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潯嘴角勾起,笑了笑。

管家也讓人上菜。

屏退其他人後,兩人之間雖然不說話,但氣氛融洽。

默默吃到一半,宋九潯先開口道。

“這些日子在神都可還玩得開心?”

想到懸在頭頂隨時會掉落下來的那把刀,伶舟樾嗬嗬一笑。

“能開心得起來才怪。”

宋九潯將剔了魚刺的魚肉放到她碗中,不解道。

“是府裏讓你不舒服?”

“都有吧。”

伶舟樾瞟了他一眼。

宋九潯眼底光芒黯淡,沉默片刻,才出聲道。

“無妨,從現在起,有我在,麻煩應該會少些,也算是你陪陪我吧。”

伶舟樾看著碗裏的魚肉,沒有動。

前幾日得知眼下戰局,她大概猜到當初宋九潯說的那個三個月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你壓根沒必要為了他們留下來,不如現在跟我走吧。”

她話音落下,斟滿酒的酒杯也放到她麵前。

“你不是喜歡喝酒嗎?我好像也很久沒陪你喝了,今晚陪你。”

宋九潯端起酒杯,舉在半空。

伶舟樾望著他,他臉上的笑很淺,很真。

她端起酒杯,隨便和他碰了碰,仰頭一飲而盡。

“你從不欠巫雨國任何,沒必要為他們留下來。”

眼前前線戰局已經崩盤,大順大軍**,深入巫雨腹地,如入無人之境。

發展到眼下這情況,僅僅隻是從宋九潯卸任到回神都這段時間。

而本無罪的宋九潯卻因為一個不遵天意,就要被問罪,實在荒唐。

巫雨國庫中的銀錢都被用來修建廟宇,用於祈福之用幾乎快空了。

國中擅長作戰的人更是少,壓根抵擋不住大順的虎狼之師。

她說著話,宋九潯已經提著酒壺給她又斟了一杯酒。

“不說這些,我許久沒有回來,你在神都也玩得差不多了,不如從明天起,你帶我在神都轉轉?”

宋九潯一再岔開話題,伶舟樾心裏越想越為他感到不值。

“要是沒你,巫雨估計現在就被打穿了,你好心回來幫他們,結果他們呢?什麽都看天意,你知不知道你這次會回來,都是被人設計的?”

伶舟樾本來不想跟宋九潯說這事,她巴不得巫雨內亂。

但現在她改變了想法。

她跟宋九潯相識那麽久,雖然他坑過她不少,但也幫過她很多。

要是能說服宋九潯,讓他離開這再好不過。

宋九潯指腹摩挲著酒杯邊緣,深沉的眼底叫人看不清。

“樾,我不是你,你可以狠下心丟下你的族人,但我沒辦法。”

伶舟樾麵色怔忪,盯著宋九潯的側臉,怒火堵在胸口,幾乎衝上靈台,理智又讓她冷靜下來。

她臉上神色變了變,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你是在說你沒我心狠手辣嗎?”

她不僅拋棄了她的族人,還親手將他們送葬。

伶舟樾現在想起那天,腦子都是暈乎的。

她想不起她具體是怎麽殺死她的族人的,隻記得腳下的每一步都是血,和賀銜之死在她懷裏的樣子。

可那個時候她能怎麽辦?

她也很無助。

她無法勸說族人放棄對皇室的仇恨,她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加入他們,每天活在被仇恨包裹當中,更不想看到因為族人們掀起的腥風血雨威脅到社稷的穩固。

宋九潯沉默著喝了一杯酒,沒有說話。

伶舟樾目光銳利,見他沒有辯駁的打算,不由得冷笑。

“行,是我自作多情。”

她喝下手邊的酒,酒杯重重擱在桌上,起身離開。

走了兩步,她又轉了回來,拿起桌上中間的一整隻烤雞,邊吃邊回院子。

宋九潯看著她的背影,眼底光芒暗了暗,沒有要解釋的打算,沉默著繼續喝酒。

他自然知道,這次皇上傳他回來,是被人算計。

可他也沒有辦法。

在巫雨,他本就獨木難支。

即便有不少他父王以前麾下的將領願意聽從他的調遣,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可也不過是飲鴆止渴。

他能做的,一直都是有限的。

結局,早已注定。

無法更改。

管家見堂中隻剩宋九潯一人,進來朝他行了一禮。

“郡王,靈兒姑娘今日在這等了你一天了,聽說郡王被大理寺的人帶走,她一直很擔心。”

“嗯。”

宋九潯輕輕應了一聲,情緒沒有太大波動。

管家又把最近在王府中發生的事匯報在宋九潯,包括有人代替沅白潛入府中的事也沒落下。

宋九潯邊吃邊慢慢聽著,聽完後不緊不慢道。

“帶沅白過來給我看看。”

沅白第一次見到宋九潯,行了禮後一直低著頭,不敢正眼看麵前的人,隻敢用餘光偷偷瞄。

對方雖然看著比他小些,但身上氣質透著一股難以抵抗的肅殺之意,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於他的腳下。

宋九潯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人,倒還真和伶舟樾說的一樣,果然和李廷鶴長得一模一樣。

“下去吧。”

沅白還以為宋九潯要見他,是因為靈兒姑娘在他麵前添油加醋說了什麽,已經做好為自己爭辯的準備。

完全沒料到宋九潯隻是看了他一眼,就讓他回去。

總不可能是宋九潯閑著無聊,想看看他長什麽樣吧?

他忐忑地偷偷看向管家,管家也是給了他一個讓他下去的眼神。

他惴惴不安退出正堂,心裏惶恐。

等人走了,門重新關上,管家才開口。

“郡王,他長得真的和大順那個攝政王很像嗎?”

管家知道,宋九潯之前在大順待過,也去過盛京,說不定真見過那個傳說中讓人聞風喪膽的戰場殺神。

“確實是長得一模一樣,但他應該不是那個人。”

管家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想到有人冒充沅白進入過王府,他的心又提起來。

“那……那個冒充沅白進我們王府的……”

宋九潯聽出他的猜忌,給他一個笑,讓他安心。

“應該隻是易容罷了,大順攝政王身份何等尊貴?況且他不在大順呆著,跑到我們王府作甚?”

等到宋九潯這麽說,管家這才鬆了一口氣。

宋九潯盯著酒杯裏自己的倒影,心裏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廷鶴肯定已經在神都。

那個冒充沅白進入王府的,說不定還真是李廷鶴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