氣,此時此刻已經顧不上尊嚴和氣質,顧不上去想,在這麽多人麵前大哭大鬧是件多麽羞恥的事情。

“姑娘莫哭,有大人在,很快就不痛了。”

張虛穀提著一個袋子走來,接替原先按壓她的人坐在她身後,像個愛護妹妹的大哥哥一樣,輕輕摟著她的肩,讓她靠在他腿上。

“張大哥……毒蛇……”他和藹可親的笑臉,正是靈芝此刻最需要的安慰。

“毒蛇死了,被扔進火裏燒死了。”張虛穀告訴她,又指著張良正解開的袋子,“姑娘看,這裏可都是大人煉製的好藥嘞,有這些藥,姑娘很快就不疼了。”

靈芝強忍著那一聲聲痛苦的呻吟,淚眼迷蒙地看著自己變形的手。

“這夜晚可比白天涼爽多了,姑娘說是不是?”張虛穀仿佛不知道她有多痛,有多怕,自顧自地欣賞

夜景,“還有這夜空,姑娘瞧,多美啊!雖然月亮不夠亮,可星星綴滿了天,姑娘見過這麽多的星星嗎?”

靈芝本無心理會,可他一聲聲驚喜的召喚,終於讓她抬起了頭,並立刻被那壯闊美麗的夜空吸引了。

一望無際的天空布滿璀璨的群星,懸在天邊的月亮隻餘淡淡的牙影兒。她從沒見過這麽多星星匯集在同一片天空,那簡直就像人造星海。

痛苦漸漸淡去,狂亂的思緒也在星星眨眼中複歸平靜。她專注地仰望夜空,期待著一場流星雨。這麽美麗的夏夜,不正是流星雨出現的時節嗎?

有一刹那間,她以為她看到了,可最終發現那不過是她的幻覺。

“靈芝。”

張良的聲音將她的視線拉向他,他仍坐在台階上,用手肘和身體控製著她的雙腿。而她擱在他腿上的手此刻已經不那麽痛了,也已包紮妥當。

與他四目相對,她忽然感到羞愧,依稀記得不久前的失態,雖然記不清自己到底罵了些什麽,但肯定是不好聽的話。可此刻,他溫柔平靜的目光一如往昔,仿佛她不曾歇斯底裏地打罵過他,不曾拚盡全力想要逃離他……

“今夜你得好好睡覺,這樣才能徹底排除蛇毒。”他說,穩定的聲音無絲毫異樣。

睡覺?她驚懼地望著他們身後那間發現蛇的房間。

“不,不是那裏。”張良忙安慰她,“我不會讓你再去睡那間屋子。”

“不……不會有毒蛇?”想到冰冷濕滑的蛇,她餘悸猶存。

“不會。”他向她保證。

她轉開眼,看著收拾藥袋的張虛穀,隻感到渾身發涼。

“來吧,我帶你去。”見她不語,他扶她起來。

她掙脫他的手,想自己走,卻膝蓋一軟,差點兒跪在台階上,幸好他及時抓住她,關心地問:“你感覺怎樣?”

“頭暈。”她低聲說,“腿,沒力……”

“慢慢會好。”張良扶她走下台階。

這次她沒再拒絕,但跟他往前走時,心裏卻打起了小鼓:今夜她打罵了他,難道他沒有聽見?不然為何對她還是這麽好,一點都不生氣?

也或許,他根本不在意她說過什麽或做過什麽?

不,他在意,而且在生氣!

她很快糾正道,因為盡管他扶著她,但她感覺到了兩人間冷淡的距離。

她想向他道歉,又難以啟齒。不過對另一個人的感激之情,她必須立刻表達。

“張大哥,謝謝你,看星星真的很有用。”她對張虛穀說。

提著藥袋跟著他們的張虛穀笑道:“隻要姑娘不哭,隸臣願替姑娘摘星星。”

“其實,我很少哭的。”靈芝虛弱地為自己辯護,並快速掃了張良和張虛穀一眼,而他們的表情告訴她:他們不相信。

算了,就讓他們以為她是個一害怕就會哭鼻子的膽小鬼吧!她無趣地想。

走進上房,靈芝看到不久前他們吃飯的堂屋沒有燈火,但星光由敞開的門窗照進來,並不是那麽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