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 劉思堅對吳金所有的完整記憶都被“放映”完畢,火海一別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吳金本人, 大部分時候他都是通過“降臨”的方式傳達命令,每月4號, 才會定期定時召開一次視頻會議, 世界各地的重要信徒線上接入,由他布置各項工作。

楚明意和宋司翻遍了他記憶裏與潛艇相關的所有信息,隻得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情報:

每隔600小時,潛艇會浮出水麵進行一次補給,補給地點不定, 補給清單已經提前給到劉思堅, 但具體的上浮地點,吳金隻會在前一天聯絡歐瑞克總部。

上一次補給是在阿姆斯特丹附近,時間在二十天前。如果按照以往的補給周期,下一次將在五天後。這個機會比他們想的都要來得快。

意識海畫麵重回山穀, 宋司仍然站在大樹下, 劉思堅也仍然匍匐在地,仿佛剛才的畫麵從未發生過。楚明意皺眉看過來, 道:“吳金很警惕, 一天時間……如果距離太遠的話,光路上就消耗完了。”

“所以這個補給點一定在歐瑞克總部附近,”宋司道, “這次的補給清單……”說到這裏, 他莫名有些心虛, 瞥了楚明意一眼, 輕咳一聲:“倒是個好機會。”

清單裏不僅僅有物資, 還有人。

偌大的潛艇,補充幾個人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但這一次吳金把他所需要的人描述得非常詳細,男性2名,女性3名,必須沒有任何異能,女性要沒有生育經曆,五官身材姣好。而男性的要求則龜毛到不可思議,身高一米八三不能多不能少,眉骨要高,鼻梁要挺,身上得有肌肉線條,還給出了一張參照圖——楚明意的工作照。

宋司知道吳金要幹什麽。

楚明意顯然也想到了,盯著地上的劉思堅臉色陰沉:“的確是個好機會。”

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楚明意本人更像楚明意了。

“你能在意識海裏給他種入暗示麽?”楚明意問。

宋司跟他的思路一拍即合,點頭道:“可以。他們不敢在國內大肆撒網找人,可能會盯上海外的亞裔,你的能力又剛好能屏蔽異能波動……不如假裝成O大的留學生。時間上來得及麽?”

“來得及,離開後我會馬上出發。”

宋司沉默一會,張嘴本想再說幾句任務細節,不知為何心中悸動,忽然牽住了楚明意的手。

這裏是在意識海之中,他們的手都很涼,彼此觸碰時難免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楚明意微微一愣,很快便張開手臂,把他摟進懷裏,用力揉亂他後腦勺的頭發。

劉思堅依然瑟縮地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任由他們在自己的意識海內肆無忌憚地擁抱。

長長的擁抱,宋司在他耳邊輕聲問:“你打算一個人?”

“不會,”楚明意吻著他的耳郭,“我身後還有整個三科。”

宋司深深吸一口氣:“萬事小心。”

楚明意露出微笑,低下頭細細打量宋司的臉,耳垂欲蓋彌彰地泛起一點紅色,片刻後蜻蜓點水般吻過他的嘴唇:“等我來。”

宋司點頭。

他轉頭看向地上的劉思堅,在他腦中設下幾個關鍵詞,先一步離開了意識海世界。他的氣息一消失,意識海馬上動**起來,楚明意最後看了劉思堅一眼,借著宋司離開時的指引,迅速脫離了這個世界。

房間依然安靜,劉思堅雙目緊閉,眉頭高聳,似睡得並不安穩,卻在安眠藥的作用下無法清醒。楚明意將房間恢複原樣,衝徐欣欣遠遠比了個手勢,悄無聲息退出走廊。

.

