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柿是一個身嬌體弱的大家小姐。

開春的時候落了水,救回來以後發了半個月的燒,等燒退了,她什麽都記不得了。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記得自己的過往,連自己的房間都不認得。

她隻記得她一睜眼,床邊就坐著一位風流倜儻的貴公子。

公子衣冠楚楚,珠光寶氣,卻端著碗藥親自喂給她喝,從此以後晨昏定省,仿佛她不是寄人籬下的小姐,而是家中的老佛爺。

風柿從別人口中逐漸得知,這位是具靈宗的青蕪君,自己的遠房表哥。

她父母早夭,從小就寄養在具靈宗,與他定了婚約。

“宗主待表小姐極好,表小姐真是有福。”伺候她的老嬤嬤這樣說。

風柿看著青蕪君英氣逼人的容貌,心想,表小姐算什麽福氣?哪天真成了少夫人,那才叫有福。

閨閣無聊,青蕪君又不準她出院子,來來去去都是這麽幾個女流之輩,風柿每天閑極無聊地翻著話本子,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他。

但青蕪君最近要競逐仙尊之位,顯見忙了起來,原本準時的晨昏定省逐漸變得隨意,有一搭沒一搭的。

風柿這天親自煲了雞湯給他補身體,可是從傍晚等到子時,他都沒來。

夜涼似水,東院裏飛來絲竹管弦。她住的院子很僻靜,但聽得到別處的熱鬧。

風柿看著手邊的話本子,《霸道魔尊的掌中嬌》裏,女主角為了追逐男主角,闖出了修真界親自去了魔域。

她翻攏了紙頁,將視線投向了那株爬過院牆的樹。

等老嬤嬤出來給她添衣的時候,她已經騎在了牆頭上。

嬤嬤的藥展啪地一聲摔碎在了地上:“小姐!你要到哪裏去?!萬萬不可啊!少爺吩咐了小姐不能出院門的!”

風柿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關節:“我知道表哥是為了我好,可是我身體沒有這麽弱——看!”她說著就從牆頭上跳了下去,聽著嬤嬤的大呼小叫暗自一笑,衝宴會的地方快步行去。

這還是她病好以後第一次出院子。

具靈宗是名門正派,守衛森嚴,沒走幾步路,她就被人攔住了:“你!什麽人!”

風柿微微一揚下巴:“我是表小姐。 ”

侍衛皺了皺眉:“什麽表小姐?”

風柿:“青蕪君是我表哥,你說什麽表小姐?”

侍衛:“我家宗主從來不帶女眷上山,你說是,那你把你的通行令牌拿出來!要不然,甭管你是什麽表姐表妹,統統按照刺客治罪!”

風柿自然拿不出通行令牌,氣極反笑:“好好好,我是刺客,你把我送到青蕪君麵前,看看他治你的罪還是我的罪。”

侍衛不甘示弱地將她捆了起來,送到了宴會上。

青蕪君的宴會,觥籌交錯,絲竹悅耳。舞娘**著潔白的肚皮翩翩起舞,妖嬈惑人,連圍在他身邊給他敬酒的女子都嬌俏可憐。

當風柿出現在門前的刹那,整個大廳都靜了下來。

青蕪君麵色鐵青,從主位下來,拽著她出了門。

他質問:“是誰讓你們把她放出來的?”

在場的侍衛誰都不敢說話。

風柿扯了扯嘴角,她沒有想到,她和侍衛,沒有人是贏家。

她挺直了脊背:“沒有人把我放出來,是我自己要來的。是我不小心,讓別人知道你院子裏養了我,壞了你聲名礙了你的路,我走就是了。”說完拂袖便走。

她沒有那麽軟的腰肢,惹他生氣也不會跳舞哄他高興。

青蕪君額角青筋暴跳,拉住了她的手腕,冷著臉命令她:“背過身去。”

風柿看他一手拔劍:“你還想殺了我不成?”

青蕪君暴喝:“背過去!”

