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辭幾天沒合眼,這場昏睡是鬆懈之後筋疲力盡的反撲,注定了要睡好久,謝珩一直守在床邊。

離澤本想留下在客廳端茶遞水,但是被謝珩滿眼無情地拒絕了,他還記恨他叛變一事,"滾回你的十九獄去,自己領罰。"

雖然離澤很想說十九獄的老大是您,但是他不敢,於是灰溜溜地走了。

我沒做錯。

離澤心裏這樣想著。

唐辭是在第三天早上醒來的,他睫毛動了一下,睜開眼,在尚且還模糊的視線裏看到了謝珩關切的表情。

"醒了。"謝珩似乎鬆了口氣,將他扶起來,端了水給他,"喝點水。"

這一係列動作他做起來如行雲流水般熟練,從唐辭小時候開始,他就是這麽照顧的。

唐辭雖然睡了很久,可依舊感到疲倦,手腕莫名酸軟,使不出什麽力氣,於是他看著謝珩,懶懶地抬了下手指。

謝珩立刻抬眉,"我喂你喝。"

喝了水,謝珩又拿來沾了溫水的毛巾要給唐辭擦臉。

唐辭腦袋一偏,有些別扭地拒絕:"不用,我去洗個澡。"

"洗什麽洗。"謝珩按住他的肩膀,將剛起身的人摁回**,姿態強硬,"要不要我拿個鏡子給你瞧瞧你現在臉多白?"

唐辭不出聲,梗著脖子看他,很固執。

"這回你再怎麽盯我也沒用。"謝珩鐵了心不讓他折騰,看著他淡聲道:"非要洗也行,我跟你一起,免得你暈倒在浴室。"

唐辭:"……"

無恥,不要臉。

他抿著唇,因為不想說話,他沒什麽好臉色地剜了謝珩一眼,又咳了兩聲,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因為害羞。

謝珩雙眸中閃過一絲微妙的情緒,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是每次看見唐辭這種表情的時候,他總感覺對方是在含羞帶怯欲拒還迎。

是以他哼笑一聲,不著調地慢悠悠道:"以前不是說過讓你別這麽看我?"

很容易讓人有犯/罪欲望。

"謝珩。"唐辭緊繃著聲線喊他名字。

謝珩聽懂了他話裏的警告,頗為無辜地聳了下肩,轉了話題,"不開玩笑,你得好好休息,身上是不是不舒服?"

唐辭僵硬地別過臉,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沒有力氣,甚至感覺以現在的狀態也許連黑霧都弄不出來。

但是唐辭絕不肯在謝珩麵前服軟,"沒有,不用你管。"

"那你還想用誰管?行了,嘴唇都白成什麽樣了還逞強,趕緊躺下。"

謝珩把他按回去躺著,抿了下唇,主動提道:"離澤告訴你個地方你就敢來,你知道無妄海是什麽地方嗎?你知道那裏有沒有危險?"

聽到這話,唐辭又從**坐起來,蘊含怒氣的雙眼微眯著,冷聲道:"你現在是反過來責怪我?"

謝珩一噎,動了動唇,放低語調解釋:"沒有沒有,我隻是想跟你說無妄海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很危險,那些霧氣會消耗你的身體。"

當時抱著唐辭從無妄海回來的時候,他問過離澤,離澤說唐辭在無妄海底下守了他四天,霧氣入體,如果換做是普通人早就枯竭而亡了。

所以他才會生氣唐辭胡來。

就像現在,他已經將唐辭體內的霧氣驅散了一大部分,但殘存的僅少數還是會讓唐辭身體不適。

唐辭卻不領這份情,冷笑一聲,"難道不是你先什麽事都瞞著我的嗎?"

"……"

謝珩摸著鼻尖咳嗽了一聲,他自知理虧,從善如流地認錯,"是是,我的錯,別生氣別生氣。"

唐辭對他這種態度總是很無力,他冷哼一聲,也不躺了,直接從**站起來,"在我查出來一切或者你把事情全部告訴我之前,別再讓我看見你。"

說罷他起身就走。

謝珩急忙"哎"了聲,拉住他的手腕。

唐辭身形沒動,轉回頭看他,與他對視的瞬間,他看見謝珩眼裏的猶豫,以為對方真的要交代了。

但謝珩猶豫片刻還是隻說:"你體內還有殘存的霧氣沒驅散,我先幫你。"

他還是不想說出實情。

"謝珩!"唐辭是真的怒極了,"為什麽你就是不肯告訴我?"

"什麽都不讓我知道,就連受了傷也藏著掖著。"唐辭咬牙切齒地望著眼前的人,眼圈因為激動而泛紅,"可是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找不到你,十裏澗,桃止山,你療傷常去的寒潭,妖市鬼市……我們一起去過的每一個地方,那些地方明明到處都是你的影子,可我就是找不到你。"

唐辭緊鎖著眉,神情痛苦,滿眼嘲諷地看他,"現在你又一聲不響的回來了,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雲淡風輕,還說什麽想重歸於好,你憑什麽?憑什麽!"