劉思堅這兩天很焦慮。

他是第一批寧海藥的開發者,同時也是第一批誌願試藥者,藥性積累至今,帶給他強大的力量和生不如死的後遺症。

他過目不忘,也因此常年被頭痛和失眠折磨,隻有在吳金偶爾降臨到他身體上過後,才能短暫地得到救贖。

上一次,吳金來他腦子裏,留下一份補給清單。

離補給日期一日近過一日,要求的兩名男性僅找到一名勉強符合的。現在的歐瑞克不比曾經呼風喚雨的寧海集團,總部立在國外,行事以低調為主,吳金要的又是沒有異能的普通人,他們很難大範圍高調的搜查。

找不到符合吳金要求的人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他總覺得自己最近忘了什麽,莫名的恐懼像起風後的大海,一層又一層地撲上心頭。

對於正常人來說,遺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對於超憶症的劉思堅來說,不亞於天崩地裂。

真的忘了什麽嗎?他焦慮地反複回憶近期的每一個細節,一天下來頭痛欲裂,失眠也越發嚴重。直到距離補給日不到兩天的早上,他從噩夢裏驚醒,腦中忽然冒出一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念頭,且這個念頭一經生成,便越來越強烈,最後竟發展成一種極度的渴望——

他想去O大散散心。

大腦已經自動給了他無數正當理由:他最近狀態不好,O大是母校,很適合懷懷舊、放放鬆。O大亞裔留學生也很多,留學生好騙,也好控製,說不定就能找到吳總要求的人……

他甚至連早飯都沒吃,打電話叫來私人飛機,直接穿著拖鞋登上飛機,道:“去O大,飛快點!”

從非洲到歐洲,落地後陰雨連綿,路上行人匆匆。劉思堅換了休閑服,撐傘在O大校園慢慢地走,聞到熟悉的屬於母校校園的味道,心裏那股悸動的渴望終於逐漸平息,他感到寶貴的安靜。

他隨便找了一家咖啡店,點了拿鐵和三明治,準備吃一頓遲到的早餐。

片刻後,一個高大英俊的服務員來送餐,穿著咖啡店統一的製服,襯衣口袋裏隨手塞著校園卡,露出小半截學生證,顯然是在這裏打工的學生。

劉思堅接過咖啡杯,隨意掃了一眼。

然後他的瞳孔猛縮,手頓在半空中。

察覺到他異常的目光,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疑惑,禮貌問:“還有什麽能幫您?”

劉思堅按捺住心跳,慢慢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又如釋重負地笑,掏出一張不菲的小費,塞進他的衣服口袋裏,溫聲道:“謝謝你的幸運咖啡。”

楚明意也跟著笑,像不諳世事的天真大學生:“祝您用餐愉快。”

劉思堅吃完早餐,跟普通客人沒什麽兩樣地正常離開,楚明意在後廚敲兩下內置耳機,喻義銘的聲音傳過來:“竊聽器已啟動,目標人物上鉤了,他現在正在飛機裏安排人來查資料,‘騙’你上船。”

林錚的聲音緊隨其後:“身份信息已經生效,你現在是O大留學生,研究生在讀,主攻心理學。”

楚明意把咖啡杯收進洗碗機裏,默不作聲地聽著同伴匯報,抬眼看了一眼掛在廚房的鏡子。鏡子裏的人剃了極短的寸頭,骨相通過美容手段做了短期微調,眉骨處點了一顆明顯的黑痣,與他原來的臉相似又不同,保持一種恰到好處的微妙。

他衝鏡子裏的人輕輕吹了一聲口哨。

魚上鉤了。

劉思堅焦慮已久,連一天的時間都無法等待,中午便利用關係網聯係到楚明意現在的“導師”,說有個短期的實驗項目需要人手,報酬極高,隻需在某所特殊的監獄待上一個月,給囚犯做心理疏導。

囚犯。

楚明意冷笑,麵上不顯,並不急著答應,仔細問過、看過項目的文書資料,到傍晚才“猶豫”著接下這個兼職。

簽完字當場,劉思堅的私人飛機送他去了非洲。

沒有任何培訓,他在歐瑞克總部附近被軟禁了兩天,25天剛到,劉思堅親自來房間,笑吟吟地上下打量著他,跟他說:“時間到了,希望你接下來工作順利。項目負責人姓吳,為了你的人身安全著想,建議你好好聽他的話。”

