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作為移山派上下唯一一位女弟子,能夠得到劍徽非常不容易,對自己的劍也愛逾珍寶。她的靈劍雖然不是什麽聖品神品,但她是靠自己的本事認來的,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為什麽這個魔頭手裏也會有?
這根本就不應該!
正當她震怒之時,顧深雪手中的劍徽吊墜突然崩解成一粒粒光塵,像是風逝的歲月,洗掉了斑駁的血跡和陳舊的深邃,以澄澈的光河樣態匯入了王偉的劍徽之中。
兩枚劍徽,並作了一枚!
接二連三的變故讓王偉把眼睛瞪得滾圓,凝視著麵前的顧深雪,滿臉“這是什麽”、“這又是什麽”的惶恐。
相比之下顧深雪沉穩得多,也淡然得多,隻是慘白的臉色和微微發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心中的驚濤駭浪。
她把劍徽遞給王偉,點點頭:“我明白了。”
王偉:“你明白什麽了?”
欄杆被烈火燒盡,猛然斷裂。
王偉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摔了出去!
顧深雪瞳孔緊縮!
緊跟著跳出了欄杆,在半空中抱住了王偉!
*
嘉仕蘭一路滅火,在被濃煙吞沒之際,有水龍劈空而來,澆得他渾身舒適。
煙消雲散,他看見了把著軟管站在雲梯上頭戴防毒麵罩的沈星綻。
沈星綻:“嘉仕蘭,你瘋了!你一條龍,能進火場嗎?!”
嘉仕蘭:“此間還有很多小妖。況且小顧為我護持,她會保我周全。”
沈星綻:“她是魔頭!她的話你也信?!你是不是失了智!”
嘉仕蘭:“她是不一樣的。”
沈星綻:“她當然是不一樣的!從玄霄峰上見她第一麵起你就陷入情網,不惜以整個雲浮山為聘,現在連自己的性命都枉顧,我看你才是真的瘋魔!”
嘉仕蘭沒有辯解。
他隻說了四個字:“她是含元。”
沈星綻所有的話便都堵在了喉間。
嘉仕蘭麵上顯出溫柔之色:“她是我的含元,她當然會是個魔頭。但也因為她是我的含元,她永遠不會與我離心。”
沈星綻額角青筋暴跳:“那你告訴我,她現在人在哪裏?!”
正僵持間,走廊對麵傳來一聲巨響,兩人同時回過頭去。
隻見煙霧之中,跌出來一個王偉。
顧深雪緊隨其後跳了出來,抱著她墜落。
轟——
塵煙四散,生玉閣下砸出深坑。
嘉仕蘭麵如寒霜,一撐欄杆,淩空落下。
*
王偉在顧深雪身上睜開了眼睛。
她掉出樓外,顧深雪居然給她當了肉墊?
愣是她想破她不太聰明的腦袋,也搞不清楚這是什麽神奇的展開。
王偉:“你是……沒發揮好嗎?”
顧深雪動了動。
沒有預料當中的劍拔弩張,而是往她懷裏湊得更緊,一個很依戀的姿勢。
“娘——”王偉聽見她在自己耳邊沙啞喊道。
“顧深雪。”頭頂傳來玄龍老祖帶著寒意的聲音,“你說的護著我,就是這樣護的嗎?”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王偉抱著顧深雪,指了指她的腦袋,“她好像摔了一跤,腦袋有點壞掉了。”
嘉仕蘭將顧深雪抱了出來。
他還是頭一次看她如此心情低落,卻又不是全然傷心。
更像是失而複得,悲喜交加。
嘉仕蘭:“怎麽了?”
顧深雪強打起精神,搖了搖頭:“沒什麽。”
昆侖劍修牽著渾身被縛的洗腳婢從他們眼前走過:“生吞人魂,還想嫁禍於人,實施奪舍,當真喪心病狂!雖然你很聰明,及時自盡,但活罪可免,死罪難逃!”
她現在隻剩下鬼魂,身著霓裳羽衣拴在鬼鎖上,仿佛一隻輕輕一折就會斷了線的風箏,淩空受著戒鞭鞭笞的酷刑,但高傲地緊閉著嘴,一聲不吭。
媽媽桑:“多謝幾位仙師,要不是你們幫忙找出了這隻吃裏扒外的內鬼,我們這生玉閣恐怕辦都辦不下去了——你這賤婢,還不給幾位仙師賠罪?!”