風柿被他獰利的樣子嚇怕了,梗著脖子照做。

然後她在牆上看到了刀光劍影,還有溫熱的東西濺上她的後背。

她嚇呆了。

耳邊傳來青蕪君低沉微啞的聲音:“你在這裏等我一等。”

他手持佩劍,走向了大廳。

很快,大廳裏響起了尖叫,絲竹管弦也停住了。月光陰慘,風柿覺得自己耳後濕濕熱熱的,抬手摸了一下,是血。

她是沒見過世麵的閨閣少女,當即就嚇暈過去了。

醒來時,她躺在自己的**,伺候她的嬤嬤已經換了一個。

青蕪君依舊端著小瓷盞,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給她喂藥。

風柿嚇得語無倫次:“;;*;;*;;@#*¥;;*@;;*%;;*@;;……”

青蕪君攪拌著湯勺:“你的身世特殊,舅舅、舅母與魔教有關。你若聽我的話,乖乖呆在院中還好,你若出去,大家都會殺了你。”

風柿:“所以你就殺了他們嗎?!”

“當然。”青蕪君答得行雲流水,手掌撫上了她的臉,“他們的命,哪有你要緊。”

風柿:“*;;#¥#;;@*;;¥*@;;*¥;;@*……”

青蕪君鳳眼一斜:“怎麽,你很害怕?”

風柿牙齒打顫:“我覺得我們的愛情不需要摻雜這些人命。”

“你居然因為我殺人,便怕了我。”青蕪君嗬嗬一笑,將她拽到眼前,“但怕也沒用,這一回,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他眉目英俊,線條鋒利,帶有強烈的壓迫感,野心昭彰。

捏著她下巴的手指,方才還親手殺了很多人。

能守住具靈宗的家業且眼見著蒸蒸日上,青蕪君可不是什麽廢物,更不是什麽好東西。

“別忘了我們還有婚約在身。”青蕪君戴著綠玉扳指的手掌住了她纖細的脖頸,“表妹,我們……擇日便完婚。”

*

風柿連夜收拾了行囊,偷摸下了山。

表哥雖然好,但是她不可。

她以為,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隻是尋常的她愛他,他卻為了江山社稷遲遲不肯與她成親,隻將她養在深宅大院裏,娶了名門正派的仙女政治聯姻雲雲。

沒想到,這劇情跟她想的不同,還牽扯到了魔教密辛!人命關天!

隻是兩個人談場戀愛,就談得血流漂杵伏屍百萬,那算什麽嘛?!

她雖然不是什麽行俠仗義的劍仙,但也受不了這樣草菅人命的做派。

表哥很快意識到嬌妻出逃,派人來追。

風柿櫛風沐雨,跌跌撞撞狼狽不堪地躲避著眾人的追捕,最後誤打誤撞,闖進了山下的龍王廟裏。

龍王廟中供奉著玄龍老祖。

風柿聽照顧她的嬤嬤說,玄龍老祖是天上地下首屈一指的好神仙,兩年前救了明州城萬千百姓,是故天南海北都立有他的生祠,治療不孕不育特別靈驗。

風柿聽著外頭的馬蹄,朝玄龍老祖的神像虔誠跪拜:“龍君在上,夫君不仁,還請庇佑信女。信女願一輩子供奉老祖,洗清身上的殺孽。”

窗外一道驚雷閃過,照亮了風柿清秀的側臉。

鳴馬嘶嘶,馬蹄聲接二連三地遠去了,似乎在害怕些什麽,隻剩下鋪天蓋地的雨聲。

風柿停頓了半會兒,偷偷睜開了眼睛,下意識朝窗戶望去。

落著雨的窗外,電閃雷鳴,黑暗與亮光交錯。

在某個亮如白晝的瞬間,一隻雪白的巨爪,出現在窗上!

隨即是一隻巨大的、淡金色豎瞳,直直看向她。

風柿:“@#¥;;@*(;;#@*;;#*@*)……”

在被碩大龍爪掏出龍王廟的時候,風柿在鋪天蓋地的雨水裏失聲尖叫。

她萬萬沒想到,神仙的應答會如此之迅速,以及玄龍老祖,他真的是條龍。

風柿:“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白龍碩大的利爪摁著她,仔細審視了半晌,將她攥緊,一飛衝天。

風柿看著底下的城池農田都縮成小小的一點:“;;*#;;¥*;;*@;;*;;¥……”

她現在覺得,和表哥成親也沒有什麽大不了。

他也隻不過是因為太過愛她胡亂殺了一點人而已。

要早知道接下來的劇情是葉公好龍,她一定會乖乖呆在房間裏等著表哥來娶她的的。

她一個閨閣少女,究竟做錯了什麽非得要經曆這些??????

