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靈芝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的房裏，一根細長的銅針紮在她的眉心。

“韓信！”她大喊著，如鯉魚打挺般坐起，雙眼直視前方。

“韓信死了！”

陰冷的聲音令她全身一震，視線落在說話人的臉上。

呂後麵色平靜，絲毫沒有殺人犯的凶殘，也沒有殺人後的懊惱。

“死了？”靈芝飄忽的眼神一閃，淒絕地說：“是你，是你讓黑鳳演戲騙我，是你殺了他！你為什麽要利用我？”

“沒錯，是我，因為他信任你，沒有你，他不肯來鍾室！”呂後毫無悔意地說。

好個心狠手辣的巫婆！靈芝心裏充滿了憤恨，一把拔出紮在眉心的銅針，用力擲向趾高氣昂的皇後，怒喝道：“你讓我做你們的幫凶，來吧，我也冒犯了你，來把我一起殺掉吧！”

呂後雙目寒芒閃過，看著輕飄飄落在地上的針，冷冷地說：“你今天功大於過，我不殺你。”

功？！靈芝的臉色蒼白如雪，她的功便是害了她的朋友！

淚水墜落，她不能相信不久前還鮮活地站在她的麵前，對她說“你是雲雀”的俊美將軍，轉眼間已人頭落地！不敢相信自己親自將他送上了斷頭台，更不敢相信，她的手掌尚存著他的體溫，他卻已氣血散盡，成了一個冰冷的無頭屍！

“靈芝，有些事你不懂，喝了這碗藥好好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呂後似乎真的有一些關心，可是靈芝隻記得那聲冷酷的命令：“斬下他的頭！”

沒有公審，沒有辯護，一個為劉邦立下血汗功勞的大將軍，就這樣被胡裏胡塗地砍了頭。她不想看到這些冷血殺人犯！

揮手打翻太醫送上的藥，她爆出一聲冷喝：“出去！”

藥碗破碎，藥水四濺，太醫嚇得跪在地上，呂後和其他人皆震驚不已。

“大膽！”

呂後的大宮女怒吼著一巴掌打來，靈芝仰麵倒下，大睜著雙眼瞪著頭頂的帷帳。

腹部又挨一掌，她依舊直挺挺地躺著，一動不動。

“起來，大膽無禮的賤婢！”大宮女再揍她幾拳。

但她依然直挺挺地不動，仿佛並不知道疼痛，隻有淚珠成串地滾落她張得又圓又大的眼睛，打濕了她的麵頰，由她的鬢角浸入濃密的鬢發裏。

又一個侍女過來揪她的耳朵，扯她的頭發，甚至拉掉她身上的被子，但她始終一動不動，除了流淚，連一絲抽泣或呻吟都沒有。

丞相蕭何走過來

，俯身翻了翻她的眼皮，稟報道：“皇後，這姑娘恐怕是第一次見到血腥，被嚇傻了。”

卑鄙的殺人犯！騙子！幫凶！

靈芝無聲地咒罵：蕭何，你有種，你夠狠！當初追回韓信，今日騙殺他！

“真傻了嗎？”呂後的聲音仿佛是夢遊者的囈語。

“以臣看，像是靈魂出竅。”

呂後走近，微眯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躺在榻席上的靈芝，半隱的眼神似一根尖銳的細針，閃爍著寒冷的光澤，仿佛要刺穿她的靈魂。

然而，躺在眼前的女孩曾經寧靜聰慧的明眸，此刻空洞無物；曾經仙姿佚貌的臉龐，此時仿佛受盡痛苦折磨般，蒼白發青。

她，的確是一具失了靈魂的空殼！

從不懼鬼神的呂後心頭一陣惻然。

“算了，別打了，去找唐婆過來照顧她吧。”

那聲音，竟帶了幾分懊惱。

*********

當韓信被殺、靈芝暈倒的消息傳至張良耳朵時，已是二十天後。

那天，劉邦討伐陳豨叛軍的大軍剛結束漳水之戰，返回邯鄲。

營帳內，劉邦與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大將們飲酒慶賀，喜不自勝地說：“這次多虧了子房，如果不是子房說陳豨將領多商人出身，要我用重金收買他們，又說動他們陣前倒戈的話，我們不會這麽順利取得漳水！”

