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發及腰,發出一聲輕笑,妖媚地勾起帷帳。
身上隻披著一件輕薄的白雲紗,**著潔白如玉的胸膛。
顧深雪眼神順著人魚線往下。
——他的腰腹以下已經全部化龍。
——那潔白的、蠕動著、不斷纏緊她的龍尾!
前世,嘉仕蘭以命相抵給的龍魂禁製,顧深雪掙不開。
這一世,嘉仕蘭的龍尾,顧深雪一時半會兒依舊掙不開。
她像一條蟲子蛄蛹蛄蛹在**掙紮,嘉仕蘭好整以暇地欣賞了半天,修長指尖輕輕一撥,勾著眼角挑開她衣領。
顧深雪:“嘉仕蘭,你敢!”
“你不也剛摸過我?”冰冷滑膩的龍尾,若有似無地撩過她耳旁紅鳳,“怎麽到了我這裏,就喊打喊殺?”
他不緊不慢地遊到她身上,頭頂冰晶般的龍角,照亮了那對非人的琥珀色豎瞳:“再說了,你不是日思夜想,要與我雙修?”
顧深雪:“我想要的不是這種雙修!”
嘉仕蘭舔了舔唇角,蒼白的臉與猩紅的舌尖,讓他比任何時候更像一隻妖:“可我想要的,就是這種雙修,你許我的。”
顧深雪:“你說你要等我集齊三樣珍寶!”
嘉仕蘭:“我改主意了,珍寶哪兒比得上你。”
顧深雪:“我還沒學到這一步!”
嘉仕蘭:“那給你做個集訓吧。”
說著便傾身,作勢要吻上她的唇。
顧深雪緊緊閉上了眼睛,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嘉仕蘭的尾巴堆裏。
“嗬。”頭頂傳來一聲冷笑。
龍尾蠕動,將她舉了起來,涼薄似冰晶的龍尾,緩慢勾勒她唇線:“以為這樣躲得掉?”
顧深雪咬著牙:“你要來便來!”
“這個表情,你是要以身殉道?”龍尾閃耀著奇怪的花紋盤成一團,看上去有種詭異的色氣。“讓我放過你,也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你與花魁是故人,你與王偉,可也是故人?”
顧深雪:“是!”
“哦~所以你才對她如此親昵?”
“對。”
“我猜,你在她身上還有圖謀,所以你不會放過她……”
“不錯!”
輕佻的話風突然一轉:“那,你的心上人是誰?”
顧深雪閉上了嘴。
“殷鴻,嚴青鳳,沈星綻,王偉……”龍君傾身在她耳畔,輕咬她耳墜,“還是我,嗯?”
顧深雪算是聽出來了,這是她方才審王偉的話。
這條老龍聽了全場。
睚眥必報。
房間裏微默了片刻,隻有龍尾不斷蠕動的聲音。
冷不丁的,低磁的聲音鑽進她腦內,伴著龍血凝的花香:“聽說尊座想要個孩子?”
冰冷的龍尾盤在她腹上遊走:“你覺得生個蛋怎麽樣,嗯?”
顧深雪猛地睜大了雙眼。
同一時間,嘉仕蘭狠狠一口咬在她頸子上。
“啊——”
*
窗外的密林裏騰起一波黑鴉。
隨即是急遽的馬蹄聲。
待馬蹄聲遠去,嘉仕蘭抬起身體。
眸中金黃已經退去,龍尾也潮水般收攏,筆直修長的雙腿閑散地支在**,與尋常無異。
他望著窗外:“總算走了。”
冷靜自持,聽不出絲毫妖異。
顧深雪還沉浸在剛被他咬了一口的震撼中,捂著脖子:“誰?”
“青蕪君。”
顧深雪被他一提醒,才想起這麽個人來。
青蕪君今晚也與他們一道來了生玉閣,後來被洛劍尊凍住了……
再後來,生玉閣亂作一團。
救火時,顧深雪沒想到他。
收編時,顧深雪沒想到他。
哪怕到入住以後,顧深雪都沒有想到他。
不單單是她,所有人都把他忘了個幹淨徹底。
即使是魔尊,也不免對他起了一絲愧疚之心。
“也好。”嘉仕蘭起身下床,“這樣一來,他便死心了。”
顧深雪心念一動:“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他方才就在外頭啊。”嘉仕蘭好笑地瞧著她,“不然你以為我為何非要闖進來與你演這出戲?難不成,你真以為我會強迫你啊?”
