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張良出現在鍾室，靈芝已經等他好久。
“子房，快來，好好地坐下。”
甫見麵，她就拒絕他的擁抱，將他扶坐在床塌上。
他握著她的手不讓她離開，“就算今天你沒讓洛義轉話給我，我也會來，可我不想好好地坐下。”
“行，你可以躺下。”她讓他躺下，他順勢將她摟進懷裏，熾熱的嘴吻上了她。
靈芝掙脫他的懷抱，坐起來撫摸著他英俊而病態的臉，問：“好幾天沒見，你有好好治病嗎？”
“有，已經好多了。”他摸索著她的腰帶，想要解開它。
她抓住他的手阻止他。
“怎麽了，你不想我嗎？”
“想！可是我更想要你健康強壯……子房！”眼眶一熱，她發出一聲啜泣，將臉埋在他身上，“看到你這樣，我的心好痛！”
“別為我擔心。”他撫摸著她顫抖的身子安慰道：“我已經讓人去冷杉峪取藥，你還記得嗎？那裏可是收藏著我最好的藥呢。”
想起在她生命垂危時，他也是帶她去冷杉峪搶救，她感到略微好過些，抬起頭問：“他會盡快取回來嗎？”
“會的，大概四五天就能回來。”他撫上她的頭，手指觸到她發間的梳子。
靈芝立刻歪歪頭，說：“你看，我用了你給我的象牙梳。”
他抬了抬眼睛，輕聲問：“喜歡嗎？”
“很喜歡。”靈芝溫柔地看著他，“謝謝你。”
“我的榮幸。”他摟過她，親吻她仰起的麵頰，再覆上她的唇。
愛火在這輕輕一吻中燃燒，她移開嘴，指尖柔柔地撫過他清臒的麵頰，當手指在他的黑眼圈處停下時，她心痛地問：“你夜裏睡不好嗎？”
他望著昏黃的燈火，蹙眉輕歎道：“我的確睡不好。”
感覺到他憂心忡忡，她關心地問：“你在擔憂什麽？”
他沉默片刻，低沉地說：“我擔憂你的處境，我本該帶你遠離此地，可因為我的原因，反而令你受困於此；我擔憂陛下默許皇後斬殺名將，誅其族親，又令諸侯吃彭越肉的殘酷之舉，引起更多藩王叛亂；我……”
他氣息粗重地喘著，蒼白的麵色出現潮紅。
靈芝心痛難忍，趕忙端來水，扶起他喂到他嘴邊。
等他把一碗水喝去大半後，才扶他躺下，輕撫他的胸口，“你不該再想這些事。我是皇後控製你的籌碼，隻要你安好，我就不會有事。至於朝廷，他們想殺一儆百，就算適得其反也是他們咎由自取，所有這些事，你都得先放下，憂慮太多，病怎麽能好呢？”
他捉住她的手，深邃的目光盯著她，“你好像很
明白嘛？”
她嘴角一撇，“明白什麽？籌碼嗎？當然，從建成侯執意要我跟他走，一路上又多有照顧，來到這裏後我一再得罪皇後卻未獲罪，我當然能猜到你與她的交易。”
“是我的錯。”他眼裏閃過痛楚，“當初隻想到陛下和皇後，兩害相較取其輕，沒想到這長樂宮卻害你吃盡苦頭，受盡折磨。”
“別想了。”靈芝的手輕輕蓋在他嘴上，“你需要睡眠，需要休息。”
“我也需要你。”看著她靈巧的手指脫下他的衣服，張良拋開憂愁，臉上露出令人心動的笑容。可當他伸手拉她時，她避開了。
他微微一愣，“靈芝？”
“睡覺！”
“我正是這麽想的。”他抓住她的腰帶，但立刻被她抽回去。
“別動，我要你好好躺著。”她很有威嚴地說“我會照顧你。”
“可我想要你。”當她為他拉過被子時，他的手鑽進了她的衣襟。
“你不可以，至少今夜不可以。”靈芝將他按回去，用超強的定力控製住想要投入他懷裏的欲望，嚴肅地說：“好好睡覺，我會在漏盡時喊醒你。”
張良看了眼榻席邊的沙漏，故作驚訝地問：“你會用這個嗎？”
“是的，我學會了，所以你安心地睡吧。”
張良蹙眉道：“你是說，我冒險跑來這裏，就是為了獨自睡一覺？”
“不是獨自，我會陪你。”靈芝躺在他身邊。當他伸手撫摸她時，她將他的手抓住塞進被子裏，“我說過今夜不行。”
