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戈完全相信鹿子睿,因為,鹿子睿的這種經曆自己也有過。
“然後呢,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鹿子睿仔細的去捕捉在記憶中的關鍵點,眉頭皺起又鬆弛,“然後……”
……
高考結束之後,對於鹿子睿來說,並不是真正的結束。鹿子睿跟衛戈一樣,還有在不久之後的一場體育考試。
當他結束高考的最後一門考試走出考場走出自己的青春,他在校門口撞到了一個人。
正打算道歉,沒想到看到那個人的臉時,自己陷入了困境——麵前的人跟自己有著一模一樣的臉。不過多了很多滄桑感。
“你……”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看到一個這麽像自己的人,站在自己的麵前,倒並不會說驚訝的暈過去還是怎樣。
但就是覺得冥冥之中注定了這樣的一次會麵。
並且隱隱之中,鹿子睿也感覺對麵的這個人是能夠接受與自己的碰麵的。
“沒想到我還是看到你了。”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
鹿子睿自然聽不懂。“什麽意思?”
“我……我是你。我知道你肯定會有困惑,不會完全的相信,但你也一定有一部分的信任。所以你會這樣看著我。”
“接下來請你就按照我說的做。”
“有兩個人因為你後來的生活陷入了永久的痛苦。兩個十分相愛的人,僅僅是因為你的一次意外,啊,永遠的分開了。”
“這個你拿著,你自己認真的抄一遍,然後等到多年以後,等到故事的主人公再一次分開,你就把這本日記給那個女生。”
“這樣一切就會變好了。一定一定會變好的。”這個人似乎在“篤定”什麽,又似乎在“賭定”什麽。
半信半疑之間,鹿子睿接住了那厚厚的一本東西,然後,就在這個校園門口的角落裏,在一處花壇前,麵前的這個自己慢慢的消失了。直接憑空消失了。
鹿子睿成績並不好,但至少他知道,在現在這個時代,科技再怎麽發達,也沒有做到過讓人憑空消失。
這也側麵印證了,消失的這個自己,確確實實並不屬於這個時空。
如此想著那本厚厚的日記就在手裏,越抓越緊,越抓越緊,似乎連同自己的命運一起抓的很緊。
……
“那本很厚的東西,是一樣的日記嗎?”衛戈的眉頭皺起來。
“不是一樣的日記,而是,那個我,那個40歲的我,他對你們的生活進行的一些記錄。這是在他們那個時空裏,你跟江絮晚之間的故事。”鹿子睿平靜的說著。
“我把他的那些記錄整理了一下,按照自己對你的理解,以你的口吻——以40歲的衛戈可能有的口吻寫了一本那樣的日記。”
“按照當年那個40歲的我對我說的話,你們本該在幾年前的事,分開以後永遠不會再見了。”
“而我恰到時機地把這本日記給江絮晚,他就會知道時光裏許多自己不曾知道的秘密,還有你的守護。那麽在沈佳夢遭遇那種磨難之後,她也就不會封閉自己的心了——雖然仍然封閉了,我的意思是說,對於沈佳夢的這件事情給她造成的沉重影響,會因為這本日記而慢慢的消失。”
“因為日記是我在她30歲給她的,所以也是在那個時候,是我自以為是的,覺得在那個時候,她才能夠真正的放下一切。”
“所以在那個時候,把日記給她,讓他看到你對他的那些守護,她就一定會再一次努力的去找你。隻要她開始找你,你一定會重新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雖然前後的因果關係,還是沒有特別的清晰明朗,但衛戈很感激鹿子睿做的這一切。不論怎麽說,也確實是因為鹿子睿主動做的這一切,自己跟江絮晚的重逢才能被推近。
“但你為什麽要幫我們呢?我是說那個40歲的你,在那個時空裏,那個鹿子睿,到底做了些什麽事情,讓他那麽愧疚,又到底做了什麽樣的意外的事,使得我跟江絮晚分開,而那種悔恨把他帶到了你的麵前,一定要改變這一切。”
衛戈,“到底是因為怎樣的一件事情?他沒有跟你說嗎。”
鹿子睿又開始認真的製作工具,搖了搖頭,“他沒有跟我說清楚。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樣去把事情前後聯係起來。但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我覺得是這樣的。”
“……如果搞不清楚,還真的是會特別難受。”衛戈有意無意的輕輕點著腦袋,“那麽你呢。”
話鋒一轉,衛戈的話題落在了鹿子睿的身上,“起初我不想問,因為怕你尷尬。但現在我覺得多知道一點,可能會更快的掌握事情的真相。”
“那個時候我印象中你已經開始慢慢的變好了,你姐姐跟你姐夫給你帶來了很大的正能量的影響,你也在慢慢的變得更加積極。”
“甚至也會跟我一起學體育,考體校,我雖然沒有特別關注你,但你後來體育成績挺好的,高考也沒有考砸,應該進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吧?”
