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與淵骨的“交易”日漸穩定,黎丹姝要前往上清天的日子也終於到了。

她能離開魔域,再次去往傳說裏用盡了美好詞匯形容的清淨之地,魔域中大多位高權重者,不是沒有意見,也不是沒人想過宰了她重新空出機會。

隻不過黎丹姝著實廢物,她去上清天,魔域裏但凡會喘氣的,都知道這對她是九死一生的路,得不了什麽好。她死了,換個人去,比如換成了寄紅珠——那才是會令眾魔修眼饞心熱、又搬不動殺不了的眼饞心熱。

讓一個矯揉造作一無是處的上清天女修去打前鋒,還是許一個能力強大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魔域尊主掠奪先機——魔域諸人在深思熟慮後,都覺得讓黎丹姝活著去占了這機遇,或許才是對大家都好的方式。

黎丹姝出發這天,四方魔將掛著虛假的關懷來為她送行。

四方魔將名為魔將,其實職責並非殺敵,而與被石無月殺掉的四域域主差不多。石無月雖然剛愎自用,可他畢竟仍在閉關。要全然掌控魔域,僅靠淵骨與紅珠顯然不夠,被他一手提拔起的四方魔將,便是他在淵骨與紅珠之下安排的棋子。

不過與淵骨紅珠有所不同,四方魔將名聲在魔域中並不好。他們在得到石無月啟用前,大多都是些為得力量不擇手段的貪婪之徒,不僅沒有底線,也沒有骨氣。在石無月弱小時不屑一顧,在他強大後又馬不停蹄地前來效忠,是四個修為雖然高深,但為魔著實可恥的垃圾。

魔域絕大部分人都不明白,為什麽石無月會選這般沒有底線的垃圾作為四方主宰,他明明也選了寄紅珠與淵骨作為自己的左右手,治理魔域手段雷霆,有英主之相。

黎丹姝對此倒是清楚。石無月會選垃圾,當然是因為他自己也是垃圾啊。垃圾最了解垃圾的心理。有底線有原則、如同寄紅珠這般的手下是好,可正因為太有原則了,所以很多事情他們未必會願意替你去辦。“忠貞”的下屬一個就夠了,對於毫無人性的石無月而言,他不需要同伴與朋友,他隻需要人偶與刀,就好比這些會輕易畏威貪利的、寄紅珠從看不上的“劣魔”。

寄紅珠從來都看不起這四方魔將,若非顧忌石無月的麵子,她甚至恥於與這些沒有榮譽感的低劣之輩相處。

她厭煩小人,偏小人想要討好她。

作為石無月最信賴的人之一,紅珠比正經要去上清天曆劫的黎丹姝還要受歡迎。

西方魔將提著一箱的金珠,諂媚獻禮:“大人,今年西方金珠產量很不錯,除卻獻予魔尊的,這一份是孝敬您的。”

紅珠看著那一箱金珠皺眉。金珠確實是西方特有的寶物,可這寶物誕生於西方血海,要得這麽多金珠,不知要費多少性命。

她不願去看這東西,剛剛平息了叛亂沒多久的東方魔將便借機湊了上來,他給寄紅珠獻上了一套功法,說著:“是從叛軍手裏繳來的東西,是有關煉化他人魔核的秘法。”

東方魔將說得神秘:“我想著大人修為天下無雙,這功法雖用不上,但畢竟少見,留著做個排遣無聊的玩意也好,所以特意將其留下,趁這機會帶給大人。”

寄紅珠一聽煉化他人魔核,怒意本要生氣,忽然又頓住,問了句:“可以補丹嗎?”

東方魔將一愣:“什麽?”

