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身子落地,頭上的麻袋被揭開時,靈芝看到自己已被帶回鍾室,呂後正臉色臭臭地站在她麵前,兩個貼身大宮女分立在她兩側。

未等她走出麻袋,呂後就厲聲訓斥道:“你竟敢違抗我的命令,私自去永寧殿,難道我的話對你一點約束力都沒有嗎?”

“皇後,求你準我見子房一麵!”滿心挫敗感的靈芝忽然跪下,第一次開口哀求這個不可一世的皇後。

看到她跪下,呂後神色略有改變,沒想到這個自入宮以來一直桀驁不馴、蔑視皇威的女子,今天真跪在了自己麵前,但她不會因此而改變。

“不行!他是少傅,得全力教導太子,任何人都不許去幹擾他!”

“子房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他病得都快死了,你們隻知道要他做這樣,做那樣,卻不關心他,也不讓我去看他,難道你們的心不是肉長的?”

靈芝悲傷地說,這幾天她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皇帝也好,呂後也罷,他們做得太絕,故意讓她看到子房極弱的病態,又故意把他安置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居住,卻不讓他們相見,不讓她去照顧他,他們何其殘忍!

呂後在案幾邊坐下,冷冷地說:“你不必危言聳聽,留侯雖然病重,但還不至於死。你不經許可,半夜私闖太子宮,知不知道這已經觸犯了宮規?”

“我求了你這麽多天,如果你早讓我去,我怎會犯規?”

“強詞奪理!”呂後不為所動,“我說過你不是醫者,你去了也沒用?這幾天太醫沒少去看他,我會讓他的夫人去照顧他。”

她的話,無疑是枚炸彈,炸毀了靈芝的理智,她麵無血色地說:“你如果讓呂翠兒去照顧他,隻會加速他的死亡!”

“她是他的夫人,理當照顧他,你隻是嫉妒。”呂後的語氣更加冷漠。

“我不嫉妒,因為他們根本不是夫妻,隻是一對被硬擰在一起的陌生人!”

“他們的婚事是我一手成全的,你難道是指責我?”呂後陰沉著臉問。

靈芝沒回答,寒著一張俏臉看著她。

呂後怒了,小小的侍女竟敢像這樣公然反抗自己,那還了得?當即厲喝:“大膽!你違反宮規,還敢對我如此不敬?你真不怕死?”

見她又拿死來嚇唬她,靈芝輕蔑地笑了,“你講道理嗎?”

道理?她竟敢跟皇後講道理?呂後氣極了,拍打著案幾高喊:“傳刑獄!”

門外立刻進來了幾個永巷內官。

原來她早有準備!

跪在地上的靈芝“騰”地站起來。

“跪下!”

“不!”靈芝回答。她隻為張良下跪,除此之外,她能付出的隻有生命。

呂後怒極反笑,“你真想死?”

靈芝不語,她從來沒把呂後當作善良之人,像她那

種出身平民,隨夫起事,又以命搏天下,親曆牢獄羞辱,最終成為權傾天下的皇後的女人,是絕對不會甘居一人之下,也不能容忍任何蔑視。她平日的偽善和忍讓,不過是玩弄宮廷政治必需的圓滑手腕。因此,麵對她的震怒,靈芝連爭辯的意願都沒有,隻是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等待著處罰。

死,並不可怕,可是不能再見張良,卻令她不甘地流下了眼淚。

呂後鄙視地看著她的淚水,那種陌生的水滴令人厭惡!可是,當透過水珠望進那對霧一般的眼眸時,她竟有點心軟。

這實在太荒唐了!

她怒氣衝衝,對自己,也對這個困擾了她的女人!

“你反了!”她咆哮,“一個小宮女都敢反到我頭上來,你們——”

她指著那幾個刑獄,“笞刑準備!”

靈芝心頭一顫,但仍倔強地挺直了腰。

呂後恨極了她的倔強,“想死?沒那麽容易。你是我的人質,他同樣是我的人質,我不會讓你死,但我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說話間,刑具已在大殿支起。

靈芝冷笑,這幾個狗腿子效率倒是挺高,等會兒打她時,定不馬虎。

“笞杖二十,讓她知道擅闖太子宮的後果!”

