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不給。”
陽光灑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路兩邊的店鋪卷簾門大多損壞。沿街不少人打著地鋪,有人始終悶頭大睡,才不管太陽掛得多高或身邊多少人走動;有人胡子拉渣靠牆而坐,分明酒精中毒卻仍不願放開手中的瓶子;有人從蛇皮袋和塑料袋構成的被窩裏鑽出,稍稍轉身就當街小起便來。
烏冬雙手插袋,眼睛緊張地來回轉。
“垃圾場”這個地方,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這裏不算廢墟,也不好說烏煙瘴氣,最貼切的命名的確就是“垃圾”——那些混混噩噩的聚集者都是垃圾本圾。
烏冬穿過街,抵達一處廢棄的廣場。幹涸的噴水池裏堆滿了爛葉與汙泥。年齡各異的男女圍坐,烏冬去加入他們。
“這是我的位子!”他才坐下,就被一個後到的男人粗暴地拽起。烏冬不悅地看他一眼,立刻換來一句“看屁”,隻得換個地兒。
這小小爭執並未引起旁人興趣,他們好像對什麽都沒有興趣。但烏冬知道,這些人已經算是垃圾場裏的清流,算是“不可燃垃圾”吧,而那些宛如行屍走肉的則是可燃的。
不久,來了個膀大腰圓的胖子,水池邊的人忙都站起,胖子說:“裝修。”
“我會!”“我能幹!”“我以前就是泥水工!”男人們都很積極,烏冬也跟著舉手,聲音迅速被淹沒。胖子大聲道:“隻要五個!沒錢,管三頓飯!”仍然群情洶湧。
烏冬被選中了,他很意外。後來知道是看中他個子小體重輕,能夠爬高作業。
是的,雖然垃圾場是這樣一個破地方,但也有階級,有營生。一個人就算可以天天睡馬路半年不洗澡,但飯總要吃吧。在這裏,兩塊錢可以吃一碗沒有油星的鹽水麵,願意加一塊錢就能添一塊鹵豆幹,兩片青菜葉。其他像是在**睡三小時、洗個熱水澡之類,費用都遠比城市低。所以除了那些翻垃圾桶解決溫飽的人之外,每天還是會有一些人苦等“開工”,工作當然是由垃圾場的“上層階級”提供,比如把隨處可見的破房子稍微修葺,讓它派點兒不知什麽用場。
烏冬跟幾個流浪漢配合著幹了半天活,比如爬到歪斜的橫梁上釘釘子,或者攀著嘎嘎響的梯子換低瓦燈。同事們幹得很敷衍,烏冬覺得這屋子修了等於沒修,但誰在乎呢?恐怕那胖老板都不在乎。
他們也沒怎麽交流,最有活力的就是吃飯時。一大鍋劣質方便麵裏漂著可疑的肉渣,就讓工人們吃到跪舔。烏冬也投入地搶著、吃著、融入著。
午後工人們一個個席地休息,抓塊磚頭就當枕頭。烏冬不想睡,就四處亂走。
在一條陋巷裏,他遭遇了搶劫。一個麵色晦暗的家夥舉著石頭嚇唬:“把……把錢拿出來!”烏冬給他看自己空空的口袋,“那把衣服給我!你的衣服還不錯!”烏冬特地穿了件舊衛衣,沒想到都能被看上。
“我不給。”
石頭砸了過來,烏冬偏頭避過,雙掌在搶劫犯鼻尖猛然一合,響亮的“啪”讓對方一凜,烏冬趁機一腳踢進對方的膝關節軟骨,在他失去平衡後,又以手刀砍其後頸。
搶劫犯頹歸頹,也算高大,卻被打得落花流水。烏冬非常欣慰。
果然啊,垃圾場是一個非常理想的“修煉所”。
自從老師、師兄和師姐一致決定送他上學,他能鍛煉的時間就急劇縮短了。還好這難不住分身能力者。於是一個烏冬應付學業,另一個就設法修煉。如果不這麽做,怎麽能提升實力、抓捕盜賊呢?