寄紅珠難得好脾氣和他多說了一句:“我說,可以幫人補丹嗎,這功法。”

東方魔將隻愁沒有討好寄紅珠的機會,當下點頭:“有有有,一定有,您不妨看看。”

寄紅珠雖不想要這些東西的獻禮,可想到補丹之法少見,到底還是留下了這份禮。

她收了東方魔將的東西,另三人難免便順杆上爬,寄紅珠煩得要命,正想著要不不要這法子了,在一旁總算是收拾好了,能出發了的黎丹姝走了過來。

她還是如往常一般的打扮,綾羅綢裙、珠冠步搖,行路間玉佩發出極輕的聲響,漂亮得與整個陰鬱的魔域格格不入。

在最前方,根本無人敢打擾的淵骨似有所覺回首看去。

黎丹姝卻半點也沒看他,一雙如冷泉般的眼睛掃過四方魔將,便冷笑了一聲。

四方魔將原本覺得這次能夠從寄紅珠手中討到情,心情真不錯,忽然被這麽一笑,麵上多少都有些掛不住。他們回頭看去,便瞧見黎丹姝娉婷走來,瞧見這魔域知名漂亮廢物臉上的傲慢,四方魔將心中自是百般惱火。

四方魔將按下心中不滿,重新掛起笑臉。南方魔將還帶了個頭對黎丹姝道:“丹姝大人,我等久候您許久了,知您今日離開,特來為您送行。”

四方魔將自覺麵對魔尊養的玩物,他們這般姿態已然十分謙卑,黎丹姝應當見好即收。可他們畢竟許久未至金殿了,竟忘了黎丹姝是怎樣一個不講理的瘋子。

果不其然,看似柔弱的女修在瞧見他們四人齊齊出現的刹那便眼噴怒火,她張口就道:“來為我送行?你們是來為我送行的嗎,我看著你們怎麽好似是巴不得我死,等著頂替我丹宮之主的位置,討好魔尊呢!”

四方魔將:“……”

南方魔將是開口說話的,他隻好忍著怒意艱難反駁:“大人,您誤會我們了,我們真是前來送行的。”

黎丹姝根本不給麵子,她掃了眼麵露不耐的寄紅珠,冷笑道:“是嗎,那我的送行禮呢,怎麽不見你們奉上?”

她又看了一眼寄紅珠手裏的盒子,怨毒道:“你們是覺得魔尊閉關了,我不如從前了,想要踐踏我、踐踏魔尊了?”她舉起漂亮的指尖,尖利道:“你們這幫叛徒,我早知道你們包藏禍心!你們給我等著,我這就要去稟告魔尊,你們想要造反!”

四方魔將一聽這還了得。

雖說黎丹姝是個廢物,可她確實是少有的能夠近石無月身的人物之一。加上這次的任務,石無月還隻信任她來做,她在石無月心中的地位可窺一斑。四方魔將也清楚自己對於石無月而言是可替代品,既然是可替代品,就沒有什麽不能殺的說法,石無月的可怕早已深深烙在魔域每個人的心裏,一聽黎丹姝要告他們狀,四人頓時汗如雨下。

這會兒也顧不得討好什麽寄紅珠了,那些寶貝的東西有的沒的,自然都要給這個歇斯底裏的女人奉上。

黎丹姝偏不吃這一套,她從來都是瘋病一上頭,收都收不住。

寄紅珠眼看著四方將軍被她折騰地隻恨自己從沒有出現過,往常見黎丹姝發瘋而生出的頭痛在這一刻全變成了快樂,她看夠了四方魔將被瘋女人“欺負”的笑話,才微微咳嗽了一聲,警告黎丹姝說:“丹宮之主,你該準備出發了。”

黎丹姝還沒演盡興,寄紅珠這麽一句讓她幽幽看來。寄紅珠看到這眼神就頭疼,她半妥協說:“東西我給你裝好,讓你一起帶走。”

一聽寄紅珠要用她的法力替自己收斂物什,黎丹姝那點沒撒出去的氣也就散了。

她優雅地向寄紅珠走去,指了指剛從四方魔將身上扒拉來的寶物,細聲細語道:“紅珠大人,那些我都要帶走。”

寄紅珠:“……”不是,你要帶那麽多金銀珠寶幹嘛?

