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出發之前的作戰計劃,陸仁應該在不久之後就應該如神兵天降一般帶著司淵趕緊與眾人匯合。
但是是卻是,此刻的陸仁正帶著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原因無他,是這個變小了的司淵正處在一個連狗都嫌的年紀,變著法兒地折騰陸仁。
二人如今正走在茫茫大草原上。不過說是走,也不準確。
因為陸仁正處於失去自助行為能力的狀態下——他雙手被繩子捆在了胸前,而繩子的一頭則正牽在走在前麵的小司淵手裏。
美其名曰,陸仁來路不明,怕他居心叵測。
問題是別看司淵年紀小,腳程卻是一點都不慢,他也不說要去哪裏,隻一個勁地牽著陸仁往前走,趕了半天的路,陸仁漸漸有些體力不支,跟不上了。小司淵年紀小,根本不懂體諒人,感覺到身後的人走得慢了,便會拽上一把繩子,催促陸仁再走得快些。
然而陸仁肉體凡胎,就算在精力充沛的條件下,力氣和小司淵比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更遑論如今已經半死不活了,冷不丁地便被小司淵拉了一個踉蹌。
真是要多慘有多慘。
陸仁忍不住發生疑問:“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啊?”
小司淵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隻留給了陸仁一個後腦勺:“自然是帶去見我母親。”
小司淵口中的母親,陸仁略有耳聞,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上一任司淵——神凰。
這麽說來,在這個溯回繭裏,神凰還活著。
陸仁記得他之前聽李伯陽提過,昆侖界司的每一代執掌人都叫司淵,所以當陸仁一開始說出“司淵”兩個字的時候,小司淵以為他指的是神凰。
想通了這一層,陸仁便對著小司淵說道:“不用這麽麻煩的,我不是來找你母親的,我是來找你的,隻要你跟我走就行了。”
陸仁說得情真意切很是真誠,但問題是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小司淵並不認識他。
任誰來看,陸仁現在都是一個正在引誘不認識的未成年兒童跟著他走的怪叔叔,怎麽看怎麽像違法犯罪份子。
小司淵回過頭,用一臉“你怕不是個傻子吧”的表情看著陸仁:“我為什麽要跟你走?”
陸仁滿臉誠懇地說道:“雖然我接下來的話可能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我其實是你未來的朋友。”
更像拐賣兒童了。
但走在前麵的小司淵聽了這話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低著頭背對著陸仁,導致陸仁也並看不清小司淵的神情。
陸仁隻能聽見小司淵有些失落的聲音從前麵傳來:“我沒有朋友。”
這話聽起來透露著濃濃的失落。
陸仁沒想到,司淵平時看起來是個溫和腹黑的好人,沒想到小時候竟然還是個孤獨的悲苦小男孩。陸仁一直以為,司淵母親是神凰,作為幹部子女,他小時候身邊或多或少也應該有不少小妖怪原意跟他做朋友才對。
陸仁不由地問道:“你怎麽會沒有朋友呢?”
出於關心,陸仁覺得他還是應該關懷一下朋友的心理健康。
這時候的司淵年紀還小,還不懂要把事情藏在心裏,十分老實地對陸仁如實說道:“因為母親。”
神凰叛天,莫說是從前與她交好的天人,便是神凰的丈夫,她孩子的父親,也並不理解神凰的選擇。
“我們是天人,為什麽要去幫助人類?人神不能共存,無論你做什麽,早晚都會有那麽一天的。”
神凰離開天上界之時,曾經打算把小司淵和奚和一起留給他們的父親。但她沒想到的是,當神凰化作原型飛離不周山的時候,年幼的司淵偷偷地鑽到了她的羽翼之下,他緊緊抓著神凰的翎羽,生怕被拋下。
等神凰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人間界。
那時候,人間界通往天上界的路已經被斬斷了,小司淵也就這樣被滯留在了人間。那時候的司淵還不知道,留在人間界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他隻知道他曾經的朋友都與他斷了聯係,甚至連曾經跟在屁股後麵的弟弟,也很久沒有收到一丁點消息了。而人間界的小妖怪,各個都怕他,別說跟他做朋友了,連靠近他都做不到。
小司淵頭一次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後悔。
同樣的,小司淵也不知道母親的選擇意味著什麽,他隻知道母親每天都風風火火地,萬人簇擁,似乎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無數的人類都在感激母親,朝拜母親,母親的身邊永遠鮮花錦簇。但小司淵直覺覺得,母親並不開心,她常常會在一個人的時候偷偷望著西北方向發呆,也經常摸著他的頭露出擔憂的神情。
其實神凰也會不安。
但小司淵那時還不懂,他隻是覺得,母親可能是害怕他年紀太小,沒法好好地幫上她的忙。小司淵竭力地想做點什麽,好幫上母親的忙。
正在這麽想的時候,今天趕巧了,他抓到了一個“獵物”——一個活的人類!
