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漓從剛認識洞庭就懷疑過他是什麽天界的王孫貴胄, 不過都被洞庭搪塞過去,他也沒再問。

那之後他無數次考慮過:為什麽天帝對邪神手下留情。

天帝雖然把邪神關了起來,但是這就相當於把一個甜食愛好者關進了蛋糕房, 或是把一個死宅關進了網速極快、身邊都是手辦周邊還有取之不盡的外賣的房間。

這個地方是洞庭的劇場, 是他喜歡到根本不想離開的地方。

這哪是懲罰,除了沒有人身自由,簡直就像是獎勵。

他隱約猜過, 洞庭或許是仙界皇子, 但是仙界的仙君們為了人界可以舉身赴死, 而且天帝一家除卻天帝有些偏心徇私的行為外,全家都為了三界而亡,怎麽看都和洞庭不太搭邊。

如今被證實猜想, 阮漓竟然有些無言以對。

這是基因突變了吧。

章叔說道:“邪神確實不一般,自古以來隻有兩位邪神, 一位是上古洪荒時期的神明,也不算強大, 曇花一現。而他卻是至今為止,天地之間唯一的邪神了。邪神不是妖,不是魔,是真真正正的正神。是非常矛盾的存在。天帝原本一直不肯放棄他,但是當年三界之劫,邪神和太子一言不合打了起來。”

阮漓問道:“然後呢?”

“原本邪神看似對三界之事置身之外,但是那天他忽然出言無狀, 說是天帝和太子既然心心念念保護三界,那他就要攪亂風雲。便是這一句話, 讓天帝終於下了決心, 將他封印在此處。至於為什麽是封印而不是殺死……我猜一來是邪神身份特殊, 天帝未必能殺得了他。二來就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天帝終究下不了狠心。於是把他封印在此處,保證他以後都不能離開,也就算了。”

章叔說到這裏歎了口氣:“之後天帝就為了三界而亡,太子和公主亦如此。即使他們最終放過邪神一命,我們也無從置喙。因為人族欠了仙君們一份情。而且天帝封印堅固,邪神不可能危害人間,所以日後五天君也隻是留下遠離這裏的祖訓。”

“那邪神害過的人呢?”楚舫問道,“那些人不想報仇?”

“他隻是贈予,從不殺人。”阮漓輕聲開口,“如果有人急切渴望錢財和權勢或是其他的東西,而且這個人又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洞庭就會接受他們的請求,贈予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可又有幾個人會不眼紅那些東西?”

——“他將被索求的東西賜予那些本就爭名奪利又貪得無厭的人,之後便靜觀其變,從不插手人類的紛爭。他也不左右人類的選擇,所以……那些為了他手中的金銀珠寶、權力地位而廝殺的人們,也無從談起複仇。”

“還真是純粹的樂子人啊。”楚舫喃喃說道,“我懂了,他是那種給需要錢的人們一大堆金子,然後任那些人自由發揮,人家這邊因為他贈與的金子打的頭破血流。他自己在一邊吃瓜看戲嗑瓜子,看完了鼓鼓掌叫了聲好走了。”

阮漓:“你形容的很貼切。”

“所以也沒人會找他複仇,因為他真的給了那些人想要的東西。他們為了想要的東西你死我活,而邪神在一邊滿意地看戲。大家都有美好的收獲。”楚舫摸了摸下巴,“這人真是說缺德還真挺缺德,說微妙也是真的微妙。”

“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阮漓說道,“你們回去也不要說出這件事,算是遵循祖訓,也免得再生事端。”

楚舫不太死心:“真的沒辦法了?”

“沒辦法。”章叔說道,“這結界是天帝留下的,我們打不開。”

“也不能打開。”阮漓看向楚舫,“我讓你過來,就是為了讓你親眼看見我活的得還可以。”

楚舫憂心忡忡:“那樣一個惡趣味的邪神真的會對你很好嗎?”

“他對我……倒還不錯。”阮漓想到近日種種,也覺得有些頭大,“我姐怎麽樣了?昨天問你,你說她可能會解開封印?”

“你的邪神本來也沒有認真去封印,加上種種跡象都顯示你沒死,她又本身仙神血統,能自己解開也不足為奇。”楚舫說道,“解開就解開吧,免得她傷心。”

“上次請洞庭——就是邪神封印姐姐記憶,純粹是她要孤身犯險,無奈之下用這種辦法讓她離開這裏。”阮漓笑了笑,“現在有你陪著,我就放心了。就算她再要來這裏看我,也有你一起,想起來我也好。”

“小舅子,放心,我會繼續想辦法。”楚舫笑道,“還等著你給我當伴郎呢。”

阮漓沉默了一下:“伴郎是不可能了。”

楚舫:“啊?為什麽?”