風柿:“龍君,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病急亂投醫,’信女願一輩子供奉老祖’那句是我胡謅的,我要是知道您會當真,我肯定不會講的。龍君你把我扔回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白龍:“……”

風柿恐高:“嘔——”

白龍:“你敢。”

風柿喉嚨一動,死命憋了回去。

眼看麵前出現雲霧繚繞的浮空島,巨龍吞雲吐霧,毫不猶疑地往浮空島上最高聳的山峰飛去,風柿想到了老嬤嬤臨時前給自己講過的那些睡前故事。

風柿驚恐萬分拍著白龍的巨爪:“你雖然是條龍,可你是東方的龍神啊!你不是西方的惡龍,我也不是什麽公主,你為何要搶我去你的洞府?!”

白龍終於落到了山峰之巔。

他一鬆爪,風柿就地打了幾個滾。

她滾起來,抬頭所見是桂花與明月,還有一道塵灰遍布、結了蛛網的牌匾——碧梧宮。

“顧深雪,你有九條命嗎?”一道清冷寂寥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一遍一遍死而複生。”

風柿回頭。

白衣廣袖、滿懷天風的仙君立在明月裏。

山水雍容,鳳眸凜冽。

*

風柿此時並沒有心思聽仙君究竟說了什麽。

她隻是左右瞧瞧,發現那玄龍老祖,不見了。

她鬆了口氣,也不管這個仙長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看他眉清目秀也不像個壞人的樣子,趕忙躲到了他身後,揪緊了他衣角:“仙長救命!我因為胡亂許了個願望,就被玄龍老祖抓上了山。這裏是他的老巢,他很大,很胖!請仙長幫忙帶我下山,若是拖得太久,我們倆恐怕都要交代在這裏了!”

嘉仕蘭:“很胖?”

風柿比了個水桶腰:“我沒騙你!有房椽這麽粗!”

嘉仕蘭:“……”

他一甩袖,抬步往裏走。

風柿也不知東南西北,以為他是答應了,膽小怕事地牽著他衣角墜在他身後:“多謝仙長。”

嘉仕蘭:“你還會說謝?”

風柿:“我不但會說謝,等下了山,還能給你很多很多靈錢聊表謝意。”

嘉仕蘭譏諷道:“這就下山了?”

風柿料想這裏當是玄龍老祖的雲浮山,彬彬有禮道:“把我放在扶風城就好,謝謝。”

這在二十年前的身軀中重生的嘉仕蘭,此前從未與顧深雪說過話。

旁人都說,魔尊傲慢自大,出口成髒。

今日一見,卻是個有禮有節的大家閨秀。

不過魔尊向來為人奸詐狡猾。死而複生闖進他的龍王殿中故意挑釁,必然有什麽陰謀詭計。他倒要看看,她又要耍什麽花招。

果不其然,風柿走著走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小包藥粉,偷摸灑在他衣襟上。

嘉仕蘭:“衝我下藥?”

風柿非但沒有被人識破歹計的惱羞成怒,反倒給他拍勻了:“這是硫磺粉。”

嘉仕蘭嘴角微沉。

遇到硫磺粉,他會癢。

風柿渾然不知地解釋:“龍蛇同源,這裏既然是玄龍老祖的老巢,也應該有很多蛇,說不定還會咬你一口,仙長你小心一點。”牽著他的腰帶,讓他遠離青磚中的野草叢,同時往自己頭上又豪邁地淋了半包硫磺粉。

聞到主人的味道蜂擁而來的燭九陰耷拉著舌頭,在幾步之遙緊急刹車,眼中盈盈有淚:“汪汪!”

風柿嚇得一頭紮進嘉仕蘭背上:“仙長,真的有蛇!”