顧深雪挪開了目光,捂著頸間的傷。
那傷口前所未有得燙。
“你是魔,星綻也是魔,青蕪君跟著我們不方便。”嘉仕蘭眼尾一撩,“——你不會怪罪我自作主張吧?”
顧深雪搖了搖頭。
“幸好。若你的心上人是他,我可就鑄下大錯了。”嘉仕蘭笑意爽朗,拎起腰帶係好,轉身離開。
“等等。”在他觸碰到門扉的刹那,顧深雪將他叫住了,“觀主隻整理了三個房間。”
沈星綻一間。
王偉一間。
她的聲音略微壓得有些低。
嘉仕蘭背對著她,不著痕跡地舔了舔牙尖的血跡,聲色卻還是清潤爽朗:“還是尊座想得周到。晚來風急,仕蘭沒有地方可以去,可否借宿一晚。”
顧深雪沒有再說什麽,徑自上了床。
“先別睡。”嘉仕蘭取出了絲巾,把著她的下巴,輕輕擦拭她頸間的傷。“王偉是你很重要的人?我看你今天,拚死也要救她。”
顧深雪“嗯”了一聲。
嘉仕蘭:“那,她和我比呢?”
他的手掌著她的脖子。
他是龍,體溫偏低,相接觸的地方,就像有雪在燒。
顧深雪半張臉隱在黑暗裏:“你們不一樣。”
頓了頓,又道:“她是家人。”
嘉仕蘭:“你們是血親?她是你妹妹?”
顧深雪:“差不多。”
嘉仕蘭:“原來如此。”
他收攏了絲巾,將她摟進了懷裏:“她卻認不出你。”
一聲歎息從相依的胸腔裏傳來。
顧深雪第一次覺得有人相擁,是一件幸事。
也許沈星綻的道文不是胡說八道。
她默默地攀上了嘉仕蘭的脊背。
“以後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你今天一個人來生玉閣,多危險。”
嘉仕蘭懷裏靜了好一會兒,悶悶地說:“我要給王偉,找個夫婿。”
“太晚了,明日再說,先休息。”嘉仕蘭放開她,將她灌進被子裏,十分自然地吻在她眉心。“晚安。”
輕紗浮動,月色撩人,同床共枕。
顧深雪:“??????”
*
顧深雪一整晚睜眼到天明。
她一直在思考,那個蜻蜓點水的晚安吻。
嘉仕蘭居然就這麽隨隨便便親她了。
而他們,甚至根本不需要睡覺!
她猛地扭過臉,枕邊嘉仕蘭雙眸緊閉,呼吸均勻。
雖說打坐和睡覺並無不同,可他們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顧深雪滿懷疑惑地睜眼到天明,滿懷疑惑地洗漱幹淨,推門而出。
王偉抱著劍枯坐在門前。
眼如枯井,死水無波。
昨晚,她連滾帶爬出門的刹那,就記起了一件事情。
她是玄龍老祖的粉絲啊!
她怎麽能因為自己不想被顧深雪睡,就讓玄龍老祖代替自己被顧深雪睡呢!
她甚至想都沒想,就選擇了死道友不死貧道。
她算什麽粉絲!
她是狗粉絲!狗粉絲!
她走之後,房間裏隨即傳來了大乘期高手打架的聲音。
窗子上映出了一人一龍扭曲纏繞的倒影,顧深雪甚至發出了尖叫。
王偉和剛剛解凍趕來的青蕪君,共同經曆了這一個壯懷激烈的片段。
一道驚雷照亮了他們雪白的臉。
青蕪君心如死灰,當場就走了。
王偉也心如死灰,但她覺得自己還能再搶救一下。
此時,在經過一晚上的自扇耳光後,她扶著牆站起來,盯著顧深雪的眼睛,視死如歸道:“姓顧的,我願意跟你,你放過老祖。”
顧深雪:“??????”
王偉抓過顧深雪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我有36D,他沒有,選我!”
整個生玉觀昨晚睡眠質量最好的沈星綻伸著懶腰推門而出,打了一半的哈欠凝固在嘴上。
顧深雪:“……王偉,你終於入魔啦?”