“嗯……”是鹿子睿的沉吟,“確實進了一所不錯的大學,但是……”
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麵,即便再一次想到,鹿子睿還是會發抖。
想到那些可怕的回憶,鹿子睿甚至有些難受的閉上了眼睛,連同呼吸都一起變得痛苦起來。
“那個夏天,有很多的罪行。”
“什麽?”衛戈打破砂鍋問到底。
鹿子睿深呼吸,每一秒的呼吸似乎都像一根堅硬的刺,狠狠的紮在他的回憶裏,紮在回憶裏,那個被綁在角落裏的男生身上。
“我說,在那個夏天,我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
在高考和體考結束很久後的一段日子,在鹿子睿即將進入到大學時,在他的一切都在慢慢的變好,在他也努力自救的時候,產生了這樣的一個雨天。
那天自己去做了些什麽呢?
不知道,隻記得自己經過一條小道時,突然被人打暈,在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綁的死死的,嘴巴裏麵還塞了布條。
周圍因為雨水而變得泥濘不堪,自己就這樣邋遢的被丟在泥坑裏麵,靠在一堆稻草後麵。
麵前一個男生看著自己,這個人——是鹿子睿已經很久不接觸的池騁。
因為嘴巴裏被對方塞了布條的緣故,所以壓根發不出聲音來。若在往常,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自己變好之前,遇到這樣的時候,自己的眼光一定是諂媚的,討好的,毫無尊嚴的。
然而現在,鹿子睿卻覺得心裏充滿了許許多多的驕傲,還有自尊。
在自己不曾擁有這些東西之前,自己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麽。所以說,人不應該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狹隘的世界裏麵。
以前自己甚至覺得自己沒有病,覺得夏冠新也沒有病。
或許自己跟他的那種心理確實都不算是病,但直到自己真的願意去觸碰陽光,直到自己走出那片陰暗,回過頭再去看以前的自己,猛然間發現那樣的自己多可怕。
自己並非被世俗的所有人給同化了——而是自己擁有了更寬廣的視野。
自己看到了更多的“好”,也認識了更多的“壞”。
就算自己是被同化吧,那自己也是在被江絮晚這一類的人同化。
這是好事,鹿子睿越來越覺得。
這件好事讓鹿子睿覺得很幸福,除了一點點的可惜。
可惜,是因為夏冠興不在了。
鹿子睿的眼光很堅定,特別倔強的瞪著麵前的池騁。
被這樣的目光瞪著,池騁有了一瞬間的慌張,但很快他恢複了起來,欲蓋彌彰之下直接一巴掌打在了鹿子睿的腦門上。
被這一巴掌打的,鹿子睿感覺腦瓜子嗡嗡的響。但他依然倔強無比的瞪著池騁。
突然間池騁笑了起來。
“真是該死。”他這樣說著,然後重重的一腳踢在鹿子睿身上,“你現在倒是變得跟他們一樣了啊,你倒是很可以啊。”
“現在變得了不起了嗎?讓自己變成一個正常人,所以很驕傲嗎?”
