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丹姝借住進巫馬城院子的後, 倒是從其他聖海宮弟子口中得到了許多她先前沒能得到的消息。
諸如——巫馬城在聖海宮並不受歡迎。
考慮到他的出身和結果,他不受歡迎也在黎丹姝的猜測之內,然而不受眾人歡迎到她住進對方的地盤, 甚至會被提醒小心——黎丹姝覺得, 巫馬城這做人也太失敗了點。
“他就是個陰險惡毒的野心家。”同黎丹姝聊得好的外門弟子與她說著自己知道的故事, “若不是小宮主因緣巧合沒了金丹,宮主想要給她新找個依靠, 鄺元城這家夥, 怎麽可能娶得了小宮主?!”
他看起來是真恨巫馬城有這樣的機緣, 罵他都用上了他曾經的姓名。
黎丹姝將消息聽了進去,笑眯眯地用晅曜的靈珠當做謝禮道了謝,又在對方貼心的指引下, 見了另一名曾與巫馬城一同修習過的外門弟子。
這名弟子瞧著也不太看得上巫馬城, 他告訴黎丹姝:“他就是個自視甚高的家夥,仗著自己曾是觀天宗的少主,來了聖海宮也脾性大得很。前些年還總因為不守規矩被少主責罰過, 都是活該!他既然總是惦念著觀天宗, 那就別來聖海宮求庇護啊?自己尋過來想要好處, 又不肯向他人低頭, 你說說他這既要又要的德性,是不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黎丹姝聽了淡笑著點了點頭, 付了靈珠作談資, 又被引薦了另一位內門弟子。
願意同黎丹姝說話的內門弟子不算多, 黎丹姝瞧了一眼這人周身的衣服法器,便知曉他在內門裏地位也不算高, 缺錢缺物得很,所以會為了靈珠開口。
但好歹是內門弟子, 同一件事,他說的內容,其中真的部分也要比外門的弟子多些。黎丹姝上來就誇了他一頓,送上一袋靈珠以表結交之意。那弟子得了想要的,對黎丹姝的臉色也好了起來,說的事也多了一兩件。
他說:“巫馬城這家夥,天賦很高命卻也是真不好。我聽師兄說過,他來聖海宮時,觀天宗的絕學‘問心決’已修至第五重,比他父親都高,也正是這五重修為,幫他從石無月手中活了下來,並且尋到了聖海宮以求庇護。”
黎丹姝適時道:“石無月一事算是人禍,倒也不能全說是他命不好。”
那內門弟子一聽,這才想起來石無月之禍就是這位金主奶奶引起的,頓時不再提這事,轉而說:“除此之外,他最初性格也過於孤僻了些。我們聖海宮……瓊山應當也和你說過,因為血脈承繼的規矩,天賦已漸漸落寞了,直到這代出了少主,方才有了些希望。然而即便是少主的天資,在巫馬城麵前也是不太夠看的。”
黎丹姝幾乎是立刻想到了李萱說的那句“布陣之人實力恐怕不亞於我”。
內門弟子還在繼續:
“他偏偏投奔了聖海宮,我們少主的性子嘛,說句實話,確實也不怎麽好。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得受點苦了。”
黎丹姝想了想,問:“巫馬代尚欺負巫馬城,巫馬暉就這樣坐視不理嗎?”
弟子聞言笑了一聲,他反問黎丹姝:“你會管自己心愛的兒子,是不是拿了一條喪門犬撒氣嗎?”
黎丹姝笑意漸淡。
她語氣冷淡地說:“你說的也是。”
那弟子不疑有他,回憶著當年巫馬城的慘狀。
“他原本還想逃呢,隻可惜上清天一項講究宗門大義,便是當年蒼竹涵離開你們黎門,摘星真人不也先得你父親的允可?他既得罪的是巫馬代尚,自然連走都走不成。”
黎丹姝想了想,又說:“巫馬長緣救了他嗎?”
弟子嘿然一笑:“算是吧。”
黎丹姝不解:“算是?”
那弟子看了一眼黎丹姝腰側掛著的寶囊,黎丹姝了解,她解下了這東西,直接給了弟子。
那弟子方才繼續說:“這事我原不該和你說,但巫馬城詭詐,說了你也好多些警醒。”他說:“我們少宮主在宮主那兒說不上什麽話,更攔不住她哥哥。他們倆走得確實近些,但在我看來啊,算不上誰救誰,不過是兩個可憐人互相安慰。巫馬城的人生轉折,其實是在少宮主修為大漲之後。我聽說——隻是聽說啊。”
他小聲的與黎丹姝講:“那會兒小宮主正巧走火入魔,新結成的金丹就這麽沒了。小宮主奄奄一息,少宮主卻陡然成了巫馬城也比不上的俊傑,他自也不將巫馬城放在眼裏了。”
黎丹姝算算時間:“然後你們少主就外出遊曆,上瓊山了?”