“你從來沒有拒絕過我，可今天一直拒絕我，難道你以為睡一覺病就好了嗎？”張良不滿地問。
她用指頭輕揉他皺著的眉頭，痛苦地說：“我不是拒絕你，是你真的很需要睡眠。今天在鬥雞場看到你那麽蒼白，那麽虛弱，我真的好擔心，好害怕……”
她說不下去，把臉埋在他肩上，顫抖地求他：“睡吧子房，哪怕隻是一覺！”
“好，我睡，但我得抱著你。”他不再堅持，轉過身將她摟進懷裏，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記得喊醒我。”
“我會的。”靈芝拂開他額前的頭發，見他未再爭辯，還閉上了眼睛，心裏感激萬分。她不想哭，可是看著他的病容，她隻想流淚，如果再讓她繼續說話，她擔心自己會嚎啕大哭。
房間裏一片寂靜，靈芝傾聽著沙漏細小的聲音。
“是我讓它鬥不成。”
寂靜中，他突然開口。靈芝看著他，見他仍閉著眼睛，便問：“什麽？”
“鬥雞，陛下的‘霸王’是我給弄蔫的。”他張開一隻眼，得意地微笑。
這神情哪像病人？
活像愛作弄人的淘氣鬼。靈芝忍俊不禁，“你怎麽弄的？”
“往雞屁股裏塞金豆。”他一本正經地說。
“金豆？”靈芝驚呼，心痛得直發抖，那可是成色十足的黃金耶！“你真把給我的那種金豆塞進雞屁股裏了？”
“當然不是真的。”他說，兩隻眼睛突然張大，“我是說，給你的金豆是真的，給‘霸王’的，是瀉藥。”
靈芝鬆了一口氣，“瀉藥就瀉藥，幹嘛要說是金豆？”
“因為它們長得很像，而且叫起來好聽。”
她笑了，“想不到你也會惡作劇，可你為何要破壞皇後誌在必得的鬥雞呢？”
他的指尖滑過她笑意盈然的麵龐，“陛下堅持要我作雞卜，可是疏不間親，不管他們誰好運，誰強勢，我都不想介入，所以幹脆讓他們鬥不成。”
疏不間親，這正是他做人的原則。靈芝想，所以他要在帝、後之間搞平衡。
“靈芝……”他突然把她拉進被子裏，緊緊擁貼在身上，俯身吻住她。霎時，一道熱流衝刷過體內，她戰栗地想要回應他，但旋即想起他的身體和自己的保證，忙用力將那危險的火焰壓住，克製地掙脫他熾熱的懷抱。
“不可以！”她翻開身，抓過被子隔在兩人之間。“不許再碰我！”
“狠心的女人！”他不滿地咕噥。
靈芝不理，用身體壓住被子。他的不滿變成了氣憤：“固執的女人！”
靈芝看著他，發誓不再跟他說話，否則今夜他又得不到休息。
他回望她，神情淒婉動人，嗓音沙啞低沉：“心愛的女人！”
她的決心差點兒因這聲低吟融化，但她逼迫自己看他的黑眼圈，對他深情的凝視婉轉一笑，用手撫摸他的眼皮，讓他閉上眼睛。
“知道嗎？今天你走在皇後身邊，如太陽般輝煌耀眼。”平靜中，他忽然又說。
感到他的睫毛在手指下顫動，靈芝微笑，他想誘她開口？她才不上當呢。
他拉下她的手，張開眼凝著她，“你素顏朝天、沒有妝容，不卑不亢地走在皇後身邊，你超凡脫俗的美麗，嫻雅淡定的氣質，讓陽光和花兒失色，讓那群趨炎附勢、嘩眾取寵的弄臣汗顏……我，深以你為傲！”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的結束，他濃密的睫毛垂落，掩住了眸中灼人的光華。
她知道他睡了，也知道他是真心地讚美她。
懷著快樂的心情，她滿懷愛意的雙眼愛撫著他光潔的額頭、完美的五官和亂亂的鬢發，然後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無聲地說：“我也深以你為傲！”
害怕自己睡著誤事，她輕輕坐起，靜靜地看著他，直到漏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