女鬼淡漠地掃過眾人,輪到顧深雪時,眼中才有了華彩,嫣然一笑,半麵傾城:“仙師,你曾經告訴過我,醜不醜,不重要。在這修真界重要的是實力。實力低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實力高強,才能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讓你見笑了。”
顧深雪示意昆侖劍修住手:“是誰給你那樣法寶,命你生奪人魂?這不是你的修為可以圖謀的事情。”
正巧沈星綻澆滅了餘火,抱著防毒麵具走過來,撞見女鬼,腳步一頓。
——方才在絲竹廳,突然從角落裏鑽出來要拿著詭異法寶對付王偉和他的,就是她!
女鬼亦是對上了他的目光,笑容裏多了一份哀戚:“血魔老祖,你現在知道怕了?你答應我事成之後還我容貌、娶我為妻,轉眼卻對那位仙女窮追不舍。要不是連你也嫌棄我醜,我怎麽可能對你下手?!”
昆侖劍修齊齊拔劍!
沐浴著眾人“原來又是你”的目光,沈星綻驚恐莫名:“不是我!!!!!!我第一次來璿璣城,根本不認識她!!!!!!”
女鬼:“嗬,男人。”
沈星綻百口莫辯,一席白衣突然擋在他跟前,將弄月頂出一寸:“洛劍尊,有人假扮我師弟四處作惡,還散播他入魔的謠言,我們正在追查此事。血魔老祖另有其人,還請仙師給我們一點時間,仕蘭必定給昆侖同道一個交代。”
沈星綻愣住了。
自從五年前的謝師禮上,他將師尊傳送到不知哪裏去,師兄就將自己逐出師門,從此以後寥寥幾次相遇,也都是冷嘲熱諷,陰陽怪氣。
這次他回扶風城,受盡淩辱,師兄也表現得無動於衷。
但是此時麵對著一眾昆侖劍修,麵對普天之下唯一一位修為還在他之上的寒冰劍尊,他竟挺劍而出……
難道這一路他不單單隻是失了智地追在顧深雪身後跑,他也是在……追查自己身上的案子?
沈星綻忍不住咧了咧嘴角。
這死老龍。
嘴上說著從此恩斷義絕,背地裏,不還挺關心他的嗎?
“不錯。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事,修真界還少嗎?”背後突然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
雖然女聲變作了男聲,但那股沙沙的、睥睨自負的腔調,卻讓顧深雪瞬間就認出這是她千絕宮的右使,陪伴她長大的殷燕燕。
他站在洛冰寒的身邊,斜睨了一眼那女鬼:“她不就穿著我的衣服四處行凶?眼見尚且是假的,耳聽更是虛得不能再虛。前車之鑒曆曆在目,還沒吸取教訓?”
洛冰寒婦唱夫隨:“一麵之詞,不予置評。”
掌門發話,昆侖劍修統統收劍入鞘,不再多言。
嘉仕蘭:“還請洛劍尊約束手下,不要將此事透露出去。”
洛冰寒:“那是自然。”
他眸光一動,看了眼顧深雪:“聽說你要這昆山之玉,才肯與她成婚?”
