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點。

餐廳瀕臨著海,遼闊的黑青色海麵怎麽都望不到盡頭,朔巡偶然向窗外瞥了一眼,看見落地窗裏的燈火倒映在海麵上,手中的動作不禁頓了頓,過了兩秒才叉起一塊魚肉放進了嘴裏。

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海邊了,也很久沒有再那麽專注的看著東方了。

在朔白去世之後。

他的生命好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斷層。

朔巡用力的嚼著才發現口腔內壁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咬破了,血腥味和魚肉的鮮味一起彌漫在他的唇舌裏,最後被吞咽了下去。

“不合口味?”曆晟問。

朔巡搖了搖頭,機械性的把食物又塞進了嘴裏。他的吃香斯文,沾了醬汁的唇瓣在燈光下泛著隱約的光。

曆晟看著那唇瓣放下刀叉,神色昏暗不明地開口道:“這兩天把朔白送回滄海吧。”

朔巡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他還沒嚼完嘴裏的食物,牙齒無意識的重重落下來,把唇瓣咬得出了血。

“我們一起去送他,”曆晟頓了頓又加上了一句“好不好?”

朔巡直直的望著他,坐在桌子另一頭安靜的模樣竟意外的乖巧。

曆晟的心莫名一陣悸動,離開座位,用紙巾把那薄唇上的油漬擦幹淨,神色專注得讓朔巡不由自主的想要後退。

那是朔巡熟悉的感覺。

上一世他就是這麽看著曆晟,偶爾得到了一顆糖果就歡喜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便隻是看著麵前的這個人,便像是看見了整個世界。

但已經過去了。

朔巡避開曆晟的目光,卻被對方強行握住下巴,仰起了臉,卻不知道自己在麵前人的眼裏是何等的惹人憐愛。

曆晟俯身親上了那淺色的唇,模模糊糊問:“好不好,阿巡?”

朔巡垂著眼簾,任憑曆晟拉著自己走到了落地窗前。這是這個餐廳最迷人的地方,耳邊除了悠揚的小提琴聲,還有波濤從遠方洶湧而來的聲音。

曆晟從後麵環住了朔巡,彼此的胸膛貼合在一起,心率奇妙的漸漸變成同一個頻率,“鮫人信奉有死後葬回滄海靈魂才能得到永生,是時候帶他回家了。”

朔巡看了眼腳下的海麵,眼眶慢慢的紅了,“不。”

他做不到救他的弟弟。

朔巡推開了曆晟,他的步伐走得那麽急,以至於都有一些不穩。曆晟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那意圖離去的背影,等到朔巡即將邁出房門,才淡淡開口:“沐涵已經提出要把朔白葬在他的身邊,這個決定不該由他做。”

……所以,要由他做嗎?

朔巡停在了原地。曆晟走到了他的身後,輕輕一拉就把人拉回了身邊。“朔白火化之後你一直沒讓他下葬,也是為了帶他回去吧。這次……”

“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朔巡突然開口。

曆晟微微挑眉。

朔巡低著頭,兩鬢的發絲垂落在臉旁,將五官籠罩進一片陰影裏,“挑我喜歡的餐廳,營造這樣的氛圍,做這些和曆家利益無關的事,甚至還會詢問我的意見。”

朔巡抬起眼望向了曆晟,唇邊笑意冷淡,“你是不是忘了,我為什麽留在你身邊。”

包廂裏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曆晟看著麵前人極力克製下了情緒,溫聲道:“阿巡你累了,該回去了。”

“該累了的是你吧,”扯掉搭在肩上的手,朔巡抬眼平視著曆晟,一字一頓道:“朔白的事就不勞您操心了,主人。”

朔巡重重的咬在了最後的兩個字上,看著曆晟黑沉的臉色,微微彎起了唇角。

 

