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盛夏不得不承認，雖然同他們相比之下，宋邵的功力根本算不上什麽，但若是和尋常的侍衛暗衛相比，宋邵已經是十分了得的一個人物了。

可即便如此，還不是被秦無度隨意踐踏在腳下，並且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那卑微得豬狗不如的模樣，雲盛夏是知道的，她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了秦夢的境地，秦夢和他母親這些年的日子隻會更加糟糕……

“因為來秦家的條件很隨意，不像是別的家族門派，去了以後很有可能被拒絕或是被層層剝削，但是來了秦家，隻要同意簽下賣身契，並且終身為他們奴役，便可以尋得一個棲身之處。”秦夢已經冷靜了不少，說話的聲音也十分沉穩了。

和方才的樣子大為不同。

雲盛夏看了人一眼，一言不發，內心十分複雜，半晌之後才說：“那麽……既然在秦家的日子如此痛苦，為何不離開？”

“離開？”秦夢嗤笑了一聲，眼神頓時冰冷了下來，“離開這件事情，談何容易？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命了，多一個少一個，秦家其實根本不會在乎，可是我們這些毫無身份地位的家奴卻在乎。”

頓了頓，他強硬的壓住了眼底的隱痛，說道：“一旦我和母親離開了，便要繼續風餐露宿，或許你自小錦衣玉食，會覺得我們這樣的選擇毫無尊嚴，你也一定會好奇，為何我們挨打挨罵，受苦受累，當牛做馬，也要留在秦家吧？”

雲盛夏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但末了還是閉上了嘴巴。

秦夢看向了她，眼神定定的，看上去很是涼薄，雲盛夏先前從未在這個少年眼中看見過這樣的神色，如今不由得有些心驚。

他緩緩地說道：“沒錯……就是為了那一口吃的。”

“誰都想活著，一旦當一個人陷入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便會不擇手段的想要活下去，尊嚴在這個時候便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不如一碗麵一個饅頭來得實在。”秦夢一笑，露出了兩顆小虎牙來，“是不是很詫異？”

此刻任何話語都形容不出來雲盛夏此刻的心情，她深深地看了秦夢一眼，而後說道：“是很詫異，想不到你這個看上去不著調的小鬼，經曆的事情還不少。”

“若是一眼就讓人看出你經曆了多少事情，那才是不著調，不靠譜。”秦夢吊兒郎當的說道。

先前雲盛夏甚至還覺著藍若在幽冥天的時候，對下人們的手段已經十分不人性化了，但是如今一對比，幽冥天的下人摔碎個盤子碗筷就那樣算了，不過是十分習以為常的事情罷了。

可是落在秦家，怕是隻有死路一條了。

這樣一對比，藍若對待下人可真是十分仁慈了。

“長夜漫漫，不知接下來我們還要麵對怎樣的考驗，也不知這夢魘究竟要考驗到什麽時候……”雲盛夏心底升出了一陣難以遏製的擔憂來，凝視著對方，說道，“你千萬要冷靜。”

這個秦夢畢竟年輕氣盛，放不下過去的事情，一旦發起火來，可別將這山林給燎了才是。

她說道：“如今你也算是苦盡甘來了，當幕僚風光無限，又救出了母親，甚至還能夠和秦家的少爺小姐們一同出行……應該滿足了才是。”

秦夢垂眸想了想，說：“是應該滿足了，但我心底總是很慌亂……”

“為何？”雲盛夏微微一怔。

那人思來想去，抓耳撓腮，半晌之後，秦夢才很是惶恐的說道：“或許是因為……秦家依舊有無數被不公平對待的家奴，雖說奴才注定不能像主子一樣，但總歸要有個限度，不能隨意辱罵毆打虐待才是。”

“原來你在擔心這件事情。”雲盛夏恍然大悟，心說這小子還怪有愛心的。

秦夢認真點了點頭：“其實先前我也不確定我在惶恐什麽，但是今夜和你交談了一番，我終於確定了，我在擔心那些同樣被無限製勞役的家奴們……他們是家奴，不是畜生，至少應當過人一樣的平凡日子。”

他見到了太多被虐待致死的家奴了，那些家奴的屍體全都稀裏糊塗的扔進了這個亂葬崗來。

不知修士們今夜斬殺的冤魂裏麵，有多少是那些無辜慘死的家奴？

“若是秦家也能夠平等對待奴隸，該有多好……大家都各司其職，而不是累死了一個換下一個。”秦夢似乎想得有些出神了，他回了神，低下頭去自嘲一笑道，“我在這裏胡思亂想什麽呢？這注定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雲盛夏見人似乎陷入了十分焦心的狀況，唯恐這人就這樣走火入魔了，趕忙說道：“你不要心急，這件事情也不是小事，至少要慢慢籌劃才可以……”

不等她說完，便聽見麵前的土牆發出了一陣陣轟鳴之聲，二人聞聲，十分警惕的下意識起身退後，趕緊離這土牆遠遠的。

攔路土牆上麵一直都是有陣法的，看上去很是詭異，此時，那陣法不再是小秦夢和麗娘的故事了。

“這是……”雲盛夏驚異無比的看著眼前的景象，畫麵上是熟悉的連綿藥草以及高聳的層層山巒，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撲麵而來。

秦夢說：“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這一定是你的記憶。”

“看上去是有些眼熟，但……”雲盛夏正遲疑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忽然從成片的藥草轉換到了巍峨的宮殿，她目瞪口呆，下意識嘟噥了一句，“幽冥天？”

秦夢還以為這是雲盛夏和藍若的記憶，不由得抱住了胳膊，酸溜溜的嘀咕道：“真是的，當真我的麵，還要有這種記憶，你們兩個真是夠了……不都說是痛苦的回憶嗎？怎的如今還要看你們倆你儂我儂不成？”

雲盛夏正在納罕，滿心疑惑的飛速想著——

她在幽冥天一直都生活得很是舒心快樂，幾乎沒有什麽事能夠令她心煩，難不成是大長老的孫女將她丟盡莽荒之地那一次？

這些事情，對於雲盛夏來說，可謂是毫無攻擊力，她根本就不會在乎。

然而眼前出現了一女子，身著紅衣，正歡快的向前奔跑，赫然便是年輕時的麗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