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雲盛夏當初在身為琴師世家的雲府並不好過，但是說白了，她經受的都是兄弟姊妹們和姨娘們的冷嘲熱諷，倒不至於過那種日日挨凍、夜夜沒飯吃的日子。
然而秦夢同雲盛夏相比，當真稱得上是慘上加慘了。
非但要每日麵對眾人的謾罵和嘲笑，還要時不時的挨餓挨打，精神上和肉體上的雙重折磨一樣也沒少。
秦夢如今想到過去的那段日子，便覺得渾身戰栗，一股子熱血直接涼到了心底裏。
他閉了閉眼，一直源源不斷的將自己的靈力輸入到雲盛夏的身體裏，強行鎮定了下來，才又認真道歉：“對不住，方才是我沒控製住自己，才誤傷了你……我將你認成那姓韋的女人了。”
雲盛夏原本便已經十分虛弱了，如今又挨了他一掌，即便是有靈力的補給，一時半會兒還是難以維持。
她盤腿坐在地上，強行運轉靈力，卻發現靈力依舊是一片滯澀，唯有秦夢的那點力量生生不息的流淌在四肢百骸。
也是虧得秦夢的支持，她才勉強恢複了些許。
“罷了，這件事也不怪你，畢竟被夢魘困住之後，自相殘殺的大有人在，你也隻是走不出過去的回憶而已。”雲盛夏回過頭去，看他了一眼。
這人先前還囂張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如今額角的碎發都已經被汗水給浸濕了，一直很有氣色的一張臉也顯得有些許蒼白，看上去精神甚至都有些萎靡不振的意思。
看樣子是當真嚇到了……
雲盛夏竟然從心底裏生出了幾分惻隱來，她趕緊摒除了這個念頭，畢竟秦夢對她有幾分意思，她是看得出來的。
若她稀裏糊塗的將同情當作了感情，那簡直是一發不可收拾，既對不住藍若，又對不住秦夢。
“你現在這副模樣倒是乖巧得很，之前幹嘛一直凶巴巴的，搞得其他修士都不敢接近你。”雲盛夏恢複了些許力氣，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秦夢看了人一眼，別過了頭去，看上去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根都微微跟著泛紅了起來。
他小聲嘟噥了一句：“若是我還像是小時候一樣，表現得逆來順受，大家豈不是都覺得我好欺負了？我寧願在大家這裏當一個不好接近的惡人，也不想當那個會被人認成慫包的好人。”
“自尊心還挺強。”雲盛夏在心底笑了一聲。
她又說道：“其實我理解你，誰都有難熬的一段日子，我隻是希望你不要一直沉湎於過去，明白嗎？”
“若是可以，誰又想一直困在過去的痛苦回憶之中？”秦夢自嘲似的苦笑了一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很難做到。”
雲盛夏先前一直在藍若身邊，倒是鮮少有和秦夢單獨相處的機會，如今這二人好不容易碰上了，秦夢還表現了一把英雄救美，甚至能夠和她單獨相處了這樣久的時間……
他原本便對雲盛夏有些好感，如今一瞧見她這樣落落大方，還寬慰自己，心底免不得湧現出來了陣陣暖流。
這人最是不能腦子熱，腦子熱便容易說出不合時宜的話。
諸如秦夢此刻問出的這麽一句：“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雲盛夏默然了片刻，哪怕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驟然之間遭受了劇烈打擊，變得麵如白紙，她也是要關心一下的，便說，“是。”
誰知秦夢頓時眼前一亮，聲音甚至都有些顫抖了起來，一把握住了雲盛夏的手，問道：“所以你……”
“所以什麽？所以在秦家當家奴，地位當真如此低下？”雲盛夏強行扭轉開了這個話題，狠狠將手抽了出來。
秦夢眼底的光亮頓時之間便黯淡了下去，原來雲盛夏對他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
她心裏摸不是隻有那個看上去不怎麽樣的藍若？
思及至此，秦夢心中更是一陣陣的鬱塞難當，他勉強點了點頭，說道：“是……你猜也能夠猜到，秦家一向雷霆手段，對誰都嚴苛無比，對於強者還差不多能算作是一句苛刻，對於賣命的家奴來說，唯有殘忍二字可以形容了。”
“秦家的家奴，基本上要麽是一些亡命徒，要麽是一些大陸上逃竄的孤苦無依的人，基本上沒有人是幹幹淨淨的，大家一起簽下了賣身契，成為家奴，任勞任怨，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雲盛夏微微睜大了眼，她訝異的說道：“先前我一直沒有想到，秦家竟然是這樣的狀況……”
“尋常門派，若是需要奴仆，基本上都是正正經經的簽了賣身契的，但是在秦家這些人毫無保障可言。”秦夢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大家都是走投無路的人，聽說秦家可以收留人幫忙幹活兒，還給飯吃，給地方住，便都來了。”
可是誰知道這樣的命，進了秦家便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廉價如飄蓬，生殺都由著主子隨意處置。
“如你所言，物競天擇，在秦家混出了幾分名頭的，基本都是幕僚。”這也是秦夢為何如此拚命的爬上幕僚之位的原因，因為他想改變自己和母親的處境。
雲盛夏皺了皺眉，縱然她一直都清楚，各大世家是不可能公平對待家奴的，但是也未嚐料到家奴會過得如此淒慘……
“在秦家，人和奴隸完全是兩個概念，隻有上位者才有威嚴，下位者是完完全全的奴役。”秦夢麵無表情的訴說著這一切，末了小聲說了一句，“……若是可以，誰又想在這樣的地方當家奴？誰又想活得如此沒有尊嚴？”
這些話，都是他平日裏提都不敢提起的。
畢竟如今他剛剛成為幕僚不久，正是需要討好家主的時候，他根本不敢表達自己的半點不滿之情，唯恐讓秦寒鬆一腳連著他娘給踹出秦家去……
“怎麽，不相信麽？”秦夢見雲盛夏一臉詫異，忽地苦笑了起來，“你看看宋邵，他可是功力卓絕的暗衛，可是在秦家，不照樣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