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芝並不知道，她的胡亂猜想，竟說中了劉邦此刻的心情。

麵對雄壯軍威，獵獵戰旗，劉邦第一次感到心情不再那麽激昂豪邁。他想，這一定是因為他老了，不再有年輕時的豪氣，再加上曆來隨行的子房因病無法跟隨大軍出戰，因而麵對蕭瑟秋風，他難免有些英雄氣短。

勉強拂去心頭的悵惘，他對皇後說：“朕為天下除奸義不容辭，皇後留守皇宮，責任重大，須勤勉於政，遇事多與子房商議，督導太子，不可失責！”

“臣妾謹記！”呂後大聲回答。

靈芝能感覺得到她身上釋放出來的蓬勃熱情，看來，她正沉浸在因為皇帝出行，自己再次成為代理皇帝的喜悅中。

真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

就在她暗自感歎時，忽然聽到馬蹄聲，隨即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沿著驛道急駛而來，她渾身一震：子房！

自那日呂後讓他來鍾室看她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麵，她猜想他一定是在調養身體，因此雖然非常想他，擔心他的病情，但尚能克製住內心的焦慮，懷著希望等待他的康複。可現在，看著馬車上的他，她猶如萬箭穿心。

幾天不見他看起來是那樣的虛弱蒼白，雙眸似乎比以前更烏黑清亮，臉上的憔悴仿佛是數夜未睡。難道他根本沒有休息？沒有治療？

“子房！”當看到張良在家奴扶持下，不下馬車屈身行禮時，劉邦立刻從戰車上走下來扶著他，道：“子房身體未愈，免禮！”

看著他瘦弱的身體，靈芝竟失了神，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前方邁出，想要走到張良的身邊，手腕卻被猛地抓住，耳邊傳來呂後低沉的聲音：“站住！”

她猝然一驚，低頭看著那隻手。天哪，她在做什麽？

暗暗吸了口氣，她轉向身側。

皇後充滿權威的冷目正直直地看著她，然後抓起她的手，將它塞進自己的臂彎。在外人看來，她仿佛是攙扶著皇後，而實際上，她是被皇後牢牢逮住了！

她安靜地站著，雙眼不敢看張良，因為看著他，她一定沒法克製住自己的感情。

他與劉邦的對話隨風傳來，她的眼睛被淚水覆蓋。

“子房，清晨風寒，你身子有病，不該出門！我正是為了不打擾你，才不讓人告訴你今日行程。”劉邦的聲音充滿關切。

張良說：“陛下以往出征，臣總是相伴左右，此次東征，臣因病無力相隨，不可不來送行！”

他的聲音十分虛弱，但每個字靈芝都能聽清。

“臣想提醒陛下，英布軍多為楚人，剽悍善戰，但缺乏耐性。陛下迎敵時，務必避其鋒芒，擊其弱點，逐漸消滅其主力，那樣才能取得戰爭的勝利。”

“我記住了！”劉邦的情緒很激動，忽然提高聲音說：“子房博古通今，屢戰為我獻良策。今日雖在病榻之上，仍不忘為我謀劃，今日我拜子房為太子少傅，長住永寧殿，輔導太子政務，教誨太子為人謀略之策。”

站在送行者中的太子劉盈，立刻出列跪在張良身前認師。

“太子免禮。”張良扶起太子，順勢向劉邦提議：“太子天性純良，柔韌有度，臣願傾力輔助太子，然太子需擔負一定責任，以此磨練自我，故臣請陛下封太子上將軍之職，陛下出征之際，由太子監守關中守軍。”

劉邦立刻答應了張良的請求，當眾宣布道：“就聽子房的，朕封太子為上將軍，監守關中諸軍！”

太子立刻跪地謝恩受封，太尉很快便送上了綬帶，劉邦親手將其授予太子劉盈，史官也記錄下了這重要的一刻。

隨後，鍾鼓齊鳴，三軍開拔。

劉邦把教導太子的事交托給張良後，心情愉快地踏上了征途。

受封後的太子劉盈，英氣勃勃地站著張良身邊，目送父皇率軍離去。

呂後和其它呂氏成員，目睹張良輕易做成了他們渴望已久卻始終未能做到的事

情，個個都對張良懷著感激之心，太子得到軍職，絕對有助於在軍中建立威信。

唯一感到不滿的是戚夫人，可是自己的兒子的確年幼位低，尚成不了氣候，也隻能將滿腹不滿和委屈藏在心裏。

而靈芝，除了關心、擔心張良的健康外，什麽都不想。

被呂後牢牢抓著，她無法靠近張良或張虛穀半步，隻能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上車，被張虛穀帶走。

當天深夜，她悄悄地去找當值的洛義。

“子房的病為何又重了？”藏在門側角落裏，她急切地問。

洛義直言相告：“大人這幾天夜裏都在外麵忙，著了涼。”

聽他沒休息，又染了病，靈芝心痛不已，“他在忙什麽？連命都不要了！”

洛義本不想說，但見她眼淚汪汪，忙低聲說：“大人忙著安排族人遷徙。”

“遷徙？”靈芝糊塗了。

“對，遷往深山。”洛義近乎耳語地說，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

想起張良的安排，靈芝明白了，雙眼含淚地說：“那都是為了我，他才那麽趕。”

洛義沒有否認，隻是催促她，“姑娘快進去，被人看見可不得了！”

靈芝退回門內前，輕聲說：“告訴他，我要他好好的，其它的無所謂。”

洛義點了點頭。

大軍離開幾天後，張良遵旨遷入永寧殿，陪伴太子讀書議政和講析天下事。

皇帝不在朝，皇後主理朝政，長樂宮的歌舞娛樂更加熱鬧紛繁。在這裏，除了秋華凋零，寒冬將至的氣息，絲毫感覺不到叛亂的跡象。

夜裏，宮裏掛上了各式燈籠，天空呈一片灰藍，椒房殿編鍾悠揚，太子所在的東南角則一片寂靜。

靈芝穿過幽暗的林園，按照這幾天看好的路徑，小心地朝夜色中越來越清晰的永寧殿走去。越靠近，她的心跳越是激烈。

今夜洛義在後門值更，但她覺得既然可以自由進出，就不必刻意走後門。於是她從前門離開，隻說想看看皇宮夜景。

為了避免被皇後的人盯上，她故意在宮苑裏轉悠了一陣，才往真正的目的地前進。現在，子房居住的永寧殿就在前麵，她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忽然，幾個人影仿佛從天而降，她根本來不及隱身，就被人抓住，嘴裏被塞入大大一團粗麻，隨即眼前一黑，整個人被麻袋從頭往下套住，雙腳離了地麵。

她心裏發慌，知道自己被人抓住了。可是嘴不能喊，手腳不能動，她隻好放棄反抗，乖乖地任人像一袋馬鈴薯般地扛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