前世,嘉仕蘭一生都在玄霄峰上清心修道,從未有過與女子的接觸,此時被軟玉溫香抱了滿懷,紅著臉扯開了她的手,麵色卻愈發得冷:“別再裝了。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著了你的道?”

“噓!”風柿不知他為何發瘋,手掌捂上他的唇,“仙長,你小聲一點,不然會驚醒玄龍老祖的!”

嘉仕蘭:“……”

“這麽喜歡演?好。我讓你演個夠。”他拖著風柿的手進門,把她丟在了寢殿中,伸手,就要探入她神府一窺究竟。

但是食指點在離她眉心一步之遙,停了下來。

然後不著痕跡的,撓了撓手腕。

風柿對仙長的所作所為一頭霧水,此時倒是看懂了,就著月色仔細打量他的臉:“你是過敏了嗎?”

嘉仕蘭冷冷瞥她一眼:“拜你所賜。”

“你硫磺過敏怎麽不告訴我?”風柿二話不說拉著他到桌邊坐下,點燈關門。

回來時,一手握著癢癢撓,一手握著風油精。

嘉仕蘭癢得出奇,搶過了癢癢撓,奮力撓背。

風柿:“仙長,你好像流血了。”

風柿:“我的鼻子很靈,你身上有股香味,現在香味特別濃。”

見嘉仕蘭臉色陰晴不定,風柿舉起那瓶風油精,軟著聲兒哄道:“這是我從家裏帶來的藥膏,很好用的,止癢祛痛,防蚊蟲叮咬,居家旅行必備。你轉過來,我給你上藥。”

嘉仕蘭:“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尋常的毒藥對我沒用。”

風柿:“那尋常的風油精,對你有用嗎?”

嘉仕蘭:“……”

風柿:“試一試總沒有壞處,你把衣服脫了。”

嘉仕蘭鳳眼圓睜:“魔頭,你想幹什麽?!”

風柿:“??????”

風柿:“雖然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寬衣解帶是有不妥,但我都沒說什麽,仙長你這樣大驚小怪,也未免太自戀了吧。”

“自戀?”嘉仕蘭冷笑一聲,“整個修真界都在傳你我之間的三嫁之約,難不成還是我逼你的?”

風柿:“??????”

風柿:“仙長,從剛才起,你就對我冷嘲熱諷,好像我欠了你的情。我們明明萍水相逢,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嘉仕蘭:“嗬。”

風柿覺得他陰陽怪氣十分可惡,不欲與他爭辯,轉身想要離開。

背後隨即傳來悶哼。

那仙長不知什麽時候溜到了燈光照不到的**,蹭來蹭去,輾轉難眠。

風柿在門前猶豫了兩秒,回身抄起了那瓶風油精,撩開了帷幔。

嘉仕蘭背對著她坐在大**,一瞬間不再動彈。

然後,他感覺有溫暖的指尖,從背後剝掉了他的衣服。

白衣娟娟委地,露出開著三五朵龍血凝的脊背。

風柿倒抽一口涼氣:“仙長,你還會開花啊?”

見嘉仕蘭沉默不語,她倒了點藥油在手心裏,小心翼翼拂開花朵,塗抹在花莖處:“仙長是花妖嗎?”

嘉仕蘭:“……花妖?”

風柿:“我表哥說,花妖是妖精裏最好看的一支。怪不得仙長如此好看。”

清涼的藥油滲進肌膚, 嘉仕蘭鬆了口氣,心底裏的弦卻繃得更緊。

——顧深雪竟然是個嘴甜會哄人的,真叫人始料未及。

風柿:“仙長方才說,尋常毒藥對你沒有用,是從小就……就吃毒藥長大的嗎?”

嘉仕蘭:“?”

他沉默,風柿就以為八九不離十,覺得仙長可惡的同時,也不禁覺得他身世十分可憐。

她以為隻有畫本子裏才有從小將小孩子用毒藥喂養的情節,沒想到還真在現實中碰見了,修真界真是無奇不有。

她小心翼翼給嘉仕蘭上了藥,龍血凝全都脫落了。

風柿:“仙長,把手伸出來一下。”

她神神秘秘的,嘉仕蘭越發懷疑她心機叵測,正色合攏了矜衣:“做什麽?”