楚明意點頭應好,提起他的行李箱,跟劉思堅上了飛機。在飛機上,他所有的行李都被反複檢查,電子設備一律沒收,連正常衣物也不允許攜帶,最終隻帶了幾件貼身內衣,幾乎兩手空空。

飛機落地,劉思堅以保密協議為理由,把楚明意的雙眼蒙了起來。

他聽到海的聲音,聞到海風鹹濕的味道。有人在低聲說話,像是怕驚醒了什麽一樣,幾乎把音量含在喉嚨裏。

內置耳機裏,喻義銘道:“坐標34°21\'S,18°30\'E,好望角,存在信號幹擾,無法完整獲取現場影像,密碼破解中。楚科,一切小心。”

楚明意深深地吸一口屬於海洋的空氣,忽然,一隻手捏在他的肩頭,以類似於看押的姿勢,押著他往前走。

大約走了百來步,海浪的聲音一下子被弱化許多,空氣也變得幹燥又狹悶,楚明意聽到艙門關閉的聲音,但他眼前的黑布仍然沒被取下來,那人押著他又走了很長一段路,約摸走了十來分鍾,身邊的人說:“等著。”

楚明意神色間流露出一點害怕:“還不能摘掉眼罩嗎?”

那人像機器人般毫無感情的重複:“等著。”

接著,腳步聲漸遠,四周似乎隻剩下他一個人。楚明意老實地站在原地,凝神去聽內置耳機裏的聲音。

“信號……嗞嗞……坐標移動……嗞……無法……”

楚明意一長一短地咳嗽了兩聲,片刻的延遲後,那頭接收到指令,暫時關閉了耳機傳導。

這下,四周陷入了徹底的安靜,靜到讓人產生耳鳴。

黑暗裏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一串不緊不慢地腳步聲。楚明意的精神迅速繃緊,他服用過一段時間寧海藥,與來人之間隱隱約約有種說不上來的聯係——來的人必定是吳金。

他不確定寧海藥把他改造到了哪一步,自己的“屏蔽”能力又能屏蔽到什麽程度。一旦吳金有所發覺,這個計劃就隻能實施更危險的PLAN B了。

楚明意放輕呼吸,與停在他身前的人“對視”。

兩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讓他抬起了頭。

審視貨物般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一寸一寸刮過他的五官,緊接著,黑布被扯開,一張意料之中的、年輕的臉龐映入視野,吳金就站在與他一步之隔的地方,冷漠地打量著他黑布下的雙眼,最後吐出兩個字:“不錯。”

楚明意問:“您是?”

吳金鬆開手指,衝他微微一笑,笑容裏帶著說不上來的高高在上和距離感:“姓吳。你是學心理學的?”

楚明意道:“是,您這裏是不是有一個心理研究項目?我導師推薦我過來的。”

吳金感興趣地挑眉,重新打量起楚明意,笑了一聲:“這事倒是辦得不錯。心理研究項目……就當是吧,你將有一個身份貴重的患者,接下來的一個月裏,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取悅他,讓他對你著迷。知道了麽?”

楚明意微微皺眉,開口想說話,吳金又擺了一下手,示意他閉嘴,似乎不願再跟他這樣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浪費時間,轉身從房間裏離開。

他一離開,立馬有其餘工作人員魚貫進入,沉默又迅速地開始給楚明意換衣服。

楚明意緊繃的肌肉鬆懈下來,壓住嘴角的冷笑,眼眸深邃。

吳金……倒比他想象的還要年輕,看著像鄰居家欠揍的小孩。

他抬手摸摸耳垂,示意三科一切行動順利。

*

作者有話要說:

楚科:別的可能不會,取悅司司我還能輸?

隔壁的坑填完了,接下來開始專心填這本,會至少保持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