阮漓麵無表情地指著自己:“已婚。”

楚舫:“也,也是哦。那需要我給你們倆弄個玄門結婚證嗎?”

阮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放過我吧。你們回去之後也不要把這件事情上報,遵循祖訓就好。不然洞庭一旦生氣,後果也是嚴重。”

“我們回去會再想想辦法。”楚舫和章叔又囑咐兩句,這才離開。

阮漓目送他們離開,眼看著兩個人身影消失時,洞庭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倒是識趣。”

阮漓沒有回頭:“既然是五天君的祖訓,自然要聽從。話說回來,誰又敢和殿下這位天地間最後的神明相鬥?”

洞庭笑了笑:“阿漓怪我沒告訴你我的身世?”

“我已經大概猜到了。”阮漓回頭,看見洞庭一襲古時衣袍站在樹下,“隻不過今天得到了確認。”

他看著洞庭:“你從不提身世,是因為怨恨你的父親麽?”

“我對父皇自然談不上怨恨。”洞庭笑了笑,“說實話,我對父皇並沒什麽意見,也沒什麽太多的想法,他是我父親,養育了我又為了天下封印了我,可還是給我留了這麽一片樂園,所以我懶得提及自己的身份,隻是單純沒必要。”

他向阮漓伸出手,阮漓與他十指相扣,慢慢向山上走去。

他們在山腳的結界相見,而不是荒村那側,此刻也沒有外人。

阮漓便繼續問道:“你當初到底做了什麽?”

“三界將傾,父皇與皇兄欲將三界合二為一,保存人界萬物生靈。那時我與皇兄起了些衝突。”洞庭輕描淡寫說道,“我們吵著吵著,皇兄問我,是不是要阻撓他們拯救三界。”

阮漓有種不詳的預感:“你吵架上頭,和他說了句是?”

“差不多吧。”洞庭微笑道,“不過原本我沒有這種想法,他這麽一提,倒是提醒了我,我倒還真有了些興趣。於是就告訴他我現在還真的想試試。”

阮漓沉默片刻,緩緩說道:“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不是抱著「你這麽說我,那我就故意做給你看」的心態,而是一開始真的沒想到?”

“不錯,我絕無那種矯情心思。單純就是看他們忙碌覺得可笑,皇兄一言,我醍醐灌頂,我自幼與他不合,要是能給他添堵,那可真是太好了。”洞庭笑道,“皇兄這輩子也就幹了這麽一件人事。”

阮漓麵無表情說道:“事實上你才是不幹人事那一個。”

“三界如何與我何幹呢?”洞庭說道,“用你們的道德來拘束一位邪神,是否有些可笑。”

“所以你真打算毀滅三界?”

“那倒也沒有。”洞庭捏了捏阮漓的指腹,“這世間最屬人界的生靈感情豐富,我最是喜歡看人界的生物為了錢權情恨而廝殺。要是沒了,那多可惜?但是給皇兄下絆子是必然要做的,至於他吃了虧會有什麽後果,那也是他自己焦頭爛額。”

阮漓看他:“你很討厭驚玄太子?”

“天生不合。”洞庭的語氣和神色不像是作偽,一提起他的兄長,他渾身氣場都散發著抗拒,似乎十分厭惡那個人,“我們一邪一正,卻好似磁鐵同極,永遠排斥,絕無靠近的可能。”

“那你們之前發生過什麽不愉快?”

“我們一直都很不愉快。”洞庭說道,“自出生開始,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時候,我們就討厭彼此,看一眼會惡心三天那一種。隻恨不得致對方於死地,然後再打散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那還真是——”阮漓斟酌了一下,“兄友弟恭啊。”

“自然是和你們姐弟大相徑庭。”洞庭淡淡說道,“皇兄是君子,倒也未曾對我有任何打壓,也不存在什麽他和父皇因為我天生邪氣而厭棄我,才導致我變成邪神。我和皇兄自幼很少見麵,即使見麵他也未曾對我說什麽難聽的話。我們就是單純地討厭彼此。想來你是無法理解的。”

“不是父母就會愛子女,兄弟姐妹反目的也不在少數。”阮漓平靜說道,“我不會身邊即世界。”

“那就別再提他了。”邪神挑眉,“大好的日子,多晦氣啊。”

阮漓:“……”

看來真是死敵。

他無奈地笑了笑:“我難得八卦一下,倒是讓你不開心了。”

“雖然提起皇兄就和吃了蒼蠅差不多惡心,但是阿漓若是對我多笑笑,也算彌補我了。”洞庭忽然停下,將阮漓推到一邊樹上,扯出他的襯衫下擺,“想起一件事,讓我看看傷口。”

作者有話說:

阮漓:在結婚這點我屬於後來者居上;

晚上六點二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