嘉仕蘭不意他突然提起此事。
洛冰寒取下了寒冰劍上的劍墜,隨意遞給他:“拿去吧。”
嘉仕蘭倒是退了一步:“昆山之玉貴重,能清劍尊心魔,能助劍尊飛升,劍尊請三思。”
“我已經成不了仙了。”洛冰寒攥緊了殷鴻的手,“百年之前他下山時,我的無情道便破了。隻是當時,我還尚未知曉。”
昆山之玉落入嘉仕蘭掌心:“你與她的路,隻會更不好走。希望這塊神玉,有朝一日能幫你們渡劫。”
顧深雪瞧他們一雙璧人,皆是白衣玉冠,衣袂飄飄仿佛要羽化登仙,眸光溫柔。
前世,殷鴻愛了洛冰寒一千年,愛得默默不語。因此去而不返,入了合歡道,想有朝一日學些狐媚功夫回來,也許能討他的喜歡。
結果得到的,是洛冰寒在這個月明風清的夜晚,圍剿生玉閣,掌著他的臉,親手刻下一個罪字。
從此以後,世間再無昆侖首徒殷鴻。
隻有千絕宮右使殷燕燕。
再後來,寒冰劍尊死的那一天,連殷燕燕都死了。
這天上地下,三界之中,惟餘喪心病狂的魔道毒寡婦。
青蕪君攻進千絕宮的那天,殷燕燕是死在顧深雪懷裏的。
相比起顧深雪心有不甘,殷燕燕看起來,沒有這麽不舍。
倒像是走了一段很長的路,終於到了盡頭。
“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讓我想想還有什麽事情沒來得及教你……”殷燕燕撫開顧深雪的長發,捏了捏她如喪考妣的臉,“你沉默寡言,像你師祖,以後遇見喜歡的人,要多與他說說話。”
如今啊——
百年前,昆侖首徒殷鴻對師尊動了心,情知不會有回應,私自下了山。
原以為從此山長水遠,再見無期。
誰成想,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殷鴻和洛冰寒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世上就不會有千絕宮右使了。
顧深雪抬步上前,走到白衣凜冽的殷鴻麵前站定:“既然如此,我也送你樣新婚賀禮。”
她從紅鳳耳墜裏取出年幼時殷燕燕傳授與她的合歡道雙修秘籍,盡數還給了他。
殷鴻:“……”
殷鴻:“你到底是誰啊?”
顧深雪心中一動。
殷鴻:“我總覺得你,很熟悉。”
顧深雪:“一位故人罷了。”
殷鴻:“如果是故人,為何我想不起來?”
顧深雪:“想得起來的,就不叫故人了。”
她轉身欲走,殷鴻喂了一聲。
“你既送我這麽貴重的東西,”殷鴻把貴重二字,咬得格外重,“我也有句話,要送給你。”
顧深雪:“什麽?”
殷鴻飛了一眼嘉仕蘭:“你這姑娘老氣橫秋,沉默寡言,你以後要多與他說說話。不然那麽好的如意郎君,錯過了就錯過了,豈不可惜。”
顧深雪凝望了他半刻,笑得明媚。
——“好啊。”
顧深雪送走殷燕燕,踱回來時,昆侖山正在調查生玉閣的資質。
媽媽桑舌燦蓮花地解釋:“……我們魅妖以合歡入道。合歡道你們懂吧?就是要不停與人雙修來提升功法。同道之人經常有采補過度把人采死了的惡行,使得我們普通的魅妖也人人喊打,我這才無奈隱姓埋名來到這荒郊野嶺開了個青樓,算是一個自然保護區和養殖基地。因為我們這裏比較正規,工作環境好,也會有像殷鴻這樣的合歡宗修道者簽賣身契。”
昆侖劍修:“那用人像法寶來邀請恩客是?”
媽媽桑:“姐妹們也不是什麽人都想采補,要選長得帥的。”
昆侖劍修:“所以你們故弄玄虛,真的隻是為了開一家青樓?”
媽媽桑:“對!”
昆侖劍修:“無證經營,全部取締——來人,把他們全都押送回去!”
媽媽桑目瞪口呆:“啊這啊這……”
“慢。”顧深雪走到媽媽桑麵前,從懷裏掏出一張傳單,“千絕宮了解一下。”
媽媽桑一字一句念著:“魔道誠邀各界修士……做五休二,五險一金?”
昆侖劍修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魔道?”
嘉仕蘭略施法術,將傳單上的“魔”改成“仙”字,衝媽媽桑溫柔笑道:“這位是仙道第一女宗師王偉,有開宗立派的資質,包容並濟沒有這麽多規矩。生玉閣要是成為她的分壇,那就可以大大方方持證經營了。”
媽媽桑喜極而泣:“真、真的嗎?我們可以加入一個正派嗎?”
顧深雪迎著媽媽桑濕漉漉的狗狗眼:“……”
她想開的是魔宮,並不是名門正派。
但仔細一思量,走仙還是走魔,眼下並不要緊。
她連玄龍老祖都敢勾引了,還怕在仙道玩潛伏嗎?