“陛下所言正是，留侯知微知章，深謀遠慮，不愧為陛下第一謀臣！”

“有留侯在，陛下豈有不勝之理？”

其它將領紛紛附和，個個都向坐在劉邦身側的張良敬酒。

張良一一還禮，謙虛地說：“我不過是動動唇舌，全靠陛下英明、眾將軍英勇，才有了這番成就，可惜，這次又讓陳豨逃了！”

“唉，那家夥太狡猾，見情形不妙就溜。”

“讓他逃了是有點可惜，不過他逃去匈奴也成不了什麽大事，如今北方失地都已收回，叛軍主力幾乎消滅，我們可以回長安歇口氣啦！”

“是啊，大戰結束，陛下也該回長安歇息一陣了。”

眾將議論著今天的勝利，說到回長安，大家都很興奮，張良更是歸心似箭。

與靈芝在平陽分別，已經兩個月，他非常思念她。盡管建成侯保證過，但他仍擔心她的安全，擔心呂翠兒伺機報複傷害她。

“陛下，建成侯覲見！”

一個侍衛大聲報告，劉邦忙召他進來。

“臣屬拜見陛下。”建成侯走進來，對劉邦恭恭敬敬地行禮。

劉邦心情正好，對身邊內侍喊：“給建成侯倒酒。”

從建成侯走進殿堂，張良就仔細觀察他，見他總是高深莫測的眼神，今天多了些得意張狂之氣，而那樣的張狂，在這個心機頗深的侯爺身上是罕見的。因此，他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心頭浮起難解的陰霾。

君臣見麵後，建成侯坐下，端起酒碗對劉邦說：“臣屬奉皇後之令前來麵見陛下，還沒到邯鄲，就聽說陛下大勝陳豨，此消息傳回長安，皇後及滿朝官員一定欣喜萬分，在此，臣屬願借這碗酒，賀陛下大功告成，揚神威於天下！”

說完，他一仰脖子，滿滿地喝了一大口酒。

他的讚頌有點華而不實，但仍令劉邦十分高興，忙問：“長安近況如何？皇後此時派你來，一定有要事相告。”

“是的，臣屬正要稟報。”

建成侯抹抹嘴，道：“淮陰侯韓信意圖起事，已於二十日前被皇後下令斬殺於長樂宮鍾室，滅其三族；十日前，其同黨梁王彭越也被皇後下令捉殺，滿門抄斬。如今長安太平，皇後著臣前來稟報陛下，一切均安！”

他話音落地，在座所有人，包括劉邦都被驚得一時無語。畢竟，被皇後斬殺的兩人，是為劉邦底定天下、擊敗強敵項羽的開朝功臣、常勝將軍啊！

周勃最先從震驚中清醒，倏地從座上站起，“淮陰侯和梁王……是真的嗎？”

劉邦怔忡地看了張良一眼，嘴巴動了動，但什麽也沒說。

張良則神情未動，心如井噴：韓信、彭越……竟如此喪命！

“沒錯。”建成侯狹長的眼睛銳利地掃過四周的將領，見他們無不愀然變色，不由心頭暗喜，這正是皇後的用意——殺雞儆猴、震懾諸將。

“拿上來。”他對隨行屬下招招手。

很快，那人手托一個木盤，走到眾人中間。

“這是什麽？”劉邦終於開口，雙目盯著那木盤上的東西。

“那是彭越的肉。”

建成侯隨口一句話，在座諸人再次噤若寒蟬。

更令人發怵的是，建成侯指著那塊肉笑言：“皇後讓人把彭越的肉剁碎製成肉醬，分給眾將和各地諸侯王。因肉少人多，在座各位隻能一人一口啦。”

劉邦和他這些叱吒沙場的將領們，看著那坨發黑的肉醬，無不雙眼發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