風柿從隨身的小布包裏取出一塊綠色的小點心,擺在他床頭。

仙長從小就吃毒藥長大,恐怕是沒有消受過尋常甜點,真可憐:“這是榮福齋的綠豆糕,你嚐一嚐。他們家的點心相當可口。”

嘉仕蘭開了天眼,綠豆糕裏沒下毒,這確實隻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糕點。

身上的癢已經退了下去,這個魔頭沒有害自己,還對自己如此殷切,這是什麽道理?

風柿看到**的龍血凝,攏了過去。

嘉仕蘭心中一動:莫非是為了這花?

風柿用臉盆打了些清水,將血紅的花飄在水麵上。

清風徐來,暗香浮動。

月色皎潔,照亮了她明豔動人的臉,不像尋常閨閣少女小家子氣,看著竟讓他心曠神怡,仿佛這一幕已經出現過無數遍,而隻要看著她的側顏他就能夠安然入睡。

但這恍惚隻出現了一瞬。

嘉仕蘭很快就清醒過來,自己怎麽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明明給他上硫磺粉的也是她,怎麽受了一點小恩小惠就心神不寧。

現在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她為何死而複生。

他下床,拖著長長的龍尾,遊到她身後。

風柿一回頭,盯著他腰部以下那銀白的龍身:“#;;*;;*#;;*;;*¥@##*Q%;;*#;;……”

嘉仕蘭周身白色的靈光暴漲,化作尖銳的刀鋒刺向她的眉心。

*

強大的靈識探入神府,風柿當即就疼得哭出了聲。

嘉仕蘭預感到她會反擊,做好了十全的準備,卻沒有想到她哭得肝腸寸斷。

他連忙收了手,風柿軟軟地伏倒在地。

隻接觸了短短的一呼吸間,就讓他感覺到了異樣之處。

這個顧深雪,怎麽一點修為都沒有。

神府承載三魂六魄,是修士最敏感的地方,更遑論沒有半點靈力的凡人。

她現在修為全無,強行神交的確會讓她心智崩潰。

嘉仕蘭強壓下滿心疑惑,伸手將她攙扶了起來。

沒想到,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黑暗中,一條純黑的龍尾,亦是非常熟稔地纏上了他。

嘉仕蘭:“!”

兩條龍尾仿佛有自身意誌般,親親熱熱地碰了碰尾巴尖兒,隨即不聽使喚地糾纏在了一起,嘉仕蘭站立不穩,被風柿拖到了地上。

“咚”地一聲——

風柿:“!”

她轉瞬之間就經曆了“仙長就是龍”、“仙長要殺我”,剛從神府入侵的刺痛中醒來,就見月色裏,衣衫不整、半人半龍的神仙帝君趴伏在她身上,一手撐在她頸邊,一手與她十指交握,姿勢十分危險。

風柿驚恐地推搡他:“你起來啊!”

嘉仕蘭狼狽不堪:“你放開我!”

風柿:“你再不起來我喊人了啊!”

嘉仕蘭怒道:“你喊什麽?!明明是你纏著我!”

風柿也覺得身底異樣,低頭一瞧,失聲尖叫:“@#;;*@#¥;;@*(;;¥*@;;*)#*;;*!;;*¥%……”

不知什麽時候,她腰部以下也變成了龍尾,龍鱗泛著漆黑的光澤,與帶有古奧花紋的銀白龍身不斷糾纏扭結。

風柿:“我為什麽會變成蛇啊?!”

嘉仕蘭:“你前世還是含元時與我雙修,原本就得了我一半濁氣,被我點化成龍有什麽稀奇?”

風柿:“我什麽時候跟你雙修了?!你快把我放開!!!!”

嘉仕蘭嗬斥道:“別亂動!”

