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博啪的一下打開我的手，聲音不小吸引了呂曉慧的注意。她朝我們這邊看來，神情有點緊張。

“阿姨，弟弟今年幾年級了？”我揉著被拍紅的手背，抬頭迎上對方的目光。

“初一。”呂曉慧笑起來，用欣慰的目光望向薑博，“在那個曙光中學。”

“市重點啊，阿姨您教得真好，兩個孩子都這麽厲害。”顧淮寧連連鼓掌，誇得呂曉慧直擺手，臉上的紅暈都沒消下去過。

他到底什麽時候背著我研讀了人情世故，陌生的我都有點不認識了。

“初中了啊。”我朝薑博眯起眼，“還挺顯小的，不說我還以為在上小學。”

然後，我朝向我發來死亡射線的薑博揚揚眉，用口型又加了半句。

“小矮子。”

我倒是能理解薑博對我的敵意，在他眼中，我們全家都是威逼他的母親想搶走他姐姐的惡人。

以我爸的脾性，談判的時候不會給他們太多麵子，指不定用權勢欺壓過幾次。要不是他們家也算有幾個不講理的叔伯，估計連錢都拿不到多少。

所以哪怕他陰陽我幾句，我也會直接無視。畢竟我不是來吵架的，而是為了獲取消息。可薑博這小子瞧不起別人的樣子實在跟何慕雲太像，我就是忍不住想跟他對著幹。

“我沒見過那個姐姐。”薑博把蘋果核扔進了垃圾桶，看了一眼他媽，又將視線轉向我，“你剛問我是哪個姐姐，我沒見過親姐姐，所以說的是照顧我長大的薑芷。”

廚房的聲響突然消失，薑博的尾音也消散在空氣中後，房間裏便隻剩下抽油煙機轟轟作響的聲音。

顧淮寧在我身後咳了一聲。

“薑芷姐的話，我承認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沒她長得好看。”我點點頭，認可了他的評價。

“哎呀，小博你跟姐姐說什麽呢。”呂曉慧責備了薑博一句，但神情卻放鬆下來，“晚飯馬上做好，額……何……”

“我叫何昭麟，阿姨，他是顧淮寧。”我才想起來我倆來訪的過於突然，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您叫我昭昭就行。”

“昭昭，淮寧，洗手準備吃飯吧。”呂曉慧看起來很高興，臉蛋紅撲撲的，真誠又親切。

她完全不像薑芷口中那個會用女兒換彩禮的惡毒婦人，是太會偽裝了嗎？

“我們唐突來訪，還麻煩您親自下廚。”顧淮寧撞撞我的肩膀，用眼神詢問到底要不要在這裏吃飯。

我還想再跟這位母親多相處一點時間，所以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等下次有機會，我跟老何也給您也露一手。”顧淮寧話鋒一轉，樂嗬嗬去廚房洗手。

我緊隨其後，跟在他身邊幫忙端菜。

因為房間很小，廚房的油煙並不能被完全抽走。空氣中彌漫著油煙味，但我卻意外喜歡這個味道。以前在鄉下，奶奶基本上不給我吃熱飯，我都是靠鄰居何媽救濟。

何媽做飯的時候油煙也很大，但味道很香，讓人離得老遠一聞就食指大動，就算在外麵玩得再瘋，聞到飯香的那刻也能立馬收心，恨不得能坐著火箭回家。

我有點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子青菜，是我很久沒有吃過的，家的味道。

“好吃，阿姨您手藝一級棒。”我馬不停蹄又夾了一筷子，百忙之中為呂曉慧豎起一個大拇指。

“昭昭嘴真甜，多吃點。”她笑得眉不見眼，一直給我倆夾菜。

薑博看中的一塊雞肉也被他媽夾走，放到了我的碗裏。

這個家裏的氛圍跟我家很不同，沒有那麽多規定，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飯不夠伸碗再要，吃飽了直接下桌。

而我家，不僅三餐定點，遲到要被責罵。飯中還得禁言，隻有長輩可以交談。坐姿要端正，餐具之間不能磕碰出聲。好吃的東西不能多吃，食物可以剩下，但決不能空盤。

因為口味太符合我的審美，我連著要了三碗飯。顧淮寧看不下去小聲讓我矜持一點，別表現得跟吃不起飯似的。

薑博見狀也對我友善許多，還把肉菜往我這邊推了推。

吃飽喝足，顧淮寧家裏來了信息催促。

他跟我不一樣，我就算夜不歸宿也不會有人管，但是顧夫人還在家裏等著小兒子回去。

我們就此告辭，雙方在門口寒暄一陣。我望向呂曉慧那雙跟何慕雲一模一樣的眼睛，一句話脫口而出。

“您想見何慕雲嗎，您的親生女兒？”

她一怔，下意識點了下頭，隨即又猛地搖頭。

“她們都已經跟我們沒有關係了。”

我接受了這個答案。

下了樓，正要穿過小巷去到大路上。身後傳來小跑聲，回頭瞧見是薑博追了出來。

他撐著膝蓋緩了一會兒，抬眼看了眼顧淮寧。

顧淮寧見他似乎有話想單獨跟我說，便借故跟家裏打電話先穿過了小巷。

我麵對比我矮上一頭的少年，等他先開口。

“她叫何慕雲？”

看起來不隻是我，這位弟弟也對自己的親姐姐十分好奇。

我點頭，想了想又加了句。

“因為我媽姓雲，她是他倆恩愛的證明。”

所以你放心，你親姐姐一直生活得很好。

他嗯了一聲，眉間的愁緒卻還未消掉。

這樣再看他，我才發現他的冷漠並不是何慕雲那種瞧不起人的自傲，而是薑芷那種旁觀者觀察周圍時的淡漠。

這才算有了點薑芷弟弟的氣質。

既然他問了想問的問題，下麵就該我了。

“薑芷姐在這裏過得好嗎？”

“條件在這裏擺著，自然比不上你家。”薑博似乎對我家非常敵視，語氣很生硬，但隨即又軟下態度，“姐是我媽的驕傲，也是我的驕傲。”

……這跟薑芷說的完全對不上了，即便是撒謊，他們怎麽也沒對好口供啊……

薑博跟薑芷一樣善於觀察，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笑了一聲。

“姐說了，你來的話不必瞞你。”他笑起來的時候才像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因為你們是姐妹。”

“薑芷姐真這麽說了？”我的心底翻湧而上小小的雀躍，連帶著麵前的薑博都順眼起來。

他斂住笑容，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姐當初那麽說是為了徹底跟我們這邊斷絕關係，我爸的幾個兄弟不做人，想把她賣給老男人。我跟媽都無能為力，好在那時候知道姐不是親的，她才逃過一劫。”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雖然還有細節有矛盾，但這樣解釋我也能接受。

“薑芷姐常來見你們吧，我見櫥櫃上有很多補品的包裝。”那是相當有名的牌子貨，他們的經濟能力肯定負擔不起，“你們對我家的情況知道多少？”

“我媽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兩個孩子都過得很好。”薑博頓了頓，嘴角下壓，“但我知道，你跟姐都被那個何慕雲欺負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