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這貨又來了
邵英雄回歸了,他努力的找尋著那個為了提升演技而癡迷的自己,隻有這樣的自己,才能尋求突破,否則就算是突破口擺在眼前也隻是妄談。
他在夜裏根本沒戲的時候蹲在片場外,一點都不像個明星的看著梁朝韋和章子宜演戲,任憑媒體瘋狂拍攝他那土鱉到極點的姿勢,那一刻,他眼中隻有戲,隻有葉問和宮二,連梁朝韋與章子宜都沒有。
章子宜送梁朝韋出門時,臉上平靜如水,還帶著一點驕傲的說道:“葉先生,給你看宮家六十四手,是讓你明白,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拳不能隻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希望你可以舉一反三。”
梁朝韋穿著黑色大褂,似乎滿臉的不在乎,可言語之間不肯相讓分毫的說道:“千古無同局,葉底是否能夠藏花,有機會我們在印證。”
“你來,我等著。”
邵英雄一眼就看出來章子宜錯了,因為他們現在演出來的是邵英雄曾經在電腦裏看過的,哪怕這場戲已經拍到了第七遍。
這一幕銜接的應該是宮二找葉問要拿回宮家宮老爺子讓出去的場子,她的目的是告訴葉問‘宮家可以隨手把名聲送人,但是你怎麽拿到的名聲,你心裏得有數’。
這場戲錯就錯在這,宮二小姐的贏,是因為葉問踩破了樓梯裂縫,之所以如此,得從宮二被葉問打下樓梯說起,若不是葉問伸手想去拉一把從樓梯上掉落的宮二,她不太可能贏,這是鏡頭已經表述清楚的。
那麽,要解析的就是宮二到底是個什麽人了。宮二是宮家小姐,自幼浸泡在武林之中,這一下到底是伸手幫她、還是趁她落井下石難道看不出來?既然看出來了,這句台詞就可以理解為宮二所謂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指的是宮保森,而拳不能隻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才是說的剛才的比鬥。這是在提醒葉問,這個提醒,就得帶著歉意。
畢竟她是在當時葉問想幫她的情況下贏的。
“哢!”
王佳衛喊出這句話的同時接話道:“重來。”
全中!
讓邵英雄關注的不止有梁朝韋和章子宜,老戲骨王慶翔也在其中。
當宮二向宮保森說:“讓他搭手多大的麵子,姓葉的不識抬舉,咱可不能壞了規矩。”時。邵英雄就等著王慶翔的表演,當初他演的宮保森可是進了金樓就用一個掏耳朵的動作壓住了所有雜音,這種單純靠導演烘托出來的霸氣絕對難以保持的太久,如果演員不能用演技征服觀眾的眼睛,那麽,最終出現的將是一片不滿。
王慶翔沒有讓邵英雄失望。聽到這句話時立刻瞪起了眼睛,就像是一頭已經年邁卻依然桀驁不馴的老虎:“別跟他們一般見識!老人死守著規矩,新人什麽時候才能出頭啊?葉問是個好材料,就看他這次能不能出頭。”
王慶翔沒有直給,先是把音量提高到比正常聲音高一點的位置,緊接著馬上從即將形成的怒火中發現了正和自己說的是自己女兒,接下來的柔聲勸慰就仿佛是父親對女兒的教導。
什麽年齡就演什麽戲。演什麽戲就得給出什麽東西,王慶翔的確能做到這一點。
“宮家沒有敗績,您又在這兒,他憑什麽出頭!”
章子宜被激出表演欲望,倔強的如同富家女一樣跟父親頂嘴,可礙於當時的年代、當時人的思維她又不好直說,隻能繞著彎子否定葉問,同時也是在否定自己父親的決定。
這一演,正好演出了一個現象,已經定下來的事能說改就改?那宮家不就成了朝令夕改了?