月光下,那團妖異、濕潤又聖潔的黑白龍尾,不斷遊走撫觸。

風柿心驚膽戰,強壓下異樣的感覺,努力控製著那輕飄飄的下半身不再彈動。

嘉仕蘭似乎對這種情形也很陌生,上半身凝固成了一座神像,隻慢慢搖擺著尾巴,要從那團亂麻般的死結中抽出自己。

白色龍鱗刮過黑尾。

一股陌生的熱浪從身下傳來,風柿聽見自己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嘉仕蘭當即捂住了她的嘴,居高臨下半闔著眼,不再平靜的喘息聲昭示著他此刻的感覺與她無異。

風柿忍不住狠狠咬了他一口。

龍君抽緊了脊背,淩亂的發絲滴落細汗,打在她頸間的青花地磚上。

等到黑白兩色龍尾終於解開,風柿已經因為太過於強烈的感官刺激加上道德淪喪昏死了過去。隻黑色的長尾,還癱在地上一下一下抽搐。

屋門外的燭九陰等到硫磺散得差不多了,撞開了門:“汪汪!”

嘉仕蘭趕忙把風柿摟進懷裏:“走開。”

燭九陰:“唔……”垂頭喪氣地遊走了。

嘉仕蘭警惕地目送他遠去,打開梳妝櫃裏的臘梅油膏塗抹完她的龍尾,注入靈力幫她將龍尾小心翼翼收了回去,打橫將她抱上了床。

等自己要靠邊躺下來的時候,他才驚覺有哪裏不太對,整條龍瞬間彈出了窗外,落進了碧梧宮後院的蓮花池裏。

他為什麽那麽熟練?

龍尾的護理也好。梳妝櫃裏的油膏也好。

仿佛已經與她交尾很多次了。

嘉仕蘭搖搖頭。

不可能。

他一直在玄霄峰上清心修道。

一定……一定是魔族擅魅。

顧深雪勾引他的。

玄龍老祖想起方才魔尊在自己身下嬌弱無力、輾轉承歡的模樣,在冷水裏泡了一晚上,都不敢上岸。

*

風柿第二天起床時,寢殿裏隻有自己一個人,而她並沒有躺在地上,而是剩在**。

她想起昨天晚上的恐怖經曆,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衣服。

一看到被陽光照亮的青花地磚,她就想到昨天晚上,那一黑一白在月光下糾纏扭結的龍尾。

她獨自一人出門,第一晚就被玄龍老祖擄上了山,這樣那樣……

天呐!

她還不如老老實實呆在具靈宗上等著跟表哥完婚呢!

他也隻不過是因為太過愛她胡亂殺了一點人而已啊!

他更不會像什麽玄龍老祖一見麵就奪走了她的貞潔。

——她總不能指望一條龍對她負責吧?!

考慮到自己有可能就在龍君的食譜之中,風柿連找他討個公道的心思都沒有,隻能一個人擦幹眼淚,堅強地在碧梧宮中找尋出路。

天光明媚,深宮幽寂,前方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做木工。

她循聲走到一處房間外,側耳傾聽,聲音是從裏頭傳來的。

她在窗戶上戳了個洞,朝裏看去。

屋裏有一股木屑和油漆的味道,一位穿著工裝、頭戴麵具的人彎腰在裏麵擺弄鋸子,注意到她探究的視線,敏銳地回過頭來。

風柿對上黝黑的風鏡,提著裙子就跑。

那人卻拉開了門:“……顧深雪?”

因為他同時拉下了風鏡,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風柿勉為其難停下了腳步,左右瞧了瞧:“你在叫我?”

那人激動地衝上前來,抓住了門上的柵欄:“我不叫你,又能叫誰?!這世上還有第二個顧深雪?”

風柿:“你認錯人了。”

沈星綻笑了起來,笑中帶淚:“我怎麽可能認錯你。”

明州之劫時,是顧深雪這個大魔頭挺身而出,替他背了所有黑鍋。

後來通冥陣梅開二度,他趕到現場時,看到的也是顧深雪殘破不全的屍體。

所有人都說,顧深雪是罪魁禍首,師兄都不替她辯解,但沈星綻知道,第二個通冥陣不是無緣無故關停的,顧深雪用了一種尚不為人知曉的方式,以身殉道,救了所有人。也救了他這個本該倒黴的血魔老祖,讓他重新變回了雲浮山上的閑雲星君。

沈星綻掏出一本嶄新的《通冥·乙語言架構》打開:“兩年前,你過世以後,我就把你給我的書,重新編寫了一遍。我在裏麵加了個小小的搜魂訣,如果你出現,就會這樣——”

書裏,淡金色的文字一個個浮空,每一個文字都臨空旋轉著,最後對準了風柿的方向。

“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大魔頭。貓都有九條命,何況是你。”沈星綻紅著眼眶,向她張開了手,“歡迎回來。”

風柿搖了搖頭。

她本想澄清自己不是什麽顧深雪,可對著沈星綻真摯的目光,竟說不出口。

她隻好說:“你們都跟我說同一樣的話。”

沈星綻:“你們?還有誰?”