王偉:“你不是喜歡我、想要我嗎?來,不要因為我是嬌花而憐惜我。我願意成為你的生育機器,三年抱倆,不抱退貨。”
剛掏出杯子的沈星綻噗得一聲噴出半杯洗漱水。
雖然是自己的親娘,這場麵,依舊讓顧深雪警惕地抽出了手:“……王偉,我決定盡快給你找門親事。”
她爹寂寂無名,人海茫茫無處可尋,顧深雪決定反其道而行。
反正王偉是她媽,那王偉跟誰在一起,誰就是她爹。
有緣千裏來相會,王偉嫁誰,她跟誰姓,就這麽簡單。
這就是顧深雪急急忙忙將王偉的婚事提上日程的理由。
王偉聽聞此話,卻是臉色一白:“就一晚上,就一晚上,你就變了心!你昨天晚上還口口聲聲說,管玄龍老祖做什麽,你隻在乎我心裏的人是誰,結果呢?我家老祖究竟有多器大活好?!”
正在刷牙的沈星綻,嘴裏的青柳枝都掉了。
沈星綻:“昨晚互道晚安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隻有我一個人老老實實回屋睡覺去了嗎?”
話音剛落,身著白雲紗的嘉仕蘭從顧深雪身後冒出來,單手支著她頭頂的門扉,眼角眉梢都是事後的慵懶饜足。
王偉心都碎了:“顧深雪!你對我清貴如謫仙的玄龍老祖都幹了些什麽!”
嘉仕蘭微笑道:“接下去,我和深雪要去找第二樣嫁妝,名喚隨和之寶。這件寶物在豐都,為鬼王所有。你們想跟我們一起去嗎?”
近距離看到嘉仕蘭的笑容,王偉立刻忘掉了所有,臉上掛起了癡漢的笑容:“好啊好啊!”
沈星綻:“……”
嘉仕蘭和氣地看向王偉:“你要跟著我們,有一點點問題。深雪頂替了你的身份,你如今是個黑戶,查無此人,恐怕查起行牒來很麻煩。”
王偉撓頭:“哈哈,哈哈,原來老祖您都知道了啊……”
沈星綻:“喂,她隻不過是個黑戶,我可是血魔老祖,我的問題不該更大一點嗎?”
嘉仕蘭施了個法術,把他的臉變沒了,脖子以上看上去隻是一團模糊的聖光,完了依舊溫溫柔柔地同王偉說話:“我有一法,可以給你另置個身份。若你嫁為人婦,別人就不會深究你自何而來,隻會在意你是某某夫人,行走江湖豈不方便。所以我和小顧商量了一下,決定盡快給你找門親事。”
沈星綻:“你是魔鬼嗎你仗著偶像的身份要把你的情敵直接嫁掉!”
王偉憨厚撓頭:“好滴好滴!老祖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嘉仕蘭:“嗯,那我這就去安排。”
沈星綻、顧深雪:“……”
玄龍老祖,恐怖如斯!
*
一行人乘上馬車,快馬飛天行駛到豐都。
豐都是陰曹地府在人間的驛城,鬼差經由城北的刀庭鬼域,引渡天下亡魂到地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黃泉吃黃泉,活人聚在這裏幹起了殯葬業相關,三年成邑十年成都。
這就是豐都鬼城的來曆。
豐都本就地大物博,比昆侖山下繁華許多,嘉仕蘭很快就找到了一家人牙中介,為王偉發布了相親懸賞。
人牙開口:“三千靈錢。”
嘉仕蘭:“這麽貴?”
人牙:“相親市場上素來是男人好找 ,女人難找。她年紀太大了,名門正派出身,修為又高,建議眼光不要太高,不然容易變成大齡剩女。”
顧深雪掏出嘉仕蘭的錢袋子拍在人牙手上:“給她找最好的。”
王偉所嫁,可是她爹,未來的魔尊!
三千靈錢,小意思了。
按她的意思,起碼兩萬。
這叫什麽?牌麵。
大都市的人**易,效率驚人,他們剛掛出懸賞,就有人來相親。
頭一個,是個飽經風霜、謝頂到隻有兩綹飄飄的仙師。
仙師和王偉麵對麵坐下。
王偉身邊還分別坐著嘉仕蘭,顧深雪,一團聖光的沈星綻。
仙師多看了兩眼沈星綻:“你好。”
王偉:“你好。”
仙師:“你旁邊這些都是你家裏人?”