“你的脾氣啊。就是爹年輕的時候。眼裏隻有勝負,沒有人情世故。人要往遠看,過了山,眼界就開闊了。但凡一個人見不得人好,見不得人高明。是沒有容忍之心。咱們宮家門檻高,可不出小人。”
“人活一世,能耐還在其次。有的成了麵子,有的成立裏子,都是時勢使然。這次讓你來,是想求個始終,讓你看看,爹是怎麽退下來的。你從小是看著我跟人交手長大的,這是最後一次。你是訂了親的人,江湖的事,和你沒關係。當個好大夫,平平安安的,就算是盡孝心了。”
王慶翔這兩句話說的讓邵英雄被觸動了,這就是一個父親的心態,宮保森想給女兒講道理,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說個子午卯酉,講個為什麽。結果呢?女兒已經要嫁人了,什麽事比得上心頭肉的快樂重要?也罷,不講就不講了,幹嘛要讓自己的女兒了解這些丈夫豪情,武林秉性?
邵英雄也有孩子,對王慶翔表現出來的父愛和維護,那就是一種感同身受。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孩子在星二代的光環下要看著自己和其他電影公司在票房上的對決,他恐怕也會告訴孩子不計因果,哪怕自己當下咬牙切齒恨不得跟人玩命。
正應了宮保森死前留下的那句‘不計恩仇’。
自從上回王佳衛在劇組為了串一出戲搗鼓了整整一百六十七遍以來,邵英雄算是徹底回到了專屬於演員的正軌上,他開始關掉電話,在劇組裏隻關注演戲,這樣狀態下的邵英雄覺得似乎回到了以往的輕鬆。當然,這不是指身體,而是指整個人的思緒,他輕鬆的好像又回到了沒多少錢的時候,那時候在《征服》劇組也是這麽一眼一眼的看著別人該如何表演。
很回味。
他的專注更增加了對《一代宗師》整部電影的思考,還找來高手去深度剖析《一代宗師》的武戲,如果按照原片或者說沒有改過之前的劇本,宮二和馬三最後那場武戲可以說是貫穿始終的一場戲,這場戲能從宮保森為馬三講解老猿掛印串聯,更可以直接應對上葉問那句‘葉底是否藏花我們以後再印證’,那時。宮二給葉問看了葉底藏花,這也是老爺子的一手絕活。
老猿掛印是形意拳的一式,身猴型,膝蓋擊打。印說的是腿膝蓋,人起形如猴膝蓋擊人。膝蓋就像一枚大印蓋向對手身體。這就是馬三對宮二出的那招,最後宮二使用的那招葉裏藏花,是專門來破老猿掛印的。就是收胸推對方下巴,一招就能推斷對方的脊椎,使對方武功盡失。所以老猿掛印用的時候,頭要向後看才沒有破綻。這裏當然是一語雙關。宮老爺子不得已那掌並非慢了而是不想廢了馬三的武功。馬三一直不明白直到宮二使出同樣的招。
回頭。宮保森拿自己的命來勸大徒弟,隻可惜他碰上了一個狼心狗肺之徒!
另外宮二的武功應該是跟馬三不相上下,但老爺子是不希望宮二卷進江湖的事情。按照金樓裏八卦阿姑的說法,因為八卦手黑,老爺子教門人都是形意。馬三實際上也是不知道葉裏藏花這招的。
掰餅那段,葉一開始用陽手。又試了陰手,都無處著力。然後用了聽橋,黏住勁道,才成功。如果完全不了解武學常識,看起來比較難懂。點煙那段也是一樣,真正的高手過招,一點紅。看火就在眼前,但那煙就是夠不著。燒了好幾根火柴都沒點著。
這些,都亦可說是王佳衛找回來的資料,也可以說是江湖傳聞,甚至有點‘玄幻’,可整個故事就在這所有江湖傳聞中貫穿始終。
要是沒人解析出來,這樣的劇本肯定是沒人看懂,那王佳衛大江南北的去走、去拜訪、去查詢武林傳聞,甚至將這些帶有玄幻色彩的東西都放在電影裏就成了他一個人的享受。
這才是王佳衛要的,他隻做最好的自己。將自己能竭盡全力奉獻出來的一切都放在屏幕上。
邵英雄聽著別人的解析時,有些感動,感動到了不知道該怎麽說王佳衛的地步。你說他各色,非要玩與眾不同?可這個貨的認真就擺在那,讓你看著都紮眼;你說他解釋不清楚自己的故事讓人疑惑?人家明明說清楚了一切。
對此。邵英雄也感覺有些苦惱。
王佳衛在自己的認真下,帶動著整個劇組瘋狂拚了一個月,當粵東所有戲份都全部拿下時,整個劇組又一次翻回東北,他們要拍邵英雄和王慶翔的戲,也就是馬三欺師滅祖的那場戲。
那時的馬三,已經成為了漢-奸,這是宮保森最後一次勸自己的徒弟,他甚至打定了主意,如果勸阻不成就動手滅掉這個禍害。
