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紅珠傷得很重。
在魔域之門前的清醒仿佛是她最後的精氣, 在逃出了魔域、提醒了黎丹姝危險後,她的身體便再遭不住傷重,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
黎丹姝不惜耗費靈力, 帶著紅珠趕回不離城, 想要去尋找雲裳幫助。
之所以沒有直接去尋晅曜他們幫忙, 則是因為以黎丹姝對瓊山了解,他們雖不會趁人之危誅殺紅珠, 要他們去救曾幫助石無月戕害凡世的爪牙, 也不太可能。
瓊山為正道砥柱, 以鏟奸除惡為己任,即便它秉持公正道理,不以種族定善惡, 也不會枉顧無辜性命, 隨便因親近之人的請求,就對禍首視而不見。
紅珠和她不一樣,她手上是確然沾著妖族和凡人的血的, 她或許還曾殺過誤入魔域的上清天修者。
她與瓊山是絕對的對立麵, 黎丹姝不敢也不能將她交給瓊山求助。
遍數她能夠拜托的人, 黎丹姝想了一圈, 竟然也隻有雲裳。
當初她埋怨過雲裳救人不分善惡,竟然救了日後的大魔頭石無月。然而如今紅珠重傷, 整個上清天有能力救她, 也會救她的, 大概也隻有將病患放於首位的雲裳。
黎丹姝掩麵,在不離城悄悄打探聖海宮的事, 聽到瓊山一眾已經押送聖海宮的巫馬氏回瓊山受審不由心中微鬆,她又問了問雲裳。黎丹姝原本擔心雲裳的行蹤不好找, 幸而她因施救不離城眾女而在不離城中地位頗高。雲裳離開聖海宮時,蘭華和許多女戶都親自去送了,她的去向,人人皆知。
不離城說雲裳在繼續遊曆,不過方向換成了醫穀。
“那位大夫說她曆練不足,還需回去多多閉關修煉。”告訴她消息的店主說,“不過我聽她說她還會再去趟月白鎮,姑娘不妨去月白鎮找找她。”
黎丹姝聽到月白鎮,便猜到雲裳大概是想要去收集帝流漿。
月白鎮正是因地勢高聳適宜觀月而聞名,眼下日子正巧近月圓,正是收集月華的好時候。月圓一過,雲裳大概就會正是啟程回醫穀了。
黎丹姝不敢耽擱,她的靈力因接連不斷的使用瞬息咒而流失,隻是她根本顧不上可惜。她身上沒有珍貴的療傷靈藥,瑤果化成的汁水也隻能堪堪保住紅珠的命。
如今她身上的瑤果所剩無幾,紅珠的呼吸也一日弱過一日,黎丹姝滿腦子隻剩下了趕路。
大概是老天也覺得她心誠,全了她的願望。
黎丹姝終於在月圓之前感到了月白鎮,她一到月白鎮,便瞧見了在鎮中給人看診的雲裳,甚至顧不得其他人的目光,背著血都凝成痂的紅珠衝到了雲裳麵前,懇求道:“雲姑娘,你救救我朋友。”
雲裳被她嚇了一跳。
她先是見到了黎丹姝煞白的麵孔,伸手去探她的靈脈,驚呼道:“黎姑娘,你的靈力怎麽少了這麽多!”
雲裳一早就為黎丹姝看過診,知道她靈力難以自補,當下先為她輸了些自己的靈力去。
她的靈力特殊,黎丹姝能夠吸納。雖然比不上晅曜的純粹,但為黎丹姝緩解疲勞、填充靈脈還是夠得的。
雲裳原本想要先救黎丹姝,卻被黎丹姝反扣住了手腕,急迫道:“我沒關係,你先看看她。”
雲裳抬頭看了一眼黎丹姝背上的人,隻一眼,她就瞧出了對方濁息環繞,絕不是上清天的修者。然而就像黎丹姝猜測的那樣,她雖然看出了紅珠的身份,卻也沒有點破。她甚至迅速結束了今日看診,帶著黎丹姝前往藥堂的後屋,即刻便準備為紅珠醫治。
她吩咐藥堂的主人:“永掌櫃,我有要緊的病人,借您的後堂一用。今日看診提前結束,來看診的病人,還麻煩您接手了。”
永掌櫃在這幾日早已被雲裳出神入化的醫術折服,聽她說話哪有不同意的。
他甚至主動說:“我有幾株流月草,您或許用得上,我取來給您。”
流月草是月白鎮特有的一種療傷仙草,吸食帝流漿而生。然而帝流漿稀少,能落在地上的更少。成活可入藥的流月草在上清天也是說得上名字的藥草,對於這凡世的掌櫃而言,應當便是極為珍貴的收藏了。
黎丹姝向這掌櫃投去感激的一瞥。
那掌櫃拱了拱手,便去取藥了。
雲裳將紅珠安頓在了長案上,她甫一在紅珠身邊坐下,便咬破手指,以幾身血靈在她周身連點幾處要穴,其後又結出多個繁複手印,在一眨眼的功夫裏,便於紅珠身前布開一張金色的圓形療陣。
純金色的大陣就像是仁慈的菩薩,在雲裳的操控下溢出絲絲金線,或深或淺地探進了紅珠的身體裏,在刹那間,便穩住了紅珠日漸衰弱的呼吸。
黎丹姝從沒有見過如此瑰麗慈愛的法陣。