他近乎嘶吼地說完這句話,已是滿臉淚痕。

唐辭嫌少有這樣情緒爆發的時候,那些曾經憋了許久的話此刻全部發泄出來,他的怨懟、難過和痛苦盡數展露出來,幾乎一絲不留。

連謝珩都被這樣的唐辭驚在原地,眼裏又是心疼又是自責。

即便說完這些,唐辭心裏還是不好受,甚至特別難過,感覺心口像被一團東西堵住,疼的同時連呼吸都變得吃力起來,他捂著胸腔連連咳嗽。

謝珩迅速扶住他,動作一點一點地幫他順氣,卻被唐辭猛地甩開。

"別碰我!"唐辭吼他的同時,自己也踉蹌了一下,他的身體還沒恢複好,眼前已經開始有些模糊,但他還是強撐著,直視謝珩。

謝珩卻沒再任由他,強行將他緊緊抱在了懷裏,閉上雙眼,睫毛止不住的顫抖,除了心疼和自責,他已經生不出其他情緒了。

因為用力很猛,唐辭的下巴磕在了謝珩的肩上,這一瞬間,他的腦子都是混沌的,閃過的念頭很多。

他在謝珩心裏到底算什麽?

自己是不是早就該在謝珩消失之後的漫長歲月裏就打消心裏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卻遲遲舍不得,好不容易強迫自己辦到不去想不去惦記,謝珩回來了。

就這樣,謝珩隻要出現在他麵前,隨便跟他說一句什麽話,他所有的掙紮和努力就都付諸東流。

更像現在,謝珩這樣抱著他,他就舍不得從謝珩懷裏掙開。

真的很沒出息。

唐辭自嘲地笑起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謝珩痛苦的在唐辭耳邊低吟,抱著唐辭的手指不斷縮緊,卻怎麽也壓不住內心的波濤洶湧。

當年他離開時,也知道自己的這種行為會讓唐辭痛苦一段時間,但他還是低估了,低估了唐辭對他的執念。

他真是該死。

明明是自己一手養大的,他本應最了解唐辭,卻還自顧自的認為不告知真相是在為唐辭好。

明明隻要說出來,就什麽都好了,過去的就已經過去了,他現在這樣隻會讓唐辭更痛苦。

"我全部都告訴你。"

謝珩深吸一口氣,正想把當年一切全盤托出的時候,卻發現唐辭已然又在他肩上暈過去了。

謝珩將唐辭抱回**,為他蓋好被子,然後坐在床邊看著唐辭的臉,他曾在混沌之中日日夜夜思念的臉,也是他當時唯一活下去的念想。

謝珩痛苦地闔了下眼,唇邊勾起苦澀自嘲的笑,他想到唐辭那近百年的無望等待……

自己可真是個畜生,還錯的離譜。

"好好睡一覺,等醒了我就全都告訴你。"謝珩握著唐辭的手低喃道:"是我活糊塗了,是我自以為是,讓你難過,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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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辭再次恢複意識時,已經是半夜,臨近子時。

"阿辭。"謝珩一看他睫毛動了,立刻就眼巴巴地湊過來,"阿辭,醒了嗎?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他已經將唐辭體內剩餘的霧氣驅除了。

房間內隻開了一盞暖色床頭燈,所以唐辭睜開眼的時候並不覺得刺眼。

現在他的已經平複,不再激動,臉色看著和平時沒有差別,隻是在看見謝珩時,神情冷淡了幾分。

謝珩不由分說地抓著他的手,"餓了吧,我讓離澤弄些吃的過來,我們等下邊吃邊說好不好?"

"有什麽好說的。"唐辭啞聲道,語氣沒什麽起伏。

他顯然沒有聽到謝珩打算跟他攤牌的那句話。

"全部都說。"謝珩認真的注視著他,"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聞言,唐辭結結實實地驚訝到了,他掀了掀唇,"你肯說?"

謝珩苦笑:"再不說你都要跑了,我哪還敢瞞著。"

唐辭卻依舊不相信,畢竟對方實在劣跡頗多,他躺在**狐疑地盯著謝珩看,舔了下幹巴巴的嘴唇,"你又想騙我。"

"這次真不是。"謝珩抿了下唇,解釋:"一直瞞著你是因為我有一個顧慮。"

"什麽?"

謝珩:"怕你知道真相會難過。"更會自責。

唐辭緊跟著冷笑一聲,說的好像他現在就不難過一樣。

謝珩知道他在冷笑什麽,果斷承認錯誤道:"但我今天才反應過來我做錯了,是我讓你更難過了。"

這些話聽起來不像往日那樣不著調,唐辭認真地看了謝珩幾秒,覺得對方說的應該是真話。

"那你還廢什麽話。"唐辭開門見山地問:"你當年為什麽消失?身上的傷到底哪來的?"

說到這裏他想到了什麽,頓了一下,又問了句:"是不是,和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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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