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便流著眼淚把見到的情景告訴了兒子。

娘倆又仔細詢問了護送葉生的仆人,才得知事情的始末,仆人返回,如實報告了主人。丁公子聽說,淚水浸濕了胸前的衣服。

他立即乘著馬車哭奔到葉生的靈堂祭拜;出錢修墓辦理喪事,用舉人的葬禮安葬了葉生。又送了很多錢財給葉生的兒子,並為他請了老師教讀。

後來丁公子向學使推薦,使葉生的兒子第二年入縣學成了秀才。

“還真是神奇,魂魄跟從知己,竟然會忘記自己已經死了?”崔貴點起了燈籠,燭火搖曳,就像很容易就會被風吹滅了。

夜色漸濃,樹林裏的蟲子也越發活躍了,不時有小甲蟲、金龜子在草叢裏蹦來跳去,一會兒爬進一棵大樹上,一會兒鑽進一顆大石頭裏,還有的在地下打著呼嚕。

再往前走,樹林裏陰暗得令人窒息,一切都籠罩在黑色之中,陰森的樹林,昏暗的燈光,空氣中飄**著腐朽的味道,像是籠罩在一層厚厚的霧裏。

“聽說這故事的人都表示懷疑,我卻深信不疑。”林柰的語氣竟然跟村長的有點像,“葉生的文章詞賦,冠絕當時,卻久困名場,屢試不中,以致抑鬱含憤而死。他生不能如願,死後魂從知己,借福澤為文章吐氣,終於幫助丁令之子中了舉人、進士。”

這故事說了科舉製度扼殺人才的罪惡,就跟應試教育一樣,都是扼殺天才!

“知心的情侶,可以離魂相隨;親密的友誼,縱使千裏亦可與好友夢中相會,又何況應舉文章是我輩讀書人精心結撰繕寫;它是否能遇真賞,正決定著我們命運的窮通呢!”瑜玉聽了林柰的話,不禁尷尬地咳嗽了幾聲,趕緊轉移話題,“可惜啊!命運不濟,時運不濟,經曆之處,總難遇合,隻能空自對影愁歎;生就嶙峋傲骨,不能媚俗取容,唯有自惜自憐。”

要不是這裏是桃源村,什麽怪事都有,也不怕被人聽到這些離經叛道的話,要是這裏是冷宮,被傳到陛下的耳朵裏,林柰可就人頭落地了。

“可歎窮厄困頓,招致勢利小人的嘲侮,多次落榜的人,從人身到文章,都被世俗譏貶得毫無是處;一旦名落孫山,則文章到處都是瑕疵。”但林柰並不打算收斂自己的憎恨,還一直逮著機會說。

要說林柰不知道這些話對於皇上來說是忌諱那就錯了,林柰知道,但她也不願意迎合被人而放棄自己了。

以前也為了迎合別人,還不是一樣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後來她直接“發瘋”,反而更多人在意她了,真是諷刺啊!

“舉世賢愚倒置,能慧眼識人的伯樂如今又在哪裏?當道無愛才之人,不值得指望!反側展望,可歎四海茫茫,竟無以容身之所。”村長反而欣賞如今的林柰,“人生在世上,隻有閉著眼睛走著路,任憑造物主的安排而已。天下才華不凡卻如葉生那樣淪落的才子,也是不少,回首四顧,天下哪裏會再有一個丁令威出現,讓人生死跟隨他呢?”

“有啊!”崔貴立刻打斷村長的話,“林相國就是這樣的人,他識英雄重英雄,哪怕是功高蓋主,被陛下忌憚,也還有很多人記得他的恩惠,心甘情願為他做事。”

崔貴說得不錯,至少還有一個公孫太醫。

“如果世上真有鬼魂,哪怕是成了鬼的林相國,也會有很多人願意將他留在身邊的!”崔貴繼續道。

他對林相國也很是敬重的,可惜他生不逢時,沒能得見林相國一麵。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村長也沒有打算讓他們停下,而是加快腳步往前走。

隻見村長伸手一揮,周圍本來漆黑一片的樹林一下子就亮了一起,猶如在樹上掛了很大的燈籠。

“哇,這村子真是神奇。”就連王子陽也讚歎不已。

而村長並沒有在意他們的神情,反而是抓緊時間說下一個故事。

“江南有個孝廉名叫梅耦長,他說他同鄉有個孫翁,在德州當官的時候,審問了一樁奇案。”村長邊走邊揮手,“事情是這樣的:當初,有個村民為兒子娶媳婦。新媳婦過了門,莊裏鄉親都來賀喜。喜酒喝到一更多天,新郎出房,看到新娘子穿著耀眼的衣服走向屋後。”

新郎好生懷疑,就跟在後麵看是怎麽回事。宅子後麵有一條長長的小河,上麵有一小橋可以通過,他看見新娘子過了橋一直走去,越發懷疑,就在後麵喊她,可是新娘沒有答應,隻是遠遠招手。

新郎急忙趕過去,相距也就有尺多遠,但手卻一直捉不到她,走了幾裏路,進了一個村子。

新娘站住了,對新郎說:“你家寂寞,我住不慣,請郎君暫住我家幾天,咱們再一起回家看望二老。”

說罷,抽出簪子敲門,門吱呀一下就開了,有個女童出來迎接。

新娘先進去,新郎不得已也跟著進去。

一進門,嶽父嶽母都在堂上坐著,對女婿說:“我女兒從小嬌慣,沒有一時離開過我。一旦離開家,心裏總是不痛快。今日與你一起回來,我們很放心,住幾天就送你們回去。”

於是就叫丫鬟掃屋子、鋪被褥,兩人就住下了。

新郎家中的客人,見新郎出去多時不回來,就到處找。

新房裏隻有新娘子在等待,新郎卻不知到哪裏去了,大家就四處查詢,一點消息也沒有,公公、婆婆都哭得很傷心,說是必死無疑。

過了半年,媳婦娘家怕女兒守寡,就與新郎家父母商量,打算給女兒另找婆家。

新郎父母越發悲傷,說:“屍骨衣物,都還沒有找到,怎麽知道我兒一定死了呢?就算死了,過一年再另嫁也不晚,為什麽這麽急呢?”

新娘父親更加怨恨,於是告了官府。

孫公受理了這個案子,他覺得十分奇怪,但又沒有頭緒,暫判女家等待三年再說。

案卷存檔,人們先各自回家。再說新郎住在另一個新娘家,全家人都對他很好,他時常與媳婦商量回家,媳婦也滿口答應,就是遲遲不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