王偉:“不是。”
仙師:“……那他們是……”
王偉指指嘉仕蘭:“某仙門老祖。”
仙師站起來握手:“原來是貴門仙尊……”
王偉:“他不是我門派的。跟我沒關係。”
仙師:“……”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可能是一夥拍花子的出來賣爐鼎。
顧深雪一拍桌:“別廢話了,介紹你自己。”
仙師憨厚一笑:“我剛到金丹期,年九十八,以前結過一次道侶,但是她前兩年自然老死了,現在想找個續弦。我在福明山修煉,目前是個穩定的外門弟子。我的隨身空間目前有兩室一廳,飛行法寶也有。”
沈星綻一邊聽一邊記錄:“月俸多少?”
仙師:“扣除仙門的各項雜役後到手一萬靈錢左右——你這個聖光是怎麽回事?”
沈星綻:“無可奉告——需要還款嗎?”
仙師:“額……每個月還八千。”
顧深雪、王偉:“……”
嘉仕蘭:“挺好的。他月俸一萬,每個月還八千,沒什麽錢外出揮霍,一定是個老實人。”
顧深雪:“不成。下一個。”
雖然窮逼這一條,和她爹吻合,但謝頂不行。
謝頂不配做她爹!
*
下一個是商人,走進來的時候拽得二五八萬。
商人:“我在豐都開義莊,有良田千畝,良駒十餘匹。我要找一個身高腿長修為起碼在分神期的漂亮女仙師——你身高多少?”
王偉:“八尺。”
商人眉頭一簇:“太高了。”
瞄了眼她的胸:“不過好在胸大。”
沈星綻:“你想找個修為在分神期的女仙師,那你自己修為在什麽層次?”
商人:“我不修仙。”
商人:“實不相瞞,我想找個女仙師就是為了雙修采陰補陽。”
商人:“為此我可以砸天才地寶供你修煉,但是你也不能離開豐都太遠,我希望你以家庭為重。”
商人:“最少得生四個男丁。因為我們家十八代都根骨不佳,我希望你能為我們豐都王氏改善下一代的根骨。”
嘉仕蘭:“挺好的,四個孩子加上你可以湊五人隊下秘境了。”
顧深雪:“不成。下一個。”
她有魔尊之位要繼承,必須是家中獨女。
*
第三個進來的是個阿飄。
眾人:“……”
沈星綻:“這你就有點過分了吧。”
阿飄:“你們也沒說不能結冥婚。”
沈星綻:“誰征婚是征冥婚的。”
阿飄:“這裏可是豐都鬼城,我們素來陰陽同城,我們鬼族撐起了豐都半片天,憑什麽看不起鬼!”
阿飄:“而且你不是鬼嗎你脖子上隻是一團聖光。”
沈星綻:“……”
嘉仕蘭:“介紹你自己。”
阿飄:“我家世顯赫,在城東有祖墳三百畝,新死的身體還熱乎著。我是家中長子,父母生怕我在地府過不好,給我燒了億萬紙錢還有紙人紙馬。時間不多了鬼差馬上就要送我上黃泉路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不想在閻羅殿裏填個人介紹還得寫個未婚!”
嘉仕蘭點頭表示理解,繼續問那阿飄:“你介不介意你和你妻子陰陽兩隔。”
阿飄:“不介意,接受異間戀,她想住在陽間還是陰間都可以。反正活著贈你深宅大院,靈錢少不了你;死了遷入祖墳,冥幣少不得你。但我有一個條件,那就是留守陽間,就得守活寡。”
嘉仕蘭:“不錯,在陰陽兩界都有靠山。活著的時候還沒人煩你。”
顧深雪拍桌:“不成!這都是些什麽鬼!”
阿飄弱弱道:“那我就是鬼啊。”
顧深雪:“滾!”
王偉:“你不要大吼大叫,顯得我們大家都很沒有素質。”
顧深雪恨鐵不成鋼:“你想配冥婚嗎?”
王偉猶豫了半晌:“……我現在覺得第一個挺好的。”
顧深雪:“他長得一點也不像我。”
王偉:“為什麽要像你啊?”
顧深雪想起禿頭仙師鬢角那飄逸的兩綹頭發,就捧住了王偉的手:“我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把你嫁出去。你需得嫁一個人在大乘、霸道凶頑、刀頭舔血、殺人如麻的魔頭!”