烏冬看著拳頭,想象著自己剛才用連環招式痛扁的,是唐不甩。等著瞧吧……
2、“卡神保佑你。”
一棟酒店式建築內。
大白天也刻意拉嚴的窗簾隔絕了光線,偌大的房間內鋪著花色繁複的真絲地毯,電視、空調、冰箱等電器一應俱全,水煙與甜茶的味道在空氣中交纏。如果不推開窗戶,無法想象這是在垃圾場內。
一個男人跪在一個高挑的女子麵前。女子蒙著麵,隻露出犀利的雙眼,風塵仆仆的棕色皮膚下,幽幽湧動著綠意。
女子掃一眼四周,道:“阿卜,你過得不錯。在一個垃圾場裏劃地為王,一定令你倍感榮耀。”
“讓公主見笑了。”垃圾場主拜了下去,姿態朝聖般敬畏。
“其實這一帶讓我感到很親切。摩西被毀後的麵貌也是這樣。到處灰蒙蒙,活下來的人眼中沒有光彩。阿卜,告訴我,你蟄伏在此,是為了提醒自己勿忘亡國之恨。”
“公主,您請看。”
場主起身,將牆上的一幅掛畫挪開,現出一個波濤狀的紅色圖騰,場主對著它低頭默禱,而後莊重如起誓地說:“我在華國這些年,沒有一天不做禱告。我一直牢記著我是摩西人,而聖土摩西已經被毀。”
女子讚許道:“卡神保佑你。阿卜,流落各地的子民都能像你,摩西便複國有望。那我長話短說,我要你貢獻出手頭的全部資產。”
“全……全部?”
“為了祖國。”女子雙目如鷹,一字一句充滿仇恨,“我這些年出生入死,籌措人脈與經費,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之前合作的‘沙棘’遭遇了意外,原本要交給我的一個武器庫被搗毀了,我甚至聯係不上他們……卡神詛咒這些騙子!阿卜,聖戰在即,你不願幫忙?”
場主吞吞吐吐:“如您所見,這裏就是個垃圾場,我的勢力不值一提。舉個例子吧,一個叫麥蛇倫的大佬近來四處搶地盤,都對我這兒沒興趣呢……”
公主打斷他:“想打退堂鼓,我不如現在殺了你。”
場主嚇得五體投地:“卡神在上,我絕不敢。隻是怕力量有限,令您失望!”
公主大度地擺手:“我明白在異鄉奮鬥有多難,但心中有摩西、有卡神,就有希望。你先去聯係武器商人,然後傾其所有購買我們需要的。我說得夠明白麽?”
“夠……夠……”
公主滿意地點點頭,對著牆上的圖騰深深鞠躬,“卡神,請轉達父王母後,他們的子民沒有忘卻故土的哭泣,一定會讓青庭付出代價!”說罷,如刀的眼一剜窗外。
窗戶下邊,兩名高近二米的壯漢雙手交搭,守著入口,皮膚之下同樣綠脈搏動。
3、“老子今天夠煩了。”
天色漸暗。垃圾場的主人阿卜走出行宮——那座相對於其他小破房要好一丟丟的酒店——拐進後頭的巷子裏,一邊用力地抽煙,一邊開始打一個電話。
“喂,阿當。不是,我不是來問擂台的事——是嗎,‘野獸’人氣很高啊,那抓緊用他撈一波——但就說不是要聊這個了,你他媽別打岔!我要你聯係幾個軍火販,化學戰領域的,與M博士有合作的……”
他說得心浮氣躁,無意中發現一根電線杆後有人,“誰?出來!”
烏冬出來了,他隻是偶然路過,本能藏起,想不到聽見了大新聞,他盯著場主:“叔叔,你為什麽要買武器?你知不知道……”
“砰!”場主猝不及防掏出一把小手槍,烏冬的肩膀被子彈擦過,疼痛而錯愕。場主嘟噥著:“老子今天夠煩了,你也配教育我?”
隨即他懷疑眼睛出了問題:那個雀斑男孩,怎麽突然消失了?
與此同時,迷宮市一家K德基外,剛剛跟夏一跳說了“再見”的烏冬眉頭一皺,一邊手臂無端端滲出血來,染紅了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