與此同時,半山某別墅停車庫。

何仞踩了刹車,偏頭看了眼副座位上的裴朗,又將目光移回了前方。外麵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下起了暴雨,淅淅瀝瀝的衝刷著擋風玻璃。保時捷的隔音功能十分強大,雨聲被徹底隔絕在了車外,不算寬敞的車廂裏格外靜謐。

裴朗在半路上就睡著了,側臉被頂頭的小燈染出柔和的輪廓,眼眶下還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叮——

在手機鈴聲響第二秒前,何仞飛快的按下了掛斷。過了一會兒,黑了的屏幕又幽幽的亮了起來。

[我到了。]

何仞側過臉,看著一旁停車位上剛停下來的寶馬,默默翻了個白眼,“操。”

韓賢下了車,撐著黑傘站在雨中,遠遠地,似笑非笑的和何仞對視了一眼,轉身上了別墅。

天空中忽然響起了一道驚雷,傾盆而下的大雨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砸在玻璃上。

裴朗猛然睜開眼。

何仞坐在一旁,英俊的臉龐上寫滿了幽怨,“良辰美景也不能和我的寶貝兒來一發唉。”

即使平常被叫的肉麻的習慣了,這一聲九拐十八彎的歎息也實在是太過色情。裴朗不由得失笑,伸手替何仞拉了下衣領道:“韓賢來了?”

猝不及防的被捉住手臂,裴朗不明所以地看著麵前表情幽怨的男人:“出什麽事了?”

何仞幽幽的探過身子,快準狠地堵住了裴朗的嘴,舌頭肆無忌憚的撬開那微微開啟的唇齒,細細舔舐過每一個角落。

熱吻終結於最**時的唇舌交纏中發出的滋滋聲。

何仞砸了咂嘴,心滿意足的解開了車門的鎖,“親愛的你真甜。”

裴朗麵露無奈且耳朵泛紅的下了車。管家在一旁撐著傘,飄飛的雨絲卻仍然打濕了部分衣服。

……他好像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

裴朗微微蹙眉,下意識的將這個突然冒出的疑惑壓在了心底,走到了何仞身邊,看著對麵的斯文男人歉意道:“久等了。”

何仞:“親愛的他就等了不到二十分鍾,沒有久等,我等你醒來等得可久了。”

裴朗:“……”

韓賢咳嗽了一聲,“這幾個月曆晟已經打消了對朔巡的懷疑。目前曆家已經和顧家鬧翻,我今天剛得到消息,沐家起了內亂,沐涵近期內也不能抽身去幫曆晟。曆晟手裏握著對何家很不利的東西,我們必須提前下手對付他。過幾天曆晟會和朔巡一齊去滄海,這也許就是我們動手的機會。”

何仞半眯起眼來,輕佻的神色並未消失,卻莫名看得人背後一涼,“已經確定了曆晟的行程?”

韓賢搖搖頭,打開了手機放在桌麵上,“朔巡隻發了一條短訊給我。”

裴朗接過手機,眉頭不禁微微蹙起。

[曆晟一個星期後會去滄海。]

“曆晟這種人果然隻適合注孤生。”何仞由衷的評價道,“每天想要弄死自己的男人,這種蛇蠍美人也是……”

“何仞。”裴朗突然開口。

何仞不爽的撇了下嘴,正色道:“曆晟既然那麽急著討他家大美人歡心,那就滿足他。這次行動就由韓賢你來負責。”

“好。”斯文男人絲毫看不出喜樂般應了一聲,轉向了裴朗:“之前我告訴過朔巡曆晟對何家的進攻計劃,誇大了這個計劃對裴先生您的傷害程度,您應該不介意吧?畢竟您是兩邊合作的基礎。”

裴朗一愣,正要回答,卻被何仞不容拒絕的勾住了肩膀,溫熱的吐息噴在耳垂上,方寸之間很快就染上了緋色。

“寶貝兒你介不介意沒關係,我介意啊。”何仞曖昧的親了下裴朗的側臉,聲音恰好夠屋內的三個人都聽到,“我可最介意你受傷了,像我這麽小心眼的人,你哪兒傷著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