王偉:“那、那不就是你?”
沈星綻對嘉仕蘭耳語:“她果然還是對王偉餘情未了。”
嘉仕蘭:“其中必有蹊蹺——離我遠點你閃到我了。”
*
眼看顧深雪又開始後悔給王偉相親,嘉仕蘭站出來勸道:“你沒聽方才中介說嘛?相親切忌要求太高。你們這樣挑三揀四,是找不到如意郎君的。婚姻講究一個磨合,沒有人十全十美。選中一個品性質樸之人,好好相處,用心經營,才能幸福美滿。”
王偉:“可玄龍老祖你就很完美啊。”
嘉仕蘭掏出燭九陰盤在懷裏。
燭九陰早已被表哥**得分外乖巧:“謝謝阿姨誇我爸爸。”
王偉捂臉大哭。
她家老祖英年早婚啊!
這才二十二歲啊,就有妻有子了,嗚嗚!
嘉仕蘭的話對王偉全無用處,卻對顧深雪醍醐灌頂。
她意識到自己有找爹濾鏡,無論怎樣都很難滿意。
可誰又能保證,剛才那個禿頭仙師,在做了九十八年外門弟子後,不會突然開竅加入魔道呢?
誰又能保證,那位商人在采陰補陽後,不會重塑根骨、墮落成魔呢?
誰又能保證,那個鬼結了冥婚後,不會奪舍活人走上邪道呢?
要做個好人不容易,當個壞人,還不容易?
顧深雪一掀袍子就要把三個人找回來。
嘉仕蘭拽住她的手:“不必追了。”
顧深雪:“但以王偉這條件,一整天也就來了這三個歪瓜裂棗。”
捂臉大哭的王偉莫名抬頭,痛苦中帶著一絲迷惘。
嘉仕蘭:“姻緣姻緣,緣在前,姻在後。既然天注定,不如簡單點。”
沈星綻喂了一聲:“你們還能更下流更無恥更草率嗎?”
嘉仕蘭用行動表示他可以。
他說:“拋繡球。”
*
嘉仕蘭盤下了一家彩樓,布置妥當,又通過當地聽風樓傳令全城,今夜有名門正派分神期女仙師繡球招親,陪嫁有房有車,基本白給。
時候未到,彩樓底下就人滿為患,全都張著脖子等天上掉餡餅。豐都派出院還為此派了不少警修前來維持秩序。
沈星綻義憤填膺:“如果說,顧深雪為王偉擇親一事還有蹊蹺,你這就是明擺著想把她趕緊嫁掉以絕後患。你做這種事,就不會感到內疚嗎?”
嘉仕蘭:“龍為禽獸之長。”
嘉仕蘭:“我不會。”
嘉仕蘭:“何況有人把師尊傳送到不知哪裏去也照樣吃好喝好。”
嘉仕蘭:“我又為何要內疚?”
沈星綻:“……”
沈星綻轉身混入了人堆裏。
王偉這個傻瓜,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即使他跟她不共戴天,看了都義憤填膺!
罷了罷了,這裏應該都是凡人,沒有人能搶得過他。
他就勉為其難接下這個繡球,跟王偉結下婚約,幫她擋一擋這如狼似虎的夫妻二人,也當是替他玄霄峰行善積德。
周圍的人全都沉默地看著這隻行走的燈泡。
王偉正在樓上拿著繡球,恍恍惚惚回憶這半生。
在移山派的時候,師尊硬要把她嫁給青蕪君。
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結果玄龍老祖要給她繡球招親。
玄龍老祖,親自,給她,繡球招親!
王偉回過神來,後知後覺感到窒息般得疼痛。
“吉時到了。”顧深雪坐在一旁,手中端著西湖龍井,低聲催促。
她今天為了王偉大婚,特意換了身衣服。
從前,她一身黑,看起來就不太好惹。
現如今,她在黑衣的袖口,小小地紋了一個喜字。
以示她親自參與了父母的婚禮。
這世上有多少子女能有此榮幸?
底下喧聲大作,人潮鼎沸,王偉借著沈星綻的光乍一眼望去,一個入眼的都沒有。
王偉垂死掙紮:“我……”
顧深雪:“玄龍老祖還在底下看著你呢。”
王偉閉上了嘴,委屈地咬了咬嘴唇,眼角淌下了晶瑩的淚。
再見!玄龍哥哥!
