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裳言辭切切的解釋下, 紅珠勉強相信了黎丹姝移情別戀。
她感慨道:“沒想到上清天那些沽名釣譽的修者還有這個用處,確實,若是要論起相貌的平均水平, 上清天是比魔域要強多了。”
魔域生存環境艱難, 除了黎丹姝這種舶來貨, 沒人會在意自己的外貌是什麽樣。活在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裏,力量永遠都是生存的第一追求, 容貌?——那是站在頂端百無聊賴的大魔們, 才會注意的事。
上清天就不同了, 他寬鬆而富裕的環境令生存其中的人會更多的注視精神追求,相貌、品味、娛樂方式,這些都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毫不在意反而成了對他人的不禮貌。即便是很怕麻煩的晅曜, 也永遠是整潔幹淨的。
紅珠表示能夠理解上清天男人質量高,但是,她還有一點疑慮——
“如果你能愛上別人, 為什麽當初沒看上他, 反而追著石無月去了魔域?”
黎丹姝聞言, 正腦力風暴想要翻找出一個靠譜的理由, 卻不想雲裳已經理所當然替她答了。
雲裳說:“當然是因為晅曜君還沒出生啊?他今年才二十五歲,不過已是上清天首屈一指的高手了。”
紅珠聞言大驚, 她讚歎道:“黎丹姝, 想不到你回一趟上清天, 連膽子都變大了。當年你和我說看不上年輕的家夥們,覺得他們輕浮。如今你倒是一下找了個才二十五的。”
活了一百多年的紅珠大人一針見血:“我給你送的至少也有五十年的修為, 這小子,有你四分之一的年紀嗎?”
饒是黎丹姝想來在紅珠麵前表演著混不吝, 聽到這話也忍不住耳尖微紅。
她惱怒道:“紅珠大人!”
寄紅珠瞧見她微紅的臉頰,心裏終於信了黎丹姝對石無月再無留戀。
畢竟在黎丹姝最癡迷石無月的時候,她也多是瘋瘋癲癲,甚少露出這般情態——紅珠看的也很新鮮,所以她發自內心地感謝雲裳:“你們上清天風水真不錯,還能治人的眼瞎。”
雲裳驟然被誇,她愣了愣,方才小心地答:“使失明者複明的法門也是有的,隻是要看看失明的具體症狀。”
紅珠聽到這樣的回答,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笑的一時忘我,扯動了傷口,又露出痛苦的表情。
黎丹姝連忙扶著她在一旁的軟墊上坐下,同時說:“你從沒有在我麵前詆毀過石無月,紅珠,他是不是對魔域做了什麽?”
紅珠有些訝然於黎丹姝敏銳。畢竟在她的記憶裏,黎丹姝總是渾渾噩噩地追著石無月跑,腦子裏除了討石無月歡心就再裝不下任何東西了。莫說是魔域的變動,便是在她眼前發生了血腥政變,她也未必瞧得出。
寄紅珠瞧著如今氣息沉穩,說話清晰又機敏的黎丹姝,不由沉默一瞬,而後再次驚歎上清天的醫術。
——不僅治好了黎丹姝的眼瞎,竟然連腦子都治好了,居然看得出魔域生變!
紅珠向來都希望黎丹姝能自立,如今她表現的冷靜,紅珠眼中隻有讚賞。
她再也不遮掩,痛快道:“不錯,石無月背叛了魔域。”
黎丹姝不解:“背叛了魔域?可他不是魔尊嗎?”
紅珠冷笑一聲:“對,從前大家覺得他能帶著大家出去搏出一條新路,所以尊他為魔尊。可如今他已經忘了曾經應允過魔域的,為了盡快修成他的魔神體,他命令淵骨捉魔。”
黎丹姝不明所以:“捉魔?淵骨不是一直都在捉魔嗎?前東南西的城主,都是他殺掉的。”
“這次不一樣!”紅珠咬牙切齒,“因爭權奪利而搏殺,死了隻能算自己技不如人。可如今魔域已然穩定,四方盡皆臣服,沒有人反抗他,甚至所有人都甘願當他麾下戰士,隻等他康複率眾殺出——”
雲裳聽到這裏,睜大了眼,她從不知道石無月在魔域還策劃著這麽可怕的事情,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然而寄紅珠與黎丹姝都沒有空管她。
寄紅珠恨極:“他在以同族神魂煉鼎。我自認不是好人,手上冤魂無數,卻也看不下去他命淵骨做的事——”
寄紅珠有些說不下去,她抬手一揮,直接將記憶傳給了兩人:“你們自己看吧。”
黎丹姝便以寄紅珠的視角,看見了這些時日在魔域發生的事。
正和她想的一樣,紅珠在魔域日理萬機,甚少有功夫理會她。這些時日也不怎麽尋她,更是因為諸事繁多。
紅珠看著桌案上一遝密件,瞧著上麵的信息忍不住皺起了眉。
“南域蜃妖、鳥妖疑似滅族,西方煉陽城一夜城亡,東城主失蹤。”寄紅珠看著奏報,嘴裏罵出聲,“這都是什麽胡說八道的東西!”