寄紅珠對黎丹姝對於首飾金銀的愛好當真無語。不過她答應的事情從不會反悔,當下為她將這些東西統統都整理進了一早為她準備好的“密盒”。

黎丹姝看著寄紅珠的服務到家,心中感動:“紅珠大人……”

寄紅珠見黎丹姝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中雷達驟響。她果決道:“你別想,這任務必須做。如果你死在了外麵——”寄紅珠猶豫了一下,勉強道:“留個姓名,等魔域大破上清天那日,我會為你報仇血恥。”

黎丹姝:“……”黎丹姝所有的不舍全部倒了回去。

她抱穩了密盒,抬步就像早已等著開門的淵骨走去。

淵骨一直坐在最前方的亂世堆上,背靠著那遮天蔽日的骸骨之門,安靜地瞧著黎丹姝變來變去,甚至當黎丹姝走至他麵前,再次變得溫柔又親和時,也沒有發出一聲疑慮。

黎丹姝側首看向他,淵骨看著她的目光依然平和而寧靜。

黎丹姝緊緊攥著密盒,以眼神暗示淵骨:“大人,您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淵骨看著她手中沉甸甸的盒子,不知在想什麽,片刻後,他從黎丹姝的手中,奪走了那枚盒子。

黎丹姝:“……?”

黎丹姝不明所以地看向淵骨。淵骨的手中出現了一把小刀。

黎丹姝原以為淵骨是要把那把小刀放進她的盒子內,卻不想淵骨握著小刀便在門上重重劃過一道。

傳說堅不可摧的戰神骸骨的封印在這把破舊的刀刃下頓時發出悲鳴。

黎丹姝甚至尚且沒有反應過來,空間便被撕裂了。

魔域的血月與銀日顛倒,血海翻湧,大地震顫。

四方魔將被這場景都嚇到夠嗆、站立不穩,連寄紅珠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黎丹姝見這詭像心慌極了,她捂著耳朵,大聲提醒著仿佛要殺人的淵骨:“淵骨大人,記得你說過的,你會幫我活下來的!”

淵骨聞言回頭,可他握著那把小刀從門上劃出空間裂縫的動作仍沒有半分猶豫,他似乎和黎丹姝說了什麽,隻可惜巨大的空間裂鳴讓沒有修為的黎丹姝根本沒法聽見他在風暴中說的任何一個字。

淵骨發現了這一點,他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似乎在笑。

他笑起來莫名地令人感到心安,黎丹姝瞧著他略帶野性的五官在這凶惡的風暴中漸變柔和,一時有些發怔。

就在她發怔的瞬間,昨晚還在與她說著要長久的魔域代行者,便一掌擊在她的後心,將她推入了可怕空間風暴內。

黎丹姝:“!!!”

她口都來不及開,就被通道吞了進去。狂風爭先恐後地從她的口中湧入她的肺裏,黎丹姝應該閉嘴的,可她著實太氣了,氣到即便有可能受傷,也要大聲痛罵出——

“淵骨,你這個騙女人的人渣!!”

裂縫吞滅了黎丹姝,魔域的異像也在同時消散了。

寄紅珠驚魂未定,她從未想過強行撕開的空間裂縫會是如斯恐怖。

……難怪淵骨會說她不合適,如此可怕的時空風暴,若是通道崩潰,她確實很難從中保全自身。

不過——

淵骨忽然問她:“她在離開前似乎說了什麽,你聽清了嗎?”

寄紅珠當然沒有聽清。風暴如此可怕,黎丹姝有沒有修為,從聲道從發出的一兩聲細語,誰能聽見,淵骨不也沒有聽清嗎?

可熟知淵骨行事的紅珠明白,淵骨問她,絕不會想要“不知道”這樣的答案。

於是寄紅珠回答:“她應該是在感謝您。”

聽清了淵骨在風暴中向黎丹姝承諾了什麽,看清了他給了黎丹姝什麽的寄紅珠肯定道:“您這麽保她的命,她當然是在感謝您!”

淵骨聞言,心中微暖。

他心情不錯,離開時甚至還向四方魔將微微頷首。

唯有寄紅珠留在原地,感到古怪。

淵骨原來有這麽看重黎丹姝這次的任務是否成功嗎?他甚至將自己的指骨給了黎丹姝防身……

寄紅珠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可她又找不出源頭,最終她將一切歸咎於自己太累,想太多。

畢竟淵骨都會來谘詢她男女□□了,多關心了點黎丹姝,好像也不怎麽奇怪。

應當不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