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澗從前種滿了楓樹,火紅一片連成天,四季絢爛,現在卻都變成枯樹了。

如今隻剩下一棵三人環抱的老槐樹還算茂盛,以及一間看起來不那麽寒酸的破屋。

謝珩懶散的靠坐在老槐樹下,身前是個矮桌,上麵擺著兩盞冒著熱氣的清茶。

這隻有他一個人,至於另一杯茶是給誰擺的,顯而易見,隻是那人不在罷了。

他這會兒換掉了那身騷包的紅色西裝,改穿一件簡單樣式的白色長袍,袖口寬敞肥大。

袖口下滑,謝珩的半條手臂就那麽暴露在外麵,上麵密密麻麻很多傷口,說不上是刀傷還是火燒的痕跡,總之有些是新的,有些已經結痂。

痂體隨著他的動作有些滲血,他跟沒看見也感受不到似的,手裏捏著那顆正在泛黑氣兒的佛珠反複摩挲把玩,像是思索什麽。

"離澤啊。"他輕喊了聲,一道身影憑空出現,恭敬地站在他旁邊。

謝珩有些苦惱,手指撐著額角,"你說說,這我怎麽跟他解釋?"

"實話實說?"離澤擔憂地問:"老大,您現在身體已經沒事了嗎?"

"大差不差吧,死不了。"謝珩輕飄飄道,說完突然想起自己跟唐辭說的那句"禍害遺千年",低笑兩聲。

隻是根據唐辭今天見到他的反應來看……要是現在說實話,人騙不回來就算了,估計又要平白惹生氣一回。

謝珩不是很讚同地緩慢搖頭,"不成。"

離澤不理解:"可是您今天不是還說要跟神荼大人解釋嗎?"

"…一時衝動。"

他身子剛好,能出門,自然第一時間就忙著去找唐辭,哪有功夫想那麽多。

也虧得唐辭當時不想聽,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謝珩斜斜地睨了離澤一眼,眼底有責備和不悅。

百年不見,離澤怎麽還敢擠兌他了?

而且晚上見麵時,他身上那件醜了吧唧奇形怪狀的紅色衣服也是離澤挑的,不知道跟誰學的破品味,一定沒給小阿辭留下好印象。

離澤被眼神刀了下,覺得自己可能是做錯事或者說錯話了,低下頭裝聾作啞。

"我太久沒接觸現世,你跟我說說現在的人……"謝珩卡了下殼,抬眸問人:"那個詞怎麽說來著?"

離澤心領神會地答:"談戀愛。"

"哦對。"謝珩從善如流地接受了這個新鮮詞語,"現在談戀愛的人,一方生氣了,另一方都是怎麽做的?"

離澤也沒戀愛經驗,抿唇想了片刻,"應該就是多哄哄吧。"

"哄?"謝珩"嘖"了聲,突然犯難,"他可不好哄。"

說著,他將手中的那顆黑玉佛珠放在桌上,手指在泛著黑氣的珠子上點了點,嘖嘖道:"你瞧,多狠的心。"

離澤低頭不搭話。

開玩笑,這話他家老大說說就算了,他要是敢應一句說神荼的不是……下一秒就要被扔進十九獄裏麵去過一遍刑。

偏偏謝珩就是不肯放過離澤。

"說話啊。"

"……"

離澤硬著頭皮添了句:"老大,他沒對您下死手。"

謝珩這才笑了,"是,他還是心軟。要不然憑我現在這半吊子水平,今晚就要被他這珠子釘的魂飛魄散了。"

"這話可不能亂說!"離澤皺眉。

謝珩挑挑眉,"怎麽?我哪句說錯了?"

"您……"離澤動了動唇,"您再養段時間就好了,不會有事的。"

而且他們老大就算是現在這樣,也不是一般人能動得了的。

謝珩看著他,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

離澤弄不清自家老大笑這一聲的含義,立在旁邊裝死。

謝珩重新將那顆佛珠收起,正了正身,慢悠悠地喝著茶。

一盞茶見了底,他才再度開口:"今天晚上我那身衣服,你挑的不錯。去十九獄領套罰吧。"

離澤:"……啊?"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老大沉寂百年,恐怕好多妖魔鬼怪都要忘了他笑麵虎的陰毒真麵目了。

"不願意?"謝珩歪了下頭,輕聲詢問,一副好說好商量的模樣。

離澤卻打了個哆嗦,哭喪著臉,"沒…我這就去。"

他有幸、重新、第一個體會到了笑麵虎的嘴臉。

謝珩滿意地"嗯"了聲。

那白狐狸就是在他這聲"嗯"之後跑回來的,一回來就往謝珩身上撲。

於是離澤的腳剛邁出去一步,就收了回來。

謝珩拎著白狐狸後頸,滿眼嫌棄地丟在腳邊,"多久了,還沒個輕重。"

"主人主人……"白狐狸就賤兮兮地隔著長袍蹭他的腿,"您可回來了。"

謝珩腿一抬,將它踢走。

"我不是讓你好好待在他身邊?"

白狐狸在地上翻了個肚皮,滾了一圈,委屈道:"就是他讓小白回來的。"

謝珩指著他,語氣不悅,"你,哪來的給我回哪去。"

白狐狸:"……"

"可是……"

"嗯?"謝珩涼涼地撇他一眼。

白狐狸不敢再頂嘴,憋屈地"哎"了一聲。

"除非你帶他,或者你能讓他帶你一起回來。"謝珩毫不留情道:"否則你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白狐狸:"……"

在旁邊聽了全部的離澤:"……"

於是白狐狸被攆了回去,離澤在旁邊問:"老大,您怎麽不主動去找神荼大人呢?"