所以,在棉門簾子擋住門口的屋內,房門管著,就連爐子上的水壺都冒著蒸騰熱氣,一切都在說明時候到了,氣氛即將鼎沸。
王慶翔穿著棉袍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向前看著,臉上是數不盡的失落,他沒想到自己英明一世,竟然養出了這麽個禍害。
“你知道我為什麽叫你馬三麽?”王慶翔飾演的宮保森如此說著,說話間有些淡淡的沒落。
邵英雄沒回答,仰起頭沒看宮保森,眼皮就連在抬起頭的時候都往上翻著,這是一種不耐煩,起碼表演出來的是,哪怕實際情況是頭頂上的攝像機正在給他特寫。
如此狀態下,邵英雄有點不想回答,卻又必須回答的說道:“知道。‘言必稱三,手必成圈’是武林的一句老話,意思是能人背後有能人,凡事讓人三分,你老人家替我起這個名字,是提醒馬三,要謙虛,要本分。”
說完,邵英雄把頭低了下來,就站在王慶翔麵前以俯視的姿態看著他,嘴角那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仿佛是對這句話最無情的嘲笑,就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敢憑借一絲銳氣嘲笑整個世界的真理,因為他還沒經曆過磨難。
“你是跟著我長大的,在風頭上,你也算是為我們這門掙名氣的人,今天我想跟你說說我的一手絕活。”王慶翔端起茶杯,慢慢的潤了一口:“老猿掛印,練過沒有。”
都到了這個份上,馬三還能信自己的師傅跟自己說絕活?
馬三認為自己的師傅老了,跟不上時代,這才有了當漢-奸的舉動,他認為這就是時勢。一個用假象當作時勢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看穿遮蓋在眼前的名利。
“練過。”
邵英雄無關痛癢的回答。
“這活兒的關隘是什麽知道嗎?”
“沒聽您老人家說過。”
王慶翔用力看了邵英雄一眼,那一刻目光如劍,直刺人心:“老猿掛印回首望,關隘不在掛印,而是回頭。”那一刻,他就像是煩透了馬三,如果這個人不是自己的徒弟他絕對不會費唾沫一樣道:“懂我跟你說的意思嗎?”
邵英雄把手背到了身後,整個人從一個表麵上還在師傅麵前低眉順眼的徒弟,一下就過渡到了一個強挺著要和宮保森平起平坐的不孝之徒:“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要是,回不了頭呢?”
邵英雄演的馬三根本就沒有把一張臉弄得到處都是戲,話裏的意思也絕對沒有回不了頭的無奈,反而從那張看上去有些嬉笑的表情中表現出了一絲‘回不了頭,你又能奈我何’的狀態。
看到這一幕,任何人都會想起一句話‘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那我宮家的東西,就不能留在你的身上了。”
宮保森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人在坐著的情況下將眼皮往上挑起,那一幕,王慶翔演出了狠意,這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徒弟,那叫跟著他長大的,跟他親生兒子差也沒有幾年光景。現在老爺子要親手廢了自己的徒弟,這份狠心要是不用表演體現出來,那才叫說不過去。
“哎!”
王慶翔順勢往起一竄,整個人棲身而上。
“OK!!!!!!”
王佳衛在門外監視器那邊喊的聲音整個房間裏都能聽得到,習慣了和王佳衛合作的人都知道他的喜怒表現在聲音上,如果當一場戲過了的時候,王佳衛的聲音非常興奮,那麽這場戲一定是令他滿意的。
這個時候劇組已經隻剩下邵英雄和王慶祥了,張振、章子宜、梁朝韋這些人已經在兩個多月的忙碌下離開了劇組,可是他們做夢都想不到邵英雄在這個劇組裏到底領悟了什麽。
“邵老板。”王佳衛趁著邵英雄走出房間的時候說了一句:“我覺得劇本還是按原來的拍好,咱們是不是把章子宜找回來,重拍一回她跟你在車站的戲?為了票房讓張振出來報仇,我這心裏總不舒服……”
邵英雄一翻眼皮,這貨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