風柿:“玄龍老祖。”

沈星綻陡然警惕:“你已經見過師兄了?”

“他是你師兄?”風柿想起老嬤嬤給她講的那些睡前故事,“那你是玄龍老祖的師弟——血魔老祖?”

沈星綻:“??????”

沈星綻:“大魔頭,你是不是重生的時候撞到頭了?”

風柿:“我沒有重生。”

風柿:“我隻是開春的時候不小心落過一次水。”

沈星綻:“那還不一樣?撞頭,落水,之後緊跟著就是穿越重生,話本子裏還寫得少嗎——你是怎麽回來雲浮山的?不會也是師兄擄上山的吧?”

風柿:“正是如此!”

沈星綻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

他握著欄杆,四顧無人,偷偷與她說道:“嫂子,雖說你與大師兄情深意篤,但你也要防著他點兒,他現在不比從前。”

風柿:“??????”

她聽見了什麽?

血魔老祖管她叫嫂子??????

還說她與玄龍老祖情深意篤??????

沈星綻:“自從你離開以後,師兄性情大變,把我們統統抓上了山嚴加看管。”

風柿:“!!!!!!”

風柿:“這玄龍老祖不是名門正派的老祖嗎,怎麽盡做這種卑鄙無恥的勾當?!”

沈星綻:“他還做什麽了?”

風柿女孩子家,臉皮薄,沒法當著別人的麵說,自己被玄龍老祖以奇怪的方式輕薄了,隻能生硬地轉化話題:“除了你,還有誰被關在這裏?”

沈星綻:“據我所知,還有甄嬌,方時晴,殷鴻……連洛劍尊都沒有逃出他的魔爪。凡是當年與你有關的人,盡數被一網打盡了。”

風柿:“那怎樣才能把你們救出去?”

“救?算了吧。”沈星綻黯然鬆手,“他行事古怪,跟從前判若兩人。”

他還記得兩年前,他一身汙名時,師兄陪他走了一路,護了他一路,不離不棄。

可自從顧深雪死後,師兄一夜之間性情大變,變得冷酷至極,獨斷專橫說一不二,還把他們統統擄上山,當犯人一樣羈押起來。

他不見天日已經有整整兩年了。

這其間,師兄除了關心周天星辰時空轉移椅的進度,甚至沒有跟他再多說一句。

沈星綻重新戴起了麵罩:“你跟他好不容易再相遇,就不要再管我了。我在這裏好吃好喝,比在外頭強多了,隻要你跟他好好的,我就放心。”

風柿:“……”

她覺得這碧梧宮裏的人都奇奇怪怪。

玄龍老祖獨斷專橫。

血魔老祖自暴自棄。

而且他們統統都把她當做一個叫顧深雪的女子,把她當做了……玄龍老祖的前妻。

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為何昨晚她在龍王廟中一拜,玄龍老祖就顯靈;為何他們萍水相逢,玄龍老祖就陰陽怪氣說怪話,還要輕薄她。

——怎麽,她是跟她,長得很像嗎?

她正疑惑間,沈星綻隔壁的門扉吱嘎一聲往裏打開。

方時晴舉著畫筆,出現在門後頭,恭恭敬敬地朝她施了個禮:“女宗師。”

風柿連忙衝他福了福身:“認錯人了。”

方時晴定定瞧著她,抬手,自上而下展開一卷畫軸。

隻見畫軸上有一位年輕女子,黑衣博帶,冷豔絕倫,右耳上垂著一枚極為耀眼的紅鳳耳墜,與眉間紅蓮交相輝映。

煞氣逼人,卻豔驚四座。

方時晴伸出食指:“你。”

風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