看到內侍手中五尺長,兩尺寬、三分厚的木板,靈芝幾乎昏倒,

二十?!這樣厚實的木板,她的屁股挨一下都受不了,二十下?

她還是自我了斷吧!可是她連自我了斷的機會都沒有,附近既無柱子,又無銅爐,就是想一頭撞死也沒地方。

兩個孔武有力的內侍抓住她,把她壓趴在斜置的笞具上。

她死死地咬緊牙關,發誓死也不向這個冷血動物屈服。

當兩個內侍抓住她的雙臂,手裏的板子劃出完美的弧線時,她閉上了眼……

“皇後陛下,皇後陛下,不好了!”

永寧殿的小黃門,跌跌撞撞地奔來報告,“太子殿下夜觀天象,不慎失足落入扶風池,少傅為救太子命也墜入水中……”

整個世界刹那間全亂了。

呂後在喊,身邊人在跑,靈芝的腦袋在響。

“子房!”她跳下刑具,衝向門口大喊:“你為什麽要救他?為什麽?”

兩個小侍急忙抓住她,詢問:“皇後陛下,笞刑……”

正要出門的呂後,這才想起還沒開始的懲罰,手一揮:“算了,你們回去,讓虎賁送她回房,不許她離開鍾室!”

說完,她急急忙忙地走了。如今留侯救太子,她還能懲罰留侯的心上人嗎?

刑獄官退開,靈芝被虎賁抓住。

看著呂後倉促而去,她的淚水終於汩汩流下,“子房……”

“姑娘別擔心,大人沒事。”細小的聲音自耳邊傳來。

她回頭,原來抓著她的虎賁不是別人,正是洛義。

她又驚又悲地問:“洛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別著急。”洛義小心地看看四周,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大人知道姑娘受罰,情急之下與太子合演了這出戲。”

“他身體不好,秋水寒,他怎能受得了?”

“姑娘別擔心,大人和太子都服了藥……”

身後有腳步聲,他忙將她推入房內,低聲說:“你安心歇著。”

看著被關閉的房門,靈芝心中七上八下,憂慮重重。

*****

第二天深夜,張良悄然出現在鍾室,令靈芝喜出望外。

一見麵,他們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對方的懷抱。

“子房,昨夜落水有沒有受涼?”她急促地撫摸著他的身體,仿佛要確定他的確完整安好地在她懷裏似的。

“因為馬上喝了薑茶,沒事。”張良點漆如墨的雙眸滿是心痛,“我在永寧殿,吃住都好,每日陪太子也心境平和,因此身體恢複得很快。倒是你,昨天聽說你的事我差點失了理智,隻好利用太子引開皇後。”

“你那一計的確救了我。”靈芝感激地說,“太子怎樣?”

“太子很好,你呢?我最擔心的還是你。”

靈芝伸手撫摸他英俊的臉,“我沒事,隻要你好好的,我不會有事。”

他的額頭抵著她的,輕聲說:“聽說笞刑都備好時,我擔心死了。”

她輕拍他的胸口,“別擔心,以後我不會再蠻幹。”

“你早該如此,倔強的姑娘!”他發出一聲歎息,捕獲了她的唇。當他們的唇舌相遇時,所有的不安、指責和恐懼都消失無蹤。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置身於愛的世界,忘記了一切。直到門上傳來“剝剝”的敲門聲,才雙雙從情感的迷霧中醒來。

“是虛穀,我得走了。”他匆忙起身。“住在太子宮,並不比住在外麵方便。”

靈芝雙頰緋紅地看著他,“你要好好保重。”

“你也是。”他摸摸她發燙的臉,“很快我們就可以朝夕相處了。”

“聽說你在遷移族人?”靈芝想起洛義告訴她的事,忙問他。

“是的,我已讓族人悄悄遷往深山,你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到時如果我來不了,會讓洛義,或者虛穀帶你離開,我會在宮外接應你們。”

“我已經迫不及待了!”靈芝欣喜不已,“會很快嗎?”

“就等我把手頭幾件事辦完。”

“那你抓緊辦,我等你!”她在他唇上輕輕一吻。

張良說:“外麵涼,你別出來,我會抓緊時間把事情辦好。”

靈芝頷首,看著他開門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