謝珩:"桃止山要是布層結界,就一定是他拿來對付我的。"

言外之意,唐辭現在對他防備得很,全身的刺兒都對著他。

而且,謝珩攥了攥掌心的珠子,彎唇一笑。

不是不去,是還沒到時候。

"……"

老大這笑容也太瘮人了。

離澤忍不住開口:"其實我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

"嗯,說說看。"

離澤撓撓頭,壯著膽子說:"您當年到底對神荼大人做了什麽?"才惹得這麽天怒人怨的。

謝珩"嘶"了聲,目光有些悠長,先是勾唇又是皺眉,似乎回憶起什麽。

但這些都不是離澤該問的。

他眯了下眼,起身,將一空一滿兩隻茶盞放到離澤手裏。

"這是?"離澤不明所以。

謝珩笑笑:"好事成雙,去領兩套罰吧。"

"……"

-

唐辭這一夜最終還是在桃止山上睡過去的。

他向來睡眠不好,難得在桃止山睡個好覺,雖然隻有四個小時,但起碼中間沒被吵醒過。

鸚鵡見他起床,討好地從鳥架上飛過去,輕輕啄他的臉。

唐辭這才抬手收了它嘴上的黑霧。

"小阿辭,小阿辭……"鸚鵡扯著嗓子喊。

唐辭有點頭疼,麵無表情地撥了下它的腦袋,"吵死了。"

鸚鵡:"小阿辭,小阿辭。"

唐辭氣笑了,"你和小白好好在這待著吧。"

鸚鵡十分不樂意地撲騰了幾下翅膀,在屋裏飛了一圈,去啄還在睡覺的白狐狸頭上的毛。

一鳥一獸很快鬧起來。

唐辭手抵著鼻尖,很淺地笑了下,才離開這裏。

他是直接將鬼門的出口開到自己房間裏的,發現那個小鬼又鑽了出來。

小鬼看見唐辭,立刻害怕地縮在牆角。

"你幹壞事了?"唐辭感覺這房間裏的陰氣重了些,皺眉看他。

小鬼連連搖頭,指了指門口,"大人,門口有兩個奇怪的東西蹲了好久。"

唐辭轉身去開門。

門外,叢良和白巢像兩個鵪鶉一樣蹲在門口,一左一右,難怪陰氣加重。

"大人!"叢良感覺鬼腳都麻了,看見唐辭的一瞬間簡直是喜極而泣,"您可回來了!"

白巢恭恭敬敬:"大人。"

"等我?"唐辭看他倆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守靈。"

白巢:"……"

叢良:"……哈哈,大人您真會開玩笑。"

唐辭兀自往屋裏走。

白巢和叢良站在門口不敢進,眼巴巴的打量整個房間。

"我地上有釘子?"唐辭頭也不回地說:"進來,門帶上。"

叢良和白巢這才躡手躡腳地往裏走。

唐辭的房間布局很奇怪,沒有單獨的臥室,一張床就擺在客廳正中間。

所有的裝飾都是黑色,包括那張床也是,全黑。

要是從高處看,就會發現唐辭房間的樣子活像一口漆黑的棺材。

唐辭坐在**,對那小鬼招了招手。

小鬼乖乖地走到唐辭身邊站好,"大人。"

叢良:"這是……"神荼還養小鬼了?

"撿的。"唐辭語氣平淡道:"你們等下把他帶走。"

小鬼眼淚含眼圈地瞅了唐辭一眼,"大人,我真沒害過人……"

"不是要你死。"唐辭懶得解釋,但是又怕這小鬼哭哭啼啼的煩人,隻好耐著脾氣說了這麽一句,但也僅僅隻有一句。

叢良瞅了瞅那小鬼,"…帶走?大人,您讓我們把他帶哪去啊?"

"隨你。別在我眼前晃。"

叢良:"……"

他求助地看向白巢,他們這一行平時都是抓捕身上有殺孽的玩意兒,一旦抓到了就送十九獄受刑或者受死。

神荼大人突然塞給他這麽一個沒犯殺孽的小東西,他能往哪放啊?這不是為難鬼麽?

白巢裝作沒看見叢良的眼神,看天看地看小鬼,就是不看叢良。

開玩笑,他一個妖怪,和叢良一個鬼當同事已經夠被同族翻白眼了,上哪認識其他鬼去。

"好吧。"叢良認命了,將小鬼拽到身後。

唐辭"嗯"了聲,"說吧,你們來找我幹什麽?"

"大人,您是不是忘了,那個殺人的家夥咱們還沒找到呢……"叢良小聲說。

唐辭突然沉默下來,他確實把這事給忘了。

要不是謝珩突然出現,擾亂了他的心緒和計劃,他才不會出現這種紕漏。

都怪謝珩。

"大人?"白巢試探性地詢問:"警察那邊已經把屍體帶走了,咱們要現在行動嗎?"

"嗯。"唐辭應完,抬手覆上黑玉佛珠轉了幾下,去找那顆被他塞了屍體上黑煙的珠子。

結果佛珠轉了一圈,沒找到。

嗯?

唐辭眉頭緊鎖,低下頭,將所有珠子又翻了個遍,還是沒有。

一點氣息都感受不到,憑空消失了?

"……"

等等。

唐辭想到某個身影,眸光倏地一凜。

他好像,扔給了謝珩一顆。

-----

作者有話要說:

謝·滿腦子都是談戀愛·珩:得給老婆留下好印象感謝在2022-09-12 12:00:00~2022-09-13 10:56: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123、jxhwdmax、Bai.s 10瓶;所愛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