今夜過後,我就是別人的女人了……
當那滴淚滑落的瞬間。
王偉睜開眼睛,助跑三步,掄起胳膊將繡球猛地投擲了出去!
顧深雪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仰著脖子跟隨著繡球的軌跡!
隻見繡球以極快的速度筆直地衝向月亮並在這個過程中與空氣摩擦起火變成了一顆碩大的火球燃燒!燃燒!最後消失在天際!
顧深雪:“……”
顧深雪:“…………”
顧深雪:“………………”
顧深雪:“你這樣誰他娘接得到啊!”
王偉謙虛道:“我隻是花了一點微小的力氣。”
顧深雪從紅鳳耳墜裏取出一個鉛球。
這法寶看似普通,其實是秘境所化,裏麵藏著一處仙山洞府。
也不是很重,上千萬噸吧。
顧深雪丟給王偉。
王偉拋接著玩耍,嘀咕著“有點東西”,重新走到了欄杆邊上。
左手平舉,右手持球,迎著月色,抬高右膝,將身體拉成一張弓。
顧深雪停下了喝茶的動作:去吧,我的娘!
下一瞬,王偉爆喝一聲,劈手將鉛球砸向了樓!
顧深雪手裏的茶杯掉了:“【嗶——】”
嘉仕蘭瞬間張開結界。
全體豐都警修扛起了防爆盾牌。
原本挺著胸膛站在原地心中默念衝我開炮的沈星綻一個滑跪低腰讓鉛球堪堪從他眼前掠過。
但激起的勁風依舊割破了他的臉頰。
轟——
方圓三裏,地麵塌陷,仿佛流星隕落。
碩大的蘑菇雲衝上雲霄。
等煙霧散盡。
前來接繡球的男人們互相攙扶著從灰燼中走來。
有的缺胳膊,有的少條腿,眼中俱是戰場上九死一生的沉鬱頓挫。
沈星綻高舉著雲浮山的令牌,一身風塵仆仆地回到嘉仕蘭身邊,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沈星綻熱淚盈眶:“師兄,我活著回來了。”
嘉仕蘭淡淡望著坑底:“有人接住了。”
沈星綻:“!”
樓上,顧深雪牽著王偉,死死盯著喧囂散盡後那一身黑袍、腰配彎刀、臉上戴著黑底白十字麵具的男人:“他來了。”
*
顧深雪下樓,握住了男人的手。
仿佛解放區的人民看見了黨。
近距離一打照麵,顧深雪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什麽好東西,因為他背後趴著不知道多少隻厲鬼。
枉死不願投生的厲鬼,才會趴在凶手身上。
像顧深雪,別看她是一個人,她走過路過背後都跟著一支陰兵借道。
這男人身上少說也有一百多條人命,當真是一身煞氣,霸道凶頑,刀頭舔血,殺人如麻。
除了修為還未到大乘,完完全全就是個爹了!
顧深雪瞳孔放大,興奮至極:“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的聲音冷酷沙啞:“鬼刀十五郎。”
顧深雪萬萬沒想到,自己竟還有東瀛血統!是個混血!
家族榮譽感愈發強烈了。
“就他了。”顧深雪鄭重地牽過王偉的手,把她和鬼刀十五郎的手,牢牢交握在一起。
王偉:“……”
王偉:“你好。”
鬼刀十五郎:“嗯。 ”
王偉:“你幹啥的?”
鬼刀十五郎:“無可奉告。”
王偉:“你家住哪兒?”
鬼刀十五郎:“無可奉告。”
王偉:“你多大了。”
鬼刀十五郎:“無可奉告。”
王偉:“那你有什麽可以奉告的?”
鬼刀十五郎沉默了半晌:“我,男。”
顧深雪:“太好了!男的!完美!沒得挑。結婚,現在就結。”
沈星綻見勢不好,上來把嫁紅了眼的顧深雪攔住:“這位小哥確實不錯,但是也得看看人家願不願意娶啊——小哥,你對另一半有沒有什麽具體的要求?”
鬼刀十五郎麵具後的眼神明顯落在了他的聖光上。
半晌,幽幽道:“女。”
沈星綻:“……”
一片寂靜中,又幽幽加了一句:“男,也成。”
顧深雪已經莊嚴肅穆地翻開了魔典:“今天,我們在魔神的注視下聚集於此,請各位嘉賓見證王小姐和鬼先生的神聖婚禮。鬼刀十五郎先生,你願意接受王小姐作為你的合法妻子,從今以後愛著她,尊敬她,安慰她,關心她,並且在你們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誠對待她嗎?”
