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每個人都有巔峰狀態下的自己
突然間,王佳衛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的是張振、是章子宜,唯獨沒看邵英雄。
這個眼神讓邵英雄多少有些心悸,甚至可以看出王佳衛似乎在趙本汕圍著他轉的一刻就明白了什麽。
“大哥,我覺得,你說的對。”
王佳衛微笑著,墨鏡下讓人看不出喜悲。
趙本汕還在那往火裏添柴的說道:“這就對了,咱們也不多加,加個兩三句兒台詞就行,反正就是個意思。”
邵英雄知道趙本汕是想開個玩笑,王佳衛站在了演員的位置上,那導演的監視器肯定得有人看著吧?到時候起起哄、取笑兩聲、放放火,也就過去了,大不了晚上請整個劇組的人吃一頓。
可王佳衛似乎並不是這麽想的,他很認真的拿起筆和紙在琢磨著台詞,思考了半天一共才寫出三句。
趙本汕看到王佳衛寫完台詞就開始往監視器後邊走,一邊走一邊樂的說道:“導演,咱要不先把你這條戲給拍了?”
王佳衛已經想好了把這條戲安在哪,此時找服裝要了一身大褂,穿上布麵鞋發號施令:“把機器搬到樓上。”
那一刻,邵英雄他們都在‘金樓’裏,也就是電影中那句‘滿堂貼金’的堂子。在金樓樓下,是梁朝韋即將一步步打上去的地方,而王佳衛將自己的位置放在了最後一關。
他不會和梁朝韋動手,在現編排的戲裏。王佳衛是個文人。
“可以開始了。”
在燈光下富麗堂皇的金樓二層拐角處,王佳衛一個人坐在那,看了一眼周圍之後似乎感覺到了哪裏不對。伸手把桌子上的茶杯擺放在桌角靠近自己的位置,這才滿意。
邵英雄走到監視器前邊的時候,場工進入現場把王佳衛的台詞給拿了下來,那時,邵英雄看到了手裏的台詞。
“我是文人,不能和你打,可我也想賀一賀葉先生。”這是頭一句。
“我送你一句賀詞。功成名就,需出手回頭,看看一拳傷幾人。”這是第二句。
“客氣。”這是第三句。不過從台詞上看,梁朝韋走到這應該會道一聲謝。
趙本汕在一旁都已經急不可耐了,就等待著王佳衛的情緒,耳邊響起‘可以開始了’這句話時。他張嘴就喊:“準備。”
“開始!”
機器開動。王佳衛一個人坐在那目光直視現房,不戴墨鏡還穿上長袍的他,看起來還真有些文質彬彬的感覺。
“我是文人……”
“停!”
趙本汕根本沒等王佳衛說完就直接喊停,不喊也不行了,王佳衛根本不是專業演員,別說內斂了,連演戲最起碼得感覺都找不到,念台詞的時候忽然間目光轉變。竟然和鏡頭交流了一個眼神。
這是演戲,你麵前盡管沒站著梁朝韋。可演員心裏得有對手,又不是內心戲你和鏡頭交流什麽?
王佳衛走過來看了剛才的鏡頭回放,露出自嘲的笑意,然後又坐了回去。
“準備!”
“開始!”
“我是一個文人,不能和你打,可我也想賀一賀葉先生。”
這一遍還不錯,就像是一個正常人在和另外一個人交流,更何況金樓這種地方出現文人也不稀奇。
邵英雄和趙本汕都在這等著,章子宜和張振也在一邊看著,梁朝韋都湊熱鬧的站在了一旁,隻是……沒下文了。
“對不起,我忘詞了。”
張振捂著嘴在那笑,章子宜也有一種報了仇的快感,偏偏邵英雄一直都在觀察的王佳衛沒有半點改變,他不感覺到羞愧,也沒有歉意,正常的就像是一個足球運動員在練習當中出現了失誤,這沒什麽,再來而已。
要是一遍兩遍,三遍五遍也就罷了,不是專業演員也不會有人說什麽,可是在這麽一條條的拍攝過程中,王佳衛自己折騰了十幾條,當中有一條趙本汕都覺得沒問題了,王佳衛還是不依不饒。
邵英雄看愣了,他看到的是一個近乎病態執著的王佳衛,他為了達到讓自己滿意的結果可以不管不顧、一次又一次的拍。時間對於他來說沒有意義,他要的,就是最好的戲,最好的感覺。
二十遍。
趙本汕從一開始的玩笑看到了無奈,章子宜臉上表現出了驚恐,整個現場隻有邵英雄和梁朝韋依然關注著王佳衛,其他人都無聊的將目光看向了其他地方。
“兄弟,兄弟。”趙本汕實在等不了了,過去開口勸道:“差不多了,我看咱們拍完的畫麵裏有好幾條都能過了,再說這兩句台詞也沒有什麽難度,犯得著一條一條的來麽?我這是想和你開個玩笑,晚上我請你吃飯給你賠不是,行吧?咱正經拍電影吧,把這骨碌掐了。”
王佳衛依然微笑,臉上沒有半點疲憊:“大哥,我覺得這場戲得加,盡管金樓是咱們要表現都是武林人士,可也不能讓這裏沒有一個文人,所以,有一個文人出場的確應該。”
王佳衛根本不理趙本汕的勸,又坐了回去,還在趙本汕愣住的時候自己張嘴道:“準備……”
“開始!”