招徠生玉閣既然是為了從零開始建立魔宮,那在壯大勢力之前假裝名門正道,顯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顧深雪清了清嗓,拿出宗師的架勢負手而立道:“當然。修的是合歡道,又沒有虐殺爐鼎,開個青樓平平淡淡過日子,誰能說你們的不是。”
媽媽桑激動萬分:“——姐妹們快出來拜見掌門和老祖!”
一幫桃紅柳綠潮水般湧了出來,身嬌體弱地簇擁著顧深雪和嘉仕蘭,一口一個老祖,一口一個掌門。
雖然跟想象當中的不同,但是顧深雪也勉為其難找回了當魔尊的尊嚴。
昆侖劍修:“……玄龍老祖,你當真要開家青樓?”
嘉仕蘭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確實,傳出去不好聽,毀了女宗師的名聲。”
他一揮袖,將燒成斷壁殘垣的生玉閣抹去,淩空變出一座巍峨幽深的山中道觀:“合歡歸合歡,表麵文章還是要做一做。叫說是個以雙修治療不孕不育、行善積德的道觀。”
眾花魁統統換上了雪青色的道衣:“多謝老祖指點。”
嘉仕蘭安排好了一切,與顧深雪低語:“第一家千絕宮分壇,感覺如何?”
顧深雪低沉威嚴道:“不錯。”
嘉仕蘭眉目低垂:“那恭喜女宗師,賀喜女宗師——昆侖同道來都來了,不上頭一炷香再走嗎?”
昆侖劍修:“……”
萬萬沒想到,他們來掃黃打非,最後捐了大筆的香火錢。
*
送走昆侖山,收了生玉閣,顧深雪當即跑到王偉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仿佛一呼吸她就會融化。
多麽神奇,王偉居然就是那個沒有留下名字的魔姬,她的娘親。
她無數次幻想過娘親是個什麽模樣,甚至不惜回到記憶最深處去找尋她的麵容,但都沒有結果。
為此,她為她增添上無數美好的修飾詞:美麗,強大,可靠,知性,性感,狠辣……
怎麽看怎麽不靠譜的王偉,渡上了娘親濾鏡,一下子就變成了顧深雪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
嘉仕蘭和沈星綻兩兄弟站在一旁,目睹了這橘裏橘氣的一幕。
沈星綻:“師兄,她看王偉的眼神,不妙啊。”
顧深雪蹲下來,拽過王偉受傷的手。
沈星綻:“她這個死潔癖竟然願意牽別人的手!她連你的手都沒有主動牽過吧?!”
嘉仕蘭麵若寒霜:“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另一邊廂,王偉被顧深雪牽著手,十分擔心她在自己傷口上動手腳:“我沒事……”
顧深雪:“怎麽可能沒事,看你,指甲都斷了。”
催生靈力將她手上的傷口愈合,指甲長好。
顧深雪:“還有什麽別的地方傷著了?”
王偉把手從她懷裏抽出來,緊緊揣在懷裏:“你的腦袋?”
顧深雪不為所動,反而扒拉起她的頭發:“瞧,頭發絲兒都燒焦了。”
沈星綻瞳孔緊縮:“王偉都三天沒洗頭了她居然願意徒手觸摸她的油頭!”
沈星綻:“師兄,你沒了。”
嘉仕蘭抽出腰間弄月。
王偉已經覺察到背後嘉仕蘭的死亡視線,估摸著顧深雪一定是因為害怕自己告訴玄龍老祖才這樣惺惺作態。
作為一個豪爽劍俠,王偉從來都秉持有仇必報,有恩必還的行事作風。
對於顧深雪,她無疑有仇。
但顧深雪剛才舍命救她,恩仇相抵,她猶疑了片刻:“今晚我不會向玄龍老祖告發你的身份,你不用再裝了。”
顧深雪卻充耳不聞,頂著王偉眨到幹裂的眼神非但不走,還將手輕輕放在她的手背上,試探著握住。
……這就是娘親的體溫嗎?
王偉:“??????”
沈星綻:“??????”
嘉仕蘭:“??????”