鬼刀十五郎沉默半晌:“我想,後宮三千。”
顧深雪:“鬼刀十五郎先生,你願意接受王小姐作為你的合法妻子,從今以後愛著她,尊敬她,安慰她,關心她,並且在你們的有生之年後宮三千嗎?”
鬼刀十五郎:“嗯。”
顧深雪轉向王偉:“王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鬼先生作為他的合法妻子,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他,對他忠誠直到永遠?”
王偉:“為啥我倆的誓詞不一樣?”
顧深雪:“就是個過場。”
王偉:“我覺得這有點太快了……”
顧深雪:“玄龍老祖就在一邊看著你呢!你最心愛的玄龍老祖都來參加你的婚禮了!”
坑邊,變出張茶桌正在悠悠喝茶的嘉仕蘭聽見自己被cue,衝王偉遙遙舉杯致敬。
真到了緊要關頭,連偶像光環都不好使了,王偉默默地抽出了手:“我覺得吧……”
刹那間,顧深雪黑袍翻飛,眼底猩紅,魔氣衝天:“說你願意。”
這四個字像是從陰間傳來。
王偉瑟瑟發抖地抱住了沈星綻:“我願意!”
顧深雪幫父親娶到了母親,老懷大慰,心情大好,收起了一身神通:“禮成,送入洞房。”
王偉和沈星綻相依為命地環顧四周:“……”
方圓三裏,都被那個鉛球夷為平地,成了一個隕坑,連一根立柱都找不到。
在這一片死氣沉沉中,一架馬車粼粼駛來。
黑色的高跟馬靴踏上了台階:“跟我來。”
鬼刀十五郎腳步一頓:“所有人。”
說罷就消失在車簾後。
*
馬車裏。
顧深雪,王偉,沈星綻,嘉仕蘭坐一邊。
鬼刀十五郎坐另一邊。
顧深雪:“我是王偉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小姨。”
鬼刀十五郎:“嗯。”
顧深雪:“我身邊這位就是你的妻子,王偉。”
鬼刀十五郎:“嗯。”
顧深雪:“跟她抱在一起的那團聖光,是她的好姐妹。她剛才阻止你不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什麽私情,隻是擔心你們進度太快。”
鬼刀十五郎:“他是男的。”
鬼刀十五郎:“我不瞎。”
顧深雪:“……”
顧深雪小聲提醒王偉和沈星綻:“你們兩個不要再抱在一起發抖了。”
王偉:“你沒發現他背後全都是鬼嗎?!”
沈星綻:“而且這馬車越走越偏了!荒郊野嶺一個人都沒有!”
顧深雪:“……”
她視而不見地跳過兩人,介紹正在顛簸的馬車裏泡茶的嘉仕蘭:“這位是……”
她停頓了一下。
她突然有點不知道怎麽向外人介紹嘉仕蘭。
鬼刀十五郎:“小姨夫好。”
顧深雪:“??????”
嘉仕蘭笑了笑,客客氣氣遞給他一個紅包:“新婚快樂。”
鬼刀十五郎行雲流水地將紅包藏進懷裏:“小姨夫辛苦了。”
顧深雪:“……”
嘉仕蘭捧著熱茶,舒舒服服地交疊起了修長雙腿,看向窗外。
繁華的城市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寸草不生的群山,龜裂的大地,以及躁動不安的岩漿流。
嘉仕蘭:“這是已經出了城?”
鬼刀十五郎:“我家住城郊。”
嘉仕蘭:“滿目荒涼,這是城北吧。”
顧深雪心中一動。
豐都城北原本是一處水草秀美的盆地,遠古時期有一位魔族高手在此隕落,使得地陷千裏,岩漿四溢,寸草不生,人稱“刀山火海”。
也因為地陷千裏,連通了陰陽,閻羅選中了這裏,建造了如今被稱為“黃泉驛城”的刀庭鬼獄。
鬼差從這裏上到陽間勾魂,又從這裏送亡魂下地府。
鬼差首領受封鬼王,坐鎮刀庭鬼域,成為了閻羅在人間的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