這是他抓到的第一個人類,他要把這個人類好好地給母親看看,告訴母親他長大了,可以為母親分憂了。
陸仁雖然對於神凰的故事一知半解,但或多或少還是知道一些的。他清楚地知道,這個故事最後將會以悲劇收場,但現在的小司淵還不知。可是如果讓陸仁直接在這麽小的還在麵前揭開殘酷的真相,陸仁有些辦不到。
所以一聽到司淵提及母親,陸仁便很識相地閉上了嘴,他也沒有戳一個小朋友痛處的愛好。
草原很大,沒有遮陰的地方,導致日頭曬得人快要化了,但是陸仁走著走著,卻猛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陸仁疑惑道:“我好像來過這裏。”
“你來過犬封國?”聽了小司淵發出了疑問,但認真思考過後,小司淵又覺得陸仁在撒謊,“不可能,犬封偏遠,根本沒有人類,隻有魑魅魍魎。”
雖然小司淵不信,但是他無意間透露的地名卻還是揭開了陸仁的注意:“犬封?那不是文馬的故鄉嗎。”
戰鬥組的文馬沒事就會把食堂變成犬封的樣子,然後組織外來戶口調查局的人一起在草地上燒烤,陸仁有幸參加過幾次,對這個地方還算熟悉。
據說那個地方在千年之前就已經變成了一片黃沙了。
陸仁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小司淵聊天,意圖找出這個溯回繭的破綻,好趕緊從這裏出去:“你來犬封國幹什麽呀?”
小司淵倒是很配合:“母親想說服這裏的部族加入昆侖界司。”
天上界的態度曖昧不明,神凰初到人間界,打算未雨綢繆,助十巫壯大昆侖界司,以便早做打算。所以她遊曆人間界各處,說服這些零散的部族整合成一個整體。
說到這裏,陸仁總算是明白了——與陸仁不同,司淵的溯回繭並沒有讓司淵陷入那種不著邊際的想象中,反而把司淵帶回了一段過去的記憶裏。
換言之,隻要讓司淵想起來這一切都已經發生過了不就行了嗎?
“可是具體該怎麽做呢?”陸仁犯起了難。
正在陸仁苦無對策的當口,走在前麵的小司淵突然停下了腳步:“到了。”
聽了這話的陸仁抬頭一看,卻發現麵前依然是茫茫草原,什麽也沒有。
“這裏什麽都沒有啊。”
然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小司淵往前走了一步,接著他的身影如同慢慢被什麽無形的東西吞沒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見了。還沒等陸仁研究出來發生了什麽,隻感覺手上的繩子突然被人向前一扯,他也瞬間往前一撲。
接著整個人便如同瞬間沒入了粘稠的水中一般,但也僅僅隻是一瞬間,下一秒他便如同破水而出,脫離了那粘稠的**,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陸仁的麵前出現了一處極為眼熟的地方,那是一塊方形的地麵,如同孤島一般立於水境之上。地上畫著橫縱各十九條線,就像一塊碩大的棋盤。棋盤的旁邊有一棵遒勁的桃花樹,從水中拔地而起,根莖深埋水下,樹幹粗壯得便是好幾個人合抱也未必能抱得過來。
這是鏡花水月殿宴會廳,也是陸仁曾經到過的地方。
不過與陸仁上次來的時候不同,這回那桃花樹下可沒有酒宴,而是坐著一黑一白兩個正在下棋的人影。
白色的人影陸仁認識,正是東君,他的容貌幾乎與萬萬年後別無二致,一副衣冠齊楚的樣子也與萬萬年後沒有區別。陸仁一眼便將他認了出來。
而另一個人則背對陸仁,似乎正輪到她走子,手裏的黑棋還沒來得及放下,聽見動靜,便不由回頭朝陸仁了過來。
這人穿著束袖的玄衣,長長的頭發挽作了一個簡單的高馬尾。盡管看衣著並不突出,但陸仁還是一眼就猜出了她的身份,不為別的,正因為她的那一張臉——那是一張明媚大方的美人臉,眉宇間還帶著一股不尋常的英氣。
但最重要的是,這張臉和長大後的司淵起碼有七分相像。
這應該便是神凰了。
而踏進了鏡花水月之後小司淵似乎放心了,他隨手把手裏的繩子一扔,也不管陸仁了。直接踩著水麵就衝向了神凰,邊跑還邊開心地喊著:“母親!”
隻見小司淵一把撲進了神凰的懷裏,嘴裏還開心地說著:“母親,我抓了食物回來!”
小司淵的臉因為激動而漲紅著,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神凰,一副討要誇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