三人心中齊齊思考:顧深雪是不是在生玉閣裏,學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仔細一想,她來生玉閣,先是點了不知多少姑娘。
然後又要給花魁贖身。
雖然最後事實證明,那花魁是個男人,但他是個女裝大佬啊!
王偉脊背一寒,堅定地把手攥成拳頭縮回來。
顧深雪眼神一沉:“為什麽不讓我牽?”
王偉默默地拿出一個啞鈴:“我……我到了修行的時間。”
背後,嘉仕蘭握住長劍,手上血流如注。
他不知道使了什麽法術,讓血流的滿掌都是卻沒有落地成花,看上去十分慘烈但細想又很不對。
嘉仕蘭收劍,遞給沈星綻一個眼神。
師兄弟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沈星綻秒懂,帶著嘉仕蘭上前:“顧深雪。”
顧深雪正忙著抓王偉的手,聞她的味道能不能對上記憶中的乳香,被打斷了很不耐,黑漆漆的眼神淡漠地盯著他倆。
沈星綻硬著頭皮道:“那個……我師兄他受傷了。”
顧深雪看向嘉仕蘭的手:“你救個火,還能弄出割裂傷?”
沈星綻恨鐵不成鋼:“你就少說兩句吧!”
說著給王偉使了個眼色,把手遞到她眼前。
王偉在血魔老祖和顧深雪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血魔老祖,溫順乖巧地由他牽走了。
沈星綻丟給顧深雪一瓶傷藥:“你給我師兄包紮一下。”
顧深雪嘖了一聲。
沈星綻:“想想我們的計劃!”
這話提醒了顧深雪。
她現在不是孤身一人,還拖家帶口要養老,複興魔族刻不容緩,而其中關竅在於勾引嘉仕蘭。有嘉仕蘭在身邊,她甚至當著昆侖派的麵收服了生玉閣。嘉仕蘭,需得好生哄著。
她收回定在王偉身上的見饑渴目光,耐下性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過來。”
嘉仕蘭在她身邊沉默地坐下,把手塞進她懷裏。
顧深雪:“這傷剛才還沒有啊。”
嘉仕蘭淡淡地看著遠方:“我聽你的話衝進火海時弄的。”
嘉仕蘭:“地板被燒裂了,很脆,有很多窟窿。”
嘉仕蘭:“我掉下去的時候,可沒人抱著我。”
顧深雪:“……”
這淡漠的表情,這幽怨的眼神,還有滿身洋溢的淡淡青色,讓顧深雪腹誹這個時候天不下雨,真是可惜了。
她剛想完這事兒,天上就飄起了淋淋細雨。
還有不斷變大的趨勢。
擔心雨水豐登的顧深雪手上的活兒不禁仔細了起來,甚至捧著他吹了兩下,雨勢勉強控製在小到中雨的範圍。
顧深雪完成任務:“你看,我給你打了個蝴蝶結。漂不漂亮,喜不喜歡?”
嘉仕蘭依舊沒什麽表情,淡漠地抽手,放到自己的衣領上,慢條斯理地撥開領口往下脫:“我剛才出了一身汗,胸前刺痛,怕是燒壞了幾片鱗。你幫我看看。”
他細皮嫩肉,渾身雪白,當眾脫衣,引得周圍幾個生玉閣的小妖齊齊看了過來。
顧深雪連忙攏住了他的交衽:“看什麽看!回去看!你這個不守夫道的男人!”
嘉仕蘭琥珀色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光彩,整張臉也生動了起來:“夫道哪裏寫了不能脫衣?”
說著掃了一眼她胸口:“我們又不長胸。”
顧深雪把周圍的小色胚統統瞪了回去:“不許就是不許,反正你檢點一點!要是讓我看到你在外麵衣衫不整,我就……”
嘉仕蘭:“把我幽禁在宮殿之中?”
歪著頭湊到她跟前:“日日夜夜壓在身下淩辱?”
勾著她的領子把不斷倒退的人拖到跟前:“把我弄得亂七八糟的,讓我腦海裏除了你想不到其他?”