“她”是個劍修,本就不熟陣法。而蒼竹涵雖擅長的咒法又是瓊天雷咒,同樣是金色大陣,卻滿是威壓,像是怒目金剛。
丹修醫道的陣法原來是這樣。
黎丹姝看得有些呆,陣法裏溢滿了修者的仁愛與溫柔,光是看著它,就好像連心都能被溫暖一樣。她看著一心一意運陣的雲裳,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麽石無月會記住她了。
溫柔而良善,慈和而仁愛。
越是殘忍凶惡的人,越放不下這樣的人。他們或許會唾棄、鄙夷,甚至嘲笑、傷害持有這些特征的家夥們。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每一個這樣的人,都會在他心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
因為她與自己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紅珠緊皺著的眉在這樣柔和的法術中舒展開了,雲裳瞧見她的狀況,稍許鬆了口氣。
大陣緩慢地在紅珠的身上運轉著,雲裳伸手又摸了摸她的靈脈,方才和黎丹姝說:“我暫時保住了她的命,但她傷得實在是太重了,要養好傷得花上不少時間。”
黎丹姝壓在心上的那塊石頭總算落地了,她喃喃道:“沒關係,沒事就好,我會陪著她慢慢養病的。”
她看向雲裳,尤為鄭重地向她一行拜禮:“雲姑娘,多謝你救她。”
雲裳見狀一驚,她連連伸手去攔黎丹姝,本能道:“我們行醫道的,本就以治病救人為己任,你實在不必謝我。”
說完這句,她複又想起她曾救過的石無月,麵上有些尷尬,小聲道:“我這次救的,應該不會危害他人吧?”
黎丹姝搖了搖頭,她說:“我會約束好她的,更何況——”
遲疑了一瞬,黎丹姝還是把她在魔域門前遇見的事情說了:“我覺得紅珠恐怕也沒心思再管上清天了。”
魔域封印生變,這可是大事。
雲裳神色一凜,便道:“這事需得及時通知瓊山,黎姑娘,你通知瓊山了嗎?”
黎丹姝點了頭。
在瞧見裂縫後,她除了背起雲裳,也與蒼竹涵傳了個口信。魔域生變往往代表著石無月有所動作,沒人比黎丹姝更知道他的危險,她已經在第一時間預警。
隻是——
黎丹姝說:“具體發生的事情,可能還要等紅珠清醒了我們才能知道。”
她看向仍在昏迷中的紅珠:“我擔心她醒得太慢,我們或許會錯過先機。”
這點雲裳倒是自告奮勇。
她說:“明日便有帝流漿,等我收集好月華、在配合上永掌櫃贈的流月草,你的朋友一定能醒過來了。”
正如雲裳所說,她們來的時日也巧。雲裳花費整整一夜收集到了一小瓶的帝流漿,配合流月草做了療傷的藥,紅珠在療愈大陣的溫養下情況也比前些時日好了很多,能夠本能的吞咽藥物。
當她喝完了一整瓶的帝流漿,她身體裏淩亂的氣息終於平順,困於靈府煎熬的神智也漸漸清醒。
寄紅珠睜開眼,瞧見自己上方的金色大陣時,還以為自己徹底落入了石無月的手裏,眼中狠厲一閃而過,差點就要割喉自盡。
得虧黎丹姝一直守在寄紅珠的身邊,眼疾手快的叫住了她。
寄紅珠瞧見黎丹姝,目光先是迷惑了片刻,緊接著終於想起魔域封印前的經曆。她放下手,瞧了瞧四周與魔域迥然的環境,不確定道:“我這是……逃出來了?”
黎丹姝點頭,她握住了紅珠的手。
她的手上滿是剛結痂的傷口,冷冰冰的,沒有多少溫度。
黎丹姝說:“你如今在凡世,很安全,可以慢慢養傷。”
話必,她又說:“紅珠大人,魔域封印尚在,您是怎麽逃出來的,您又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寄紅珠定定看了黎丹姝一會兒,她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
黎丹姝勸道:“紅珠大人,我不會害你的。”
“可你癡迷石無月,腦袋又糊糊塗塗!”這句話紅珠脫口而出,雲裳剛好拿著新曬好的藥進屋,聽見這句睜大了眼。
她駁斥了紅珠:“什麽石無月,黎姑娘明明與瓊山的晅曜君兩情相悅。”
“晅曜君姿容俊美、修為罕見,是上清天僅次於蒼師兄的弟子了。”雲裳真情實感說著自己心裏的話,“黎姑娘怎麽會放著晅曜君不要,去喜歡石無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