上瓊山可不是什麽好結果,弟子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他最後和黎丹姝說:“嫡支秘辛,我們知道的不多。然而姑娘隻需想想,小宮主出事,他巫馬城反倒因禍得福。之後更是因少主的意外,有了娶小宮主的機會。這一連串的事和他先前的命比起來,是不是好的有些太離譜了?”
“簡直像是他與小宮主換了命一樣。小宮主出於善心與他相交,最後卻落得這般下場。”那弟子搖頭,“巫馬城絕非善類,雖說現今宮主倚重他,卻也對他諸多防備。姑娘如今與他同處一院,還是不要太信他為妙。”
黎丹姝點了點頭,向對方道了謝。
她最後狀似不經意問:“對了,你知道玄境什麽時候開嗎?”
那弟子聽到這話,臉上是真切的茫然:“玄境,什麽玄境?瓊山要開新玄境嗎?”
提到瓊山玄境,他眼中出現些熱切,同黎丹姝道:“若是姑娘知道些瓊山玄境的事,還望同我說說。”
黎丹姝笑道:“哪裏是瓊山要開玄境,是你聽錯了話,我說的是軒音。聖海宮不是有軒音誦禱嗎?我好奇罷了。”
那弟子失落道:“原來如此。軒音閣頌神在每月十五的正日,姑娘再登上幾日,便能瞧見了。”
黎丹姝說了謝謝,同那名弟子告辭。
她剛結束問話,不遠處等著不耐的晅曜便迎了上來。
他說:“怎麽樣,有消息嗎?”
黎丹姝說:“關於巫馬城知道了不少,玄境的事情,聖海宮恐怕沒幾個弟子知道。”
晅曜覺得麻煩,他抱胸說:“不然我們幹脆去逼巫馬暉——”
黎丹姝:“……”
她認真說:“曜君,玄境不比他處。若是這玄境認主,在主人的可以操控下,便是神仙修為,也是會損會傷的。我知道你勢強、不怕危險,但是如今明明有更安全的辦法,為什麽要以命相搏呢?”
黎丹姝頭一次教育了晅曜:“要把自己的命更當回事些,不然總要惹得旁人擔心。”
晅曜聽了這話,忽而問:“你也擔心我嗎?”
黎丹姝本想說的是讓他不要總是令蒼竹涵與李萱發愁,突然被問到自己身上,她倒是語塞了一瞬。
麵對晅曜認真而明亮的眼睛,黎丹姝敷衍的話說不出口。
她略垂下眼,小聲說:“我又不是真混賬,當然也會擔心。”
晅曜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要比聖湖春光更美。
晅曜說:“那好,我聽你的,去找個更安全的辦法。”
黎丹姝聽得臉頰發熱,她伸手去貼自己的雙頰,在晅曜的疑惑下,惱怒道:“天氣太曬了,我怕熱!”
晅曜恍然大悟。
他跑去旁邊,直接扯斷了聖海宮中菩提樹的樹枝,提著一樹密密的葉子遮到了她的頭上。
晅曜問:“現在呢?”
黎丹姝:“……”
黎丹姝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她說:“現在好多了。”
晅曜見她笑,也笑了。
回去的路上,黎丹姝照例去膳房取了點巫馬長緣的食物。晅曜一邊舉著樹枝,一邊好奇問:“瑤果吃完了嗎?”
黎丹姝搖了搖頭,她說:“送給月山河的。”
晅曜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
他不快道:“給他帶什麽東西。”
黎丹姝說:“在滿是巫馬氏分支的門派,他一個月穀遺孤待著,明顯瞧著比巫馬城、巫馬代尚都強得多,卻沒多少人關注他,仿佛他不存在一樣。你不覺得奇怪嗎?”
晅曜道:“有什麽奇怪的,他不願意和那些人認識唄。”
黎丹姝停住了腳步,她看了看晅曜。她忍不住想,晅曜在瓊山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他住的院子也是冷冷清清沒什麽人來往,他是不願意認識別人,還是別人畏懼於他的聲名,不願意來接近他呢?
在晅曜停下腳步前,黎丹姝又陪著他向前走去。
或許是後者。
李萱今早說的那句沒來頭感謝的話,或許就是因為這點。
黎丹姝與他走得更近了點,讓密密的樹葉能將他們兩人都籠住。
黎丹姝繼續先前的話說:“你說的對,他可能不愛與人交際。但巫馬暉總不會也無視他的存在吧?他比巫馬城強,如果要給女兒、給聖海宮找新的依靠,他為什麽不選月山河?”
晅曜明白了黎丹姝的意思,他冷笑道:“這個狗東西,我就知道他有問題!”
晅曜這話剛說完,就碰上了出門尋找黎丹姝的月山河。
月山河就站在他們前方不遠處,麵無表情地看向晅曜,說:“我有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