顧深雪:“……你怎麽一臉期待的樣子……”
嘉仕蘭蒼白的臉上勾起一抹笑,雖然轉瞬即逝,但天上的雨總算是停了。
他退開身,雙手撐著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的淡紅色火痕:“深雪,我胸口的傷,麻煩你幫我上個藥。”
顧深雪:“……”
*
顧深雪沾了一點藥膏,探向他胸口。
嘉仕蘭身上涼涼的,體溫比常人要低一點,細膩水潤。
沈星綻的藥十分靈便,藥到病除,那抹紅痕很快消退了下去。
顧深雪想到王偉被燒焦了的頭發絲兒,不由得向她那邊看去——她身上的傷要是也能用上這靈藥就好了。
王偉正金刀大馬坐在沈星綻麵前,脫了上衣隻穿一件抹胸,腰上六塊腹肌,手臂上覆蓋著流暢的肌肉線條。
因為剛從火場裏出來,煙熏火燎。
她閉著眼睛長籲短歎:“嗯,重一點……再重一點……”
沈星綻替她捏著肩膀,兩個人看起來都相當投入。
背後香火繚繞,熱浪滾滾,顧深雪盯著王偉胸口滑落的汗珠,瞳孔地震:“……”
那可是母親的胸膛!
父親的聖地!
她最初的食堂!
淦,她得為了他們魔尊家族,把她娘的衣領堵上!
她正要起身,手腕突然被扣住。
嘉仕蘭用的力氣不大,卻和她脖子上的禁製一樣難以掙脫。
他魅惑道:“這麽著急幹什麽去?我的燒傷,還沒有全部治愈。”
顧深雪掃了一眼他領口**的小片肌膚:“就這一小片,我已經給你揉了小半個時辰了。”
嘉仕蘭撩起衣衫,引著她的手往下:“這裏還有。”
顧深雪摸到了光滑、堅硬又柔軟有彈性的東西。
她的魂飛了。
此時此刻,她忘記了她的母親,忘記了她的父親,她忘記了整個魔尊世家的尊嚴與榮耀,心裏隻有手掌中那八塊薄韌有力的腹肌。
嘉仕蘭悠然撐著地麵:“好疼。你給我多揉一會兒,好嗎?”
顧深雪漲紅了臉:“……就你事多。”
話雖這樣說,後來卻再也沒有顧及過其他。
嘉仕蘭抬眼,淡淡地撩向對麵的王偉。
王偉接觸到他鋒利的視線:“……”
哥哥的眼不是眼,塞納湖畔的春水!
*
幾個人處理好傷勢以後,生玉觀的觀主前來邀請他們就寢。
觀主:“今天天色也晚了,我已為諸位大人準備了幾間房間,有什麽缺的吩咐小的便是。”
顧深雪摸完嘉仕蘭的腹肌,智商就回歸了正常:“你說的幾間房,到底是幾間?”
觀主之前是媽媽桑,自有察言觀色的本事。
聽她這麽說,心裏就明白了七八分,豎起了三根手指頭:“三間。”
新婚燕爾,她懂的!
顧深雪果然滿意地一點頭,走過嘉仕蘭拉起了王偉的手:“我們今晚住一間。”
王偉:“我不要!”
這一夜過去,她明早還活著與否,就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了。
顧深雪:“隻有三間房,我們都是女人,擠一擠不是理所當然?”
王偉:“隻有三間房,他們都是男人,應該讓他們擠啊!”
沈星綻覺得王偉說得有理,問嘉仕蘭:“師兄,我們要不擠一下?”
嘉仕蘭從方才開始就麵無表情,此時幽幽看了他一眼。
眼中無劍,勝似有劍。
沈星綻閉上了嘴。
四個人各回各房。
顧深雪一關上門,就抱住了王偉。
她依偎在王偉懷裏,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不論發生什麽都有一個柔軟的懷抱永遠保護著她。
王偉生無可戀地扒下了她的雙手,跑到裏屋拿起了花盆擋在身前,試圖把自己藏起來。
顧深雪命令道:“過來,讓我抱一下。”
王偉:“我憑什麽要給你抱!”
顧深雪:“那你來抱我。”
王偉:“我為什麽要抱你啊!你還記得你對我做了什麽嗎?我雖然方才沒有告發你但這不代表我原諒了你!從此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不可以嗎顧小姐!”