魔域穩定至今,雖說各族仍會為了爭奪資源而有些小摩擦,但看在金殿的份上,到底不敢大動幹戈。滅城、滅族之事,已快有五十年未曾發生過了。紅珠收到這樣的奏報,第一反應當然是下麵的人在胡搞。身為金殿主事人,她甚至都沒有得到任何預兆——這些地方哪兒會這麽容易出事。
紅珠第一反應是要責罰奏書的斥候,然而她慣來是個喜歡錘死證據再行動的性格,便決定先從召見東城主起。
她吩咐信使:“招東城主來見我,立刻。”
信使領命而去,按照距離來算,紅珠最遲應當在明日便能看見東城主,然而直到第二天過去,信使和東城主都沒有回來。
紅珠是個對危險感覺很敏銳的人,她原本對奏報嗤之以鼻,在這一刻卻感到了不對勁。於是她沒有驚動任何人,親自去了一趟南域。
南域城主見了她,恭維話自是不斷。聽她問起蜃妖,竟也好像不知下落。
南城主道:“這些家夥也是懶了,該送來上貢給您的霧生花已遲了三日,紅珠大人稍等,我這就命人去拿他們來問。”
紅珠聽到這裏,心中微沉。蜃妖最是膽小,絕不敢做出延交貢品這樣的事來,若是南城主沒有私吞,那蜃妖必是出事了。
她在南城主處等了半日,等來一句——蜃妖似乎舉族搬遷了。
南城主大怒:“他們定是為躲避責難!紅珠大人放心,我必將他們盡數抓捕,殺上幾個,以儆效尤!”
紅珠麵色陰沉,她沒空再理會南城主,轉而便去了鳥妖的棲息地。
與蜃妖不同,鳥妖在魔域尚且有一席之地。他們種族中還保留著上古時期遺下的珍貴血脈,沒過一兩百年,總會出現一兩位能問鼎一方的強者。如今這代鳥族的強者是一隻金烏,紅珠本想要去見她,卻發現鳥族的棲息地裏竟一隻鳥也沒有。
紅珠後來沒再去煉陽城,她已隱約察覺到不對了。
她即刻回了金殿,要召見奏報者。下屬領命尋了一圈,最後報:“斥候不曾回金殿,奏報不知從何而來。”
紅珠就是傻子,也知道斥候一定也出事了。他出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定然就是送這些奏報。
紅珠察覺事態緊迫,偏這會兒月珠亮起,她實在沒空理會黎丹姝,匆匆將月珠握在手裏,便去尋了淵骨。
淵骨似是出門剛歸。
紅珠踏進他的大殿時,正好見到他在擦他的那把塵霧。
紅珠不疑有他,直接報告道:“淵骨大人,魔域出事了。蜃妖、鳥妖滅族,煉陽空城,東城主失蹤,還有我的斥候和城主——”
紅珠那時判斷:“魔域極可能溜進了上清天的蟲子,他們妄圖阻止我們跟隨魔尊出擊!”
寄紅珠說得急切,她隻求淵骨趕緊給個決斷,通知石無月,好讓她可以率軍大張旗鼓地全魔域搜尋上清天的蟲子。
然而淵骨卻仍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
他甚至懶得給紅珠一眼,在安撫了自己的刀後,見紅珠還執著的不肯走,方才說了句:“不是上清天。”
“不是上清天?”紅珠驚愕,她不讚同道,“不是上清天還有誰敢在您威下的魔域生事?”
魔族是最會趨利避害的,淵骨那把刀已震懾了魔域數十年,在他刀折之前,魔域有誰敢放肆?即便是寄紅珠,在深知自己不敵的情況下,不也忍耐著做了他這麽多年的下屬。
大概是覺得寄紅珠多少幫過他,淵骨看了她一會兒,還是給了她答案。
淵骨淡聲道:“是我做的。”
紅珠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神後,聽到這話差點踏上淵骨的寶座。她深吸一口氣,不明白問:“為什麽?蜃妖孱弱、鳥妖臣服,煉陽城更是遵從魔尊,如今的東城主也是魔尊親封——”
她倒是知道淵骨不會主動做這些:“魔尊為什麽突然要對付他們?”
淵骨沒有回答,他居高臨下地望著紅珠。
紅珠在他的視線下冷汗津津,可她還是執著問:“我希望魔尊給我一個解釋,畢竟當年我攜北方齊齊投奔時,魔尊曾應允過,會讓我見到一個統一而強大的魔域。”
見紅珠不肯退下,淵骨在沉默片刻後,終於開了口,他說:“他的目的沒有變過,剩下的,你也不必知道。”
紅珠不甘:“淵骨大人!”
淵骨不願再開口,他冷冷看向紅珠時,即便是紅珠,也心生怯意。在那一刻,紅珠竟然想到了黎丹姝曾說過的話,黎丹姝說男人居心叵測,最會爭寵,是決計靠不住的。紅珠看著淵骨,頭次覺得黎丹姝說的或許有道理。
淵骨莫名大開殺戒,卻又不說緣由,誰知道是他的意思還是魔尊的意思?
搞不好他其實走火入魔了,這些都是他犯下的罪!
於是紅珠做出了她第一個愚蠢的選擇:“我要麵見魔尊!”她目光灼灼盯著淵骨,“勞煩大人轉達!”
淵骨沉沉地看著她。
他的眼裏似乎有情緒,又似乎什麽都沒有。他最終說:“我勸你不要。”
紅珠那時不明白這是這把刀最後的仁慈,她嗤笑道:“大人總不會連轉達都不願了吧,魔尊閉關前可是交代過您,不可盲塞他的耳朵。”
淵骨見紅珠意誌堅定,不再多言。
他帶紅珠去見了石無月。
紅珠踏上三月窟時還有些恍惚,她有些不甘相信淵骨真的會帶著她來。他甚至沒有殺她滅口,將她帶到三月窟後,就轉身離開了。
淵骨離開,紅珠的心稍許放開一半。
她也不傻,並不是毫無準備的就跟著淵骨來了。自從發現戰神遺骨能劈開封印後,紅珠也在一直尋找,如今她也有一把以戰神骸骨製成的小刀。
那會兒她還在想,如果淵骨真要動手,有戰神遺骨加成,她也並非毫無一搏之力。然而萬萬沒想到,她最後用這把刀竟不是對抗淵骨,而是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