“真是可笑至極,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但我跟你說,你還是跟著泥土裏的蚯蚓一樣,惡心得很。你永遠都不可能變好的。”
“……”因為嘴巴被塞著,所以說不出一句話來。
但就算不說話,鹿子睿也能通過自己的目光,讓對方知道自己在可憐他。
“你他媽的用這種眼光看著我,是什麽意思……”池騁直接惱火了,最終的一巴掌,讓鹿子睿徹底昏迷了過去。
而當他慢慢地蘇醒過來,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本以為那個可憐的人已經離開了,可是自己卻要幹,受到最大的折磨。
在草堆的另一邊,發出一些聲音來,是一個女生的哭喊,還有一個畜生的惡臭行徑。
這個女生被強奸了。
就是現在。
在自己身後,就在草垛的另一邊。
可是因為被池騁打了,並且被死死地捆起來了,就算鹿子睿多麽想要去救那個女生,他都沒有辦法。
可是,他救不到她,又不得不忍受著這些可怕的聲音,罪惡不停撞擊純白的聲音。
一個善良的靈魂在被玷汙的聲音。
……
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的耳朵已經適應了那種惡心的撞擊聲,自己甚至恨不得咬舌自盡,讓自己直接從這一刻消失。
明明已經決定了要變好的自己,麵對這樣可怕的事情,自己居然什麽都做不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已經準備好去迎接暖陽,上天卻突然給自己下了一場大冰雹。真是諷刺,可笑。
那一天的後來,江絮晚來了,衛戈來了,秦思藝來了。
江絮晚給了已經早早在場的秦思藝一巴掌,然而,隻有草垛後麵的鹿子睿知道,更應該承受這巴掌的應該是自己。
秦思藝看到了鹿子睿。但她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了,才主動上前幫鹿子睿解開繩子。
後來,這個夏天成為了鹿子睿心中永恒的噩夢,後來,鹿子睿的生活也變得一團糟。
他從那個家離開,帶著一身的疲憊,帶著這輩子都會一遍又一遍重播的噩夢,還有那份良心。
這一路走下來,支持他活下去的,應該是那份愧疚和良心。
他一直默默地守護著那本日記,守護在衛戈跟江絮晚的世界之外,等到他們的關係發生變化的時候,適時地交出那份日記。
而這本日記交出去之後,一切都結束了。
……
衛戈帶著讓自己心滿意足的答案回去,留下鹿子睿獨自一人留在那個木屋裏。
他撒謊了。
那些竹簽,那些竹棍,並不是做什麽所謂的家具去集市上麵售賣。
最後陸子瑞的生命終結在這一晚,終結在自己親手打磨的那些竹簽上。
幸好,最後的最後,衛戈沒有成功磨好任何一根竹簽。
……
“起床了起床了!”
江絮晚煩躁的捂著自己的腦袋,特別逃避這一刻的呼喚,“路路,你就讓姐姐安安穩穩的好好的睡一覺行不行?”
“今天都說好了,咱們要出去郊遊,你不能睡懶覺了。”
看來是逃避不了了。所以江絮晚也隻好在自己弟弟的催促下爬了起來。
這幾日,江絮晚約了自己都弟弟去郊遊——大過年的,別人都在那吃團圓飯,就他們兩個人決定去郊遊。
這座城市倒不算多麽的冷,但大冬天的出門郊遊,還是要多穿一點。
套上厚厚的棉襖之後,江絮晚看著衣櫥裏麵掛著的那條紫色圍巾,猶豫了起來。
她很想戴上這條圍巾,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帶上這條圍巾。
她也不想麵對自己弟弟的質問眼神,然後不得不去做出一些回應——這幾天她已經放棄了,去尋找他這件事。
而這條跟他有關係的圍巾,隻要自己觸及到了,那必然會被自己的弟弟說。
倒不是會說自己沒骨氣之類的,以自己弟弟的性格,肯定又會拉著自己到處尋找。可是江絮晚害怕。