“不可以。”顧深雪說得斬釘截鐵。
她上前撫開花瓶中的兩朵綠葉,定定地望著王偉的眼睛發誓:“從前是我年幼無知,以後會加倍對你好。”
王偉:“……”
這奇怪的台詞,這深情的表情,王偉覺得自己的噩夢成了真。
王偉:“你看上我哪裏,我改。”
顧深雪:“你有沒有發現,我長得很像你。”
王偉當即一抱拳:“這就去整。”
顧深雪擋住了她去路。
王偉改道另一邊。
顧深雪又繞到了她跟前。
兩人緊張激烈地繞桌而走。
顧深雪掀翻了桌子:“你老實告訴我,你表麵上是正道的光,是不是背地裏憧憬著魔道,或者已經墜入魔道了?”
她問這個問題,是想判斷出王偉現在正在成為魔姬的第幾階段。
王偉認定顧深雪用魔道在指代她自己:“放你娘的屁!”
顧深雪擋住了口鼻。
王偉:“你幹什麽?”
顧深雪:“你說你放屁。”
王偉:“誰說了!”
顧深雪瞅準時機,把她拖回身前:“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心上人?”
王偉老臉一紅:“你、你什麽意思!”
顧深雪死死盯著她:“字麵意思。”
王偉是她的母親。
她的心上人,當然就是她的父親。
王偉:“你真是不知廉恥,玄龍老祖正在窗外看著你呢!”
顧深雪抓住了她的雙手:“關他什麽事?我隻關心你心裏有誰。”
王偉淩亂了:“顧深雪!你已經得到老祖了你還到處沾花惹草不懂得珍惜!我勸你死了這條心,我就是死了,從這裏跳下去,我也絕不會喜歡你!”
顧深雪把臉一沉,步步緊逼:“你不喜歡我?!”
明明小時候給她唱搖籃曲的時候那麽溫柔。
王偉:“你不要過來啊!”跑到窗戶前就要跳下去。
顧深雪淩空一抓將她用窗簾裹住扔在**:“不許跑。”
王偉:“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顧深雪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將會成為我的生育機器。”
王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麽女人和女人可以生孩子啊!
即使她腦袋再不好使也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吧!絕對不可能的吧!
王偉:“你殺了我吧!”
淒慘的尖叫聲,讓生玉觀外頭的森林裏驚起一片黑鳥。
與此同時,嘉仕蘭披頭散發推開了房門。
*
顧深雪正在經曆激動人心的母女相認,不料嘉仕蘭前來打攪,看了看他**的雙足和飄逸的白衣,心情不悅道:“穿著矜衣跑出來幹什麽?”
嘉仕蘭:“我做噩夢,睡不著。”
顧深雪還沒來得及說話,嘉仕蘭就旁若無人地走向床鋪,琥珀色的眼睛在燭火中仿佛兩枚燃燒的黃玉。
顧深雪這才發覺**少了個人。
眼神往下,王偉已經一頭紮進床底下,撅著屁股瑟瑟發抖,害怕非常。
顧深雪:“……”
嘉仕蘭賢夫良父地整理著亂糟糟的床鋪,麵無表情道:“下去吧。”
王偉:“多謝老祖!”
頭也不回地爬了出去。
還順道帶上了門。
顧深雪:等一下!你是他丈母娘!沒有必要這麽卑微!
她衝到門前想要追出去,門扉卻在眼前砰地關上了。
顧深雪:“玄龍老祖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了,我做噩夢,睡不著。”月光下,嘉仕蘭寬衣解帶,一步一蓮花欺近,“今晚,你陪我睡。”
顧深雪:“??????”
顧深雪一個黃花大魔尊:“你不要過來啊!”跑到窗戶前就要跳下去。
冰涼的觸感卷上她腳踝。
一股大力將她用力扔上床。
——“不許跑。”
顧深雪原以為,隻有她對別人說這句話的份,沒想到還有反著來的一天。
她想反抗,那道冰涼的觸感卻四處蔓延。
蜿蜒,柔軟,靈活,不斷向上。
頃刻間卷住了她的腿,她的腰,甚至是雙手。
將她捆得嚴嚴實實,比沈星綻的縛魔鎖還讓人窒息。
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被五花大綁地牢牢纏在**。
帷帳上出現了嘉仕蘭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