那時候……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王佳衛在自己的世界裏自得其樂,外人幹涉不了他,也阻止不了他,他和所有人根本就屬於兩個世界,宛如他電影中要表達的人物,宛如他呈現在大熒幕下那些特殊的鏡頭。
邵英雄越看越癡迷,他看到的是王佳衛的努力,是一個男人不管做什麽都要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極致、哪怕耗盡一切也在所不惜的毅力。
人人都說王佳衛非常善於**成名的演員,之前邵英雄並沒有感覺到。因為他既不教人演戲也不告訴你台詞當中的含義,這種人怎麽會讓梁朝韋接連不斷的拿回各種大獎?
現在邵英雄明白了,王佳衛教會梁朝韋的不是該怎麽演戲。他用身體力行的方式每天在劇組裏墨墨跡跡的搗鼓鏡頭就是在告訴所有人其實誰能都做到最好的自己,就看你是否努力。
任何人腦海裏都有最好的自己,隻是這些人都忘了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懈怠的,更忘記了該怎麽讓自己重新投入到當初飽滿的情緒當中,除非能夠找到突破口,又或者被什麽人感染、帶動。
邵英雄還記得自己為了表演付出所有時間,為了表演在電腦前不斷從其他人身上吸取養分的日子。卻開始痛恨起成名之後的自己!
那是一個不停演戲、接戲,想要拿收視率、票房的邵英雄,他要管公司、管公司內的電視劇部、管公司旗下的藝人、導演……而這些為他換來的是什麽?
錢、地位。
表演呢?
戲呢?
邵英雄明白了。他明白了王佳衛為什麽要演這場戲!
王佳衛不是要跟趙本汕抬杠證明他一定能演好,他是要告訴所有演員,在他王佳衛的戲裏,你們隻有成為最好的自己那一刻。他會讓鏡頭留下。
這樣鏡頭下的梁朝韋以二十二年的經驗怎麽可能不屢獲大獎!!
隻有巔峰的自己才可能突破。想要恢複到巔峰狀態就必須要全力以赴的拍每一場戲。
“這雙眼睛,真毒。”邵英雄若有所思的嘀咕著。
張振百無聊賴之中聽到了一個聲音,抬起頭問了一句:“邵哥,你說什麽?”
“沒事。”
邵英雄要說的是王佳衛這雙藏在墨鏡下的眼睛真毒,他能看出來沒合作過的演員為什麽產生抗拒心理,也明白如果單靠掰餑餑說餡的講道理不可能讓人立刻就弄懂他的意思,那麽,他隻能自己去做。隻能用這種方式讓你們體會。
別人教的也許你能記住十年,可你自己悟到的。能記一輩子。
梁朝韋看了邵英雄一眼,嘴角微微拉開,那絕對不會綻放的笑容比一雙憂鬱的眼神更具代表性。
“抽煙麽?”邵英雄把煙盒掏出來遞了過去。
梁朝韋看了一眼,搖搖頭:“正在戒,喝酒吧。”
他轉身走了出去,邵英雄也跟著從樓上走下,穿著戲服的梁朝韋在助理的包裹裏翻出一個銀色的酒壺,又把自己水杯蓋擰下來倒滿了琥珀色**遞給了身後的邵英雄:“不介意吧?我從來不用杯蓋喝水,應該是幹淨的。”
邵英雄沒顧忌,接過杯蓋,可煙一樣叼在嘴上。
“王佳衛一直都這樣麽?”邵英雄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
梁朝韋拿開已經貼在嘴唇上的酒壺,笑著搖搖頭:“不知道,我們除了拍戲接觸不多。”
梁朝韋的確是一個很悶的人,悶的讓人跟他聊天的時候找不到話頭,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能把戲演的那麽好,這裏邊肯定有王佳衛不少功勞。
“你演戲的時候,他也是這麽要求你的吧?”邵英雄想掃聽點內幕。
梁朝韋聳聳肩,嘴角出現一個下滑的弧度道:“我被他罵哭過。”
“真的假的?”邵英雄有點不太相信。
“喂……”梁朝韋品出了邵英雄要套內幕的意思,拉著長音回應道:“你不知道麽?香江的雜誌經常那這件事來炒作的,幾乎我每一次和王佳衛合作都會被翻出來。”
這件事邵英雄還真沒怎麽聽說過:“你在片場哭?”
“回家哭。”梁朝韋解釋道:“不過後來佳玲她們聊天的時候爆的整個圈子裏都知道了,後來也就人盡皆知了。”
梁朝韋沒有半點隱瞞的意思。
他被王佳衛罵哭,是第一次拍王佳衛的戲,當時王佳衛正在拍《阿飛正傳》,脾氣也很暴躁,不過,那是梁朝韋第一次學會該怎麽演戲,甚至在這麽多年之後梁朝韋都在說是王佳衛教會了他怎麽演戲,同樣這麽說的,